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陳知意氣憤得說不出話來, 她的嘴唇無法自控地抖動。

朱晖說:“別不服氣,這是我家,不是你家。”

陳知意她不得不認同, 這确實是朱晖的家,他有權利拿回房子。

她只是個學生, 面對朱晖毫無辦法。

課上到一半, 她才回來,幸好這節課的老師剛剛看到了班主任喊她過去, 也就沒多說什麽,陳知意坐回位置, 很勉強地集中注意力。

老師轉身的一瞬間, 黎楚的紙條飛到她桌子上。

陳知意打開, 上面寫着:【去幹什麽了?】

陳知意以為自己很堅強, 但是看到紙條上的字還是有點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像是用膠帶纏住壞掉的水龍頭,能撐到什麽時候就撐到什麽t時候。她在下面寫:【在辦公室被班主任叫住說報志願的事情, 但我還沒想好】

她寫完小心地扔回黎楚的位置。

黎楚收起紙條看完後陷入沉思,沒再給她寫。

等到下課,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教室。

另外一邊的季修把他們的動作盡收眼底,面色很難看。

陳知意去辦公室交訂正的試卷, 一出來就被黎楚拉到了角落裏:“班主任還說什麽了?臉色這麽差。”

陳知意搖搖頭:“就是成績的事, 我還沒想好專業,還是等考完再說吧。”

黎楚聽到志願專業這些詞,神色又暗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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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避諱提及高考的事情, 卻也從不過問黎楚的選擇。

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黎楚從高一進學校,除了正常的課程外, 是做好了出國的準備的。

黎楚幾次想和她聊這個事,都被她岔開話題躲了過去,這次也不例外:“老師讓我多提升數學,分數才能上去。”

她現在越來越擅長撒謊了,也可能是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麽他都會相信。

旁邊有學生走過,她害怕被人察覺他們的關系,于是趕緊和黎楚拉開距離,和他揮揮手就回了教室。

黎楚看着她離開的身影,沒有相信她說的話。

陳知意放學的時候和黎楚一直拉開距離走着,她時不時環顧四周,害怕朱晖會又過來找她。

幸好沒有。

她把自己的惴惴不安掩飾得很差勁,直到關上卧室的門,躺在床上,她開始憂心要不要告訴黎楚這件事。

但其實也不是大事,她翻了個身決定還是不說。就算要拆遷,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他們可以在這裏住到高考結束,之後就去上大學了。

朱晖想要這個房子就拿去吧,她想着又有了流淚的沖動,因為她沒有家了。

她看着窗外的高樓,感覺自己像只鳥,她很快會失去自己的窩,只能從一片鋼鐵森林裏飛到另一片,短暫地憩息。

朱晖又來找了她一次,陳知意幸運地沒有和黎楚走在一起,朱晖有些着急了,他看起來急需用錢,陳知意這次選擇了妥協太過輕易,朱晖也不覺得一個剛成年的高中生能掀起什麽風浪,但是拆遷并不是一天兩天就完成的事,政府文件也沒有下達,沒有來談賠償款事宜。

朱晖問陳知意奶奶還有沒有留下的錢,陳知意搖了搖頭,她沒撒謊,如果不是黎楚租了她的房子,她恐怕連學費都交不上。

朱晖有些憤憤不滿地走了,有一段時間沒來找她。

陳知意以為日子就這樣會過去,只是內心依舊存在着無法忽視的不安。

這種不安感很快就靈驗,她和黎楚在一起的時候被朱晖撞見了。

他們在燒烤攤前,黎楚正彎腰用手指擦去她嘴邊的油漬,陳知意笑着擡眼,然後就隔着人群對上朱晖的目光。

她的笑容頃刻間凍住,然後碎裂開來。

朱晖卻笑了,他看着黎楚指了指手腕。

陳知意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她的視線落到黎楚手腕上的表,她認不出牌子,但是黎楚戴了很久,聽同學說過非常昂貴。

她心裏一寸寸冷了下來,朱晖是打起了黎楚的主意。

黎楚也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低頭看表:“怎麽了?你喜歡嗎?”

他說着拆下來:“給你戴。”

陳知意搖頭拒絕,往後退了一步和黎楚微微拉開距離,不想在朱晖面前顯得他們很親密:“你先回家,我有作業忘在學校了要去拿一趟。”

黎楚皺眉:“我陪你一起。”

陳知意沒有心思和他在拐彎抹角,有些生氣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陪着,你回家!”

