第71章 章
第 71 章
前面的信號燈突然轉為綠色, 黎楚收回手轉頭,啓動汽車。
陳知意感受着他抽離的動作,有些難過地往後靠在座椅上, 看着窗外默不作聲。
回到家,陳知意收拾了東西問黎楚:“你要洗澡嗎?”
黎楚在玄關處找小狗的項圈, 低頭說:“你先去吧, 我帶草莓去上廁所。”
陳知意站在房間門口看了一會兒他的動作,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腳步離開。
她對着鏡子把妝容卸去, 露出疲憊的神态,撐着化妝臺呆站了一會兒, 陳知意才走入淋浴間洗澡。
黎楚在她洗澡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 陳知意把頭發吹幹出來, 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看書, 黎楚進去洗漱,她手裏的期刊沒有翻動幾頁,那些英文怎麽也看不進去,陳知意的視線總是下意識跟着黎楚的身影移動。
愧疚和愛在她的心髒播下種子, 發芽的時候才發現無法控制,再怎麽切斷枝葉,無數條根莖已經盤根錯節紮入其中。
她算好時間,在黎楚吹頭發的時候關掉了外面的燈, 回到卧室的床上。
黎楚穿着睡衣走出來, 陳知意飛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往裏面讓了讓。
但是黎楚并沒有上床,他拿起床頭櫃上的防藍光眼鏡說:“你先休息吧, 我去處理一下工作。”
陳知意一愣,看着黎楚離開的背影, 內心被酸澀充盈。
她深深地呼吸,壓下不明所以的情緒,留了一盞床頭燈睡下。
她沒有睡着,用了最笨的老辦法,在心裏默默數着山羊。
然而過重的心事讓她惴惴不安,強烈的不安全感阻撓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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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房門被打開,陳知意身體微微僵硬,她仍舊閉着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黎楚推開門進來,她用聽覺感官仔細地辨別着他的一舉一動,聽到他刻意放輕步調,伸手關掉了床頭燈。
陳知意感受到身旁的床墊微微下陷,緊接着黎楚的氣息陡然靠近。
她感覺到黎楚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下意識屏住呼吸。
身旁的人一動不動,黑暗之中好像仿佛已經睡了過去,她想睜開眼睛看一下,試探着轉身側躺向黎楚的方向,突然她感受到黎楚伸出手來攬住了她。
黎楚微微收緊手臂,将她抱在懷裏,陳知意聽到他的嘆息,和抱住她後逐漸加大的力道,像是要将t她揉進骨肉裏。
在黎楚的懷抱中,陳知意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最後陷入沉睡。
第二天一早,她醒來的時候下意識看向旁邊,卻發現已經空無一人。
黎楚已然早就起床。
他以前從來都是等她一起起床,即使早就醒了也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從床上醒來。
陳知意知道他是在刻意逃避她。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仰面看着天花板,感覺周遭的空氣即将把自己吸進去。
昨夜被抱住的那丁點溫暖又消失殆盡。
陳知意洗漱好出去,就看到黎楚領着早餐跑完步回來。
陳知意說:“早。”
黎楚點點頭:“趁熱吃,我去洗個澡。”
他說完和陳知意擦肩而過,徑直去了浴室。
陳知意回頭看他,過了一會兒才坐到餐桌上,緩慢地拿起三明治吃了下去。
兩個人誰也沒有談那天的事情,好像完全忘記了。
但是陳知意知道并沒有。
接下來的一周,黎楚開始總是加班,陳知意唯一收到的他主動發來的消息只有和她說,今天加班不能來接她了。
陳知意坐在回家的地鐵上,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她想了想回複:【沒關系,之後你忙工作,不用來接我了。】
黎楚大概沒有看手機,也就沒有回複她。
黎楚确實沒有看手機,他正在開會,會議結束,其他幾個同事神色疲憊地往外走,林淨和黎楚走在最後面,他抱怨道:“老板,我們什麽時候招到新人啊,趙勝帶着幾個助理一走我都快累死了,多少天沒按時下班了。”
黎楚說:“在面試了。”
林淨和他八卦道:“你知不知道趙勝去哪了?”