黎楚一愣,随後沉默下來轉身走了。

陳知意呼出一口氣,低頭又買了兩串燒烤,她餘光中瞥見朱晖還站在那裏,甚至走了過來。

陳知意假裝沒有看到他,坐在燒烤攤上慢慢地吃。

朱晖坐到她對面:“交男朋友了?”

陳知意不回答。

他笑着拿起面前的一根烤串,邊吃邊說:“挺有錢的啊,戴的表那麽貴。”

陳知意放下手裏的東西,擡頭看他:“只是普通同學。”

朱晖搖頭:“我看着可不像。”

陳知意冷下臉色:“朱晖哥,房子你要拿就拿去,我身上根本沒有錢,現在都是靠學校的貧困生補助過活,幫不了你。”

朱晖露出有些傷心的神色:“我這不是走投無路了嗎?我在外面幹活兒借了一筆錢,現在賠光了還不上,那群人翻臉不認人,必須要我馬上還錢不然就來打我,我真過不下去了。”

他想要抓住陳知意的手,被她躲開:“你看你男朋友那麽有錢,他一只表就能把我欠的錢全還了,你就幫幫我呗。”

陳知意說:“我說了他和我只是普通同學,有錢人也不是傻子,我就算去要,最多借個幾百塊錢,那麽貴的表怎麽可能給我?”

朱晖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他其實并不是可以跟蹤陳知意的,只是偶然路過而已。陳知意一個高中生又能有幾個錢呢?

他也不敢回家,怕那些人找到他家,就在附近找了個包吃包住的網吧網管工作暫時住着。

實在走投無路就只能遠走他鄉出去躲一陣,但是在外多年窩囊的日子過多了,看着陳知意在重點高中過着優等生的生活,又想起那天他去學校找老師,班主任跟他誇獎陳知意成績進步,考上重點大學應該沒問題,他心裏就堵得慌,對她感到一陣嫉妒。

陳知意見他冷着臉不說話,心裏有些害怕,燒烤店老板看見氣氛不太對,走過來問:“還要點其他的嗎?”

陳知意立馬站起來說:“不用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就飛快地跑走了。

走了一截她才敢回頭,幸好朱晖沒有追上來,她松了一口氣。

等回到家的時候,她推開門,黎楚坐在堂屋裏,陳知意被吓了一跳:“怎麽不去洗漱睡覺?”

黎楚說:“等會兒去。”

陳知意說:“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她心裏有些慌張,知道黎楚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但是她想到今天朱晖說的話,不想把黎楚牽扯其中,于是什麽也沒說,徑直走回房間。

黎楚突然出聲叫住她:“考哪裏你想好了嗎?”

陳知意腳步一頓,沒想到他說的是這個:“還沒有,估計到時候分數出來,能考到哪裏就去哪裏吧。”

她又一次把這個話題繞了過去。

黎楚也沒再說下去,他看起來很沉默,又堅毅,似乎獨自做下了一個決定。

陳知意用學習讓自己沒有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關于未來或者朱晖。

只要一停下來,她就像被巨石壓着。

然而惶恐中她第一個等來的卻是黎楚的父親,黎奎松。

陳知意見過他一次,目睹了他憤怒地扇了黎楚一巴掌。

現如今他衣冠楚楚,穿着考究,陳知意縮在高檔餐廳的椅子上,宛如針紮般不安。

她像個小雞仔,毫無力量地問:“您有什麽事嗎?”

黎奎松沒有點菜,看起來只是想找個體面的地方坐下和她講話,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像是最嚴厲的教導主任審視犯錯的學生,下一秒就要下達刑罰:“是叫陳知意吧?”