黎楚并不關心,臉上神情淡漠。
林淨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自顧自地八卦道:“他被挖去金頌了!”
金頌是申城和他們律所最有力的競争對手,兩家律所實力旗鼓相當,不相上下,明裏暗裏有着不少競争,表面和氣實則互相看不上。
林淨翻了個白眼:“肯定是故意挖走的,真陰險。”
趙勝帶着幾個助理一走,律所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及時補充人員,現在很多工作也都落到了黎楚頭上。
陳知意已經好幾天沒有和他好好說過話了。
每次黎楚回到家,她已經躺在床上睡着,要麽她也在醫院加班。
只有早上的一兩句話。
陳知意的心情越來越低落,她看着黎楚又一次發來的加班的消息,決定不再一味地被動等待,而是主動親自做飯給他送過去。
她做得不好吃,但是盡量營養健康,放在保溫桶裏蓋好蓋子,坐地鐵到律所的時間很長,她特意打了車過去。
到律所樓下後她給黎楚發了條消息,但是他沒有回。問過前臺後才得知黎楚正在開會。
陳知意說:“大概要多久呢?”
前臺搖搖頭說不知道。
前臺對陳知意有一些印象,之前她來過律所幾次,就以為她也是作為客戶來談案子的,詢問道:“有預約嗎?”
陳知意意識到前臺大概是不認識她的,于是沒有完全否認,委婉地說:“黎楚律師應該是知道的,可以和他說一聲。”
前臺也沒有再多問什麽,幫她申請了臨時門禁二維碼,陳知意得以刷卡上樓。
上樓後助理也認出她來,問她:“是來黎律的嗎?”
陳知意點點頭,助理把她帶到會客區,陳知意坐下。
助理說:“黎律正在開會,要不等一下?”
陳知意又問了一遍:“要開多久呢?吃晚飯了嗎?”
助理以為她問有沒有吃飯時擔心等會兒律師吃飯又會耽誤時間,于是說:“還沒呢,可能要等一會兒。”
陳知意若有所思,嘗試拜托道:“很重要嗎?能不能幫我去和他說一聲?”
助理有些為難,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好,我去問問。”
陳知意稍微松了一口氣,把裝着飯盒的包放在一旁,坐在那兒安靜地等着。
沒過一會兒,助理回來了,她面帶歉意地沖着陳知意搖了搖頭:“可能得等等。”
陳知意心裏有些失望,但是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點點頭說她再等一會兒。
助理給她倒了杯茶,大概是有些過意不去,跟她解釋道:“團隊裏有人離職了,所以最近黎律挺忙的。”
陳知意點點頭,心中稍稍輕松了一些,黎楚并不是為了躲她故意說加班。
陳知意說:“沒關系,我再等一會兒。”
助理點點頭,回了工位。
她和另外一個正在工作的女生說了一會兒閑話,另外一個女生看了陳知意一眼問:“黎律的客戶?”
助理點點頭:“忙死了這兩天。”
女生說:“之前黎律不是天天到點就下班嗎?最近怎麽回事啊?”
助理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那個趙勝呗。”
她們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晚上安靜,陳知意坐在遠處的會客區,沒有隔牆,能聽清她們說的話,她低頭喝了一口一次性杯子裏的茶水。
女生說:“真被金頌挖走啦?”
助理點點頭:“之前黎律那麽閑,天天能準時準點下班還不是因為他推了幾個大案子,當時沒要,全被金頌搶過去了,現在連人也搶過去了。”
女生說:“真搞不懂黎律。”
助理說:“誰知道他怎麽想的呢,不過他也不差這幾個案子的錢。”
他們後面的話陳知意就沒有聽下去的,她腦子反複回想着助理的那幾句話。
怪不得他這幾個月這麽空閑,每天按時接送,周末也鮮少加班,回家總是陪着她而不是工作。
原來他竟然是推掉了自己的工作,換取陪她的時間。
黎楚付出了那麽多,卻從來不表現,也都沒有告訴過她。
一時之間她心中五味雜陳,看着會議室的方向握緊了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知意等了快兩個小時,助理又去看了一眼,回來沖着陳知意搖搖頭。
她又多等了半個小時,最後撕了一張紙,給黎楚留了張便條,從包裏拿出盒飯,和便條放在一起留在了桌子上,獨自回家了。
回家的時候她坐着地鐵,忍不住回憶起和黎楚相處的畫面,她只要一下班就等在醫院門口的車,和她說話時自然彎下的腰,走路時刻意慢下的腳步,和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是一片死水,黎楚的愛不知何時聚成細小的支流彙入,讓怯懦的河也有機會接觸到大海。
這一刻,她升起一種沖動,無比想要去握住那雙手,而不是總被牽起,是她主動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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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意走了沒多久,黎楚就結束了會議,他們終于在及其有限進展的時間內商讨出了一套方案。
黎楚正準備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助理攔住了他:“黎律。”
黎楚問:“有什麽事?”
助理說:“剛吃啊那位客戶給您留了點東西。”
黎楚皺眉,這才想起來剛才會議中途助理進來說有個客戶來找,黎楚打斷她的話表示自己在忙,助理也就沒有多說就走了。
黎楚走過去看了一眼,一愣,面前的飯盒很熟悉,因為是他親手在超市買的,本來是為了早上給陳知意帶早飯用的。
他大步走過去,拿起上面陳知意留下的便條:“給你帶了晚飯,但是已經冷掉了,記得點外賣,好好吃飯,注意身體。”她在旁邊留了個笑臉的圖案,畫得很醜,但是黎楚看了好幾遍。
他擡頭捏緊紙條有些急切地問:“剛剛走的嗎?”
他往門口走想要追出去,助理趕緊攔住他:“那位客戶走了一會兒了。”
黎楚臉色很冰冷地轉頭質問她:“為什麽不和我說清楚來的人是誰?”
助理呆了一下,解釋道:“剛才開會的時候說了有客戶來找,但是看您在忙我就沒多打擾。”
黎楚看向她,音量不高不低地說:“那不是客戶,那是我的愛人。”
附近還有幾個律師都沒走,聞言一起擡頭看向黎楚,整個辦公室都驚呆了。
助理更是因為這句話僵在了那裏。
黎楚面無表情地回去拿起飯盒,把紙條收進口袋,回去拿了包和手機走了,完全不在意大家投來的目光。
黎楚一走,周圍的人紛紛竊竊私語:“我靠!真的假的?”
有人怼了怼助理:“黎楚老婆誰啊?”
助理晃了晃,還沒t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一想到陳知意在那裏等了快三個小時,就覺得自己真該死啊。
她喃喃地說:“我明天如果被開除了,一定是因為左腳先進的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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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意回到家,蹲下來摸了摸草莓,給她換了水,正準備去洗澡,突然門開了,她被吓了一跳,一轉身就看到黎楚推門進來。
陳知意很吃驚,沒想到他緊着她就回來了。
黎楚把飯盒放到桌子上說:“抱歉,我剛才沒有看到消息。下次去律所直接去我辦公室等,以後你過來助理會直接告訴我,不要像這次一樣傻等了。”
陳知意說:“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什麽。”
黎楚把飯盒拆開,坐在餐桌上拿出筷子正準備吃。
陳知意趕緊走過去說:“都冷了吧?肯定很難吃的,你要不然點外賣吧,不要吃了。”
黎楚說:“沒關系。”
他夾了一塊冷掉的芹菜,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陳知意無奈道:“我拿去熱一下吧。”
黎楚這才說好,熱完後,他把菜整齊地擺好,陳知意已經不忍心看已經慘不忍睹的飯菜,沒想到他吃得十分自然。
她本以為黎楚大概是不會吃了,畢竟已經這麽晚,沒想到他拎回來一點點吃完。
她看着他認真吃飯的樣子,突然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吃嗎?”
黎楚有些意外。
陳知意和他一起坐下,深夜,兩個人吃着簡陋僵硬的盒飯,氣氛卻從僵硬變得柔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