他明知故問,在處刑前明确罪犯的名姓。

陳知意說是。

黎奎松對着一個高中生沒有用任何委婉曲折的手法,直截了當:“黎楚不會在你家住了,你們斷了吧,不要影響他,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句話在陳知意的意料之中,她在被黎奎松叫住的第二秒就意識到是怎麽一回事了。

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感覺到無比的羞辱,他的态度和口吻,就好像她是塊不小心粘在昂貴衣服上的口香糖,以前沒被發現于是相安無事,現在主人發現了,忍着惡心裹着餐巾紙把口香糖拿掉,還得把這件漂亮衣服拿回去仔細殺菌消毒。

陳知意想,他大概把黎楚也只是當作一件漂亮的商品在對待。

陳知意不說話。

黎奎松不在意她的态度,他既不像偶像劇裏的有錢人拿錢打發,也不像老師批評學生就一定得得到順從的回應。

他只是在通知她,警告她,認定她沒有還手之力。

黎奎松下結論:“他要出國了,你們不會再有什麽接觸。”

說完他好似深有所感,感嘆道:“學校真是個好地方,把t所有人的眼睛蒙住,讓你們以為大家都一樣。”

面前坐着的唯一觀衆一言不發,他的感嘆因此也結束得更快。

黎奎松站起來,很有禮貌地給這段話做了一個完美的陳詞:“好好學習。”

這時陳知意動了,她點了點頭,很平靜地點點頭:“是。”

黎奎松有些吃驚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驚訝她竟然會回應。

但是陳知意又沉默下來,他感到無聊和不耐煩,像是每一個面對青少年戀愛的家長,覺得他們的感情幼稚脆弱一擊即碎,他理了理衣擺走出去,司機為他拉開汽車的門。

陳知意沒在這家高檔餐廳呆多久,她想資本家終究是吝啬的,甚至沒有賞她一頓大餐,讓她連悲傷都沒法呆在這昂貴的地方,她在街頭游蕩了一會兒。

今天是周末,她原本是準備出來自習,從周五晚上,黎楚說自己要回一趟家,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她本來準備給他打個電話,但現在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大腦是麻木和空白的,反應神經像是被黎奎松話語凝結成的刀齊齊切斷,以至于還沒來得及産生任何情緒。

陳知意一直游蕩到天黑,帶着空白的作業本回到家。

可是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課代表會把作業收上去,老師會檢查批改,她不能不寫。

但是她好累啊,又困,為什麽一定要寫呢?就不能有一天不寫嗎?她的成績也不會因為這幾道題忽然下降啊?

陳知意越想越委屈,她拿着筆,趴在作業本上流出淚來。

黎楚有一段時間都沒來學校。

陳知意雖然知道他不會就這麽和她斷了聯系,但是看着石沉大海的消息,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陣失落。

黎楚房間的東西她也一直放着沒動。

她有的時候會獨自回到房間,背着單詞開始落淚,直到趴在桌子上睡去。

有的時候睡不着,做題到天亮。

她的耳朵在那段時間很疼,疼得需要吃藥,一開始她偶爾會打開黎楚的房門看一下,後來她再也不會看了。

時間一晃到了高考,就在她逐漸接受這件事情的時候,黎楚卻突然回來了,他跟着一起參加了高考。

他們隔着人群對望,陳知意率先移開了目光。

誰也沒有打擾誰,安靜地考完了所有科目。

陳知意走出考場的時候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怎樣,她沒有和黎楚約定什麽,但是知道他會在某個地方和她見面。

她也不知道這次見面是離別還是重逢。

她跟着學校的校車回到家,在家門口的小巷,有一個人背對着她站在門口,她慢下腳步。

轉過頭來的人卻是朱晖。

陳知意忘記了朱晖,她以為朱晖沒拿到錢就走了。

等房子真的拆遷才回來。

她還太小,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惡。

黎楚畢竟租住在這裏,朱晖稍作打探就了解了情況。

他覺得陳知意肯定不會幫着他做什麽,他算準了時間,等待高考那一天,沒有人會在家,熟門熟路地敲開門進了老房子,進了黎楚的卧室。

陳知意看到敞開的門,沖進去看到被翻得一團亂的屋子,大腦一片空白,目眦欲裂地質問朱晖:“你這是偷竊!是犯法!”

朱晖無所謂地聳肩:“我進我家犯什麽法了?”

陳知意一低頭就看到朱晖手上戴着的表,正是黎楚送她的那塊手表,她沖上前搶奪,卻被朱晖按住,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陳知意力氣小,被他結結實實踹了一腳,她的小腿生疼,差點跪下去。

她知道這樣不行,開始服軟:“朱晖哥,你把這塊還我,這表是舊款不值錢。我去搞來真的更貴的東西給你!”

朱晖看看表又看看她,這只表确實看起來很老了,并不時新:“真的?”

陳知意見他有所松動,說:“真的,他什麽都聽我的,這表又老舊,你看看這款式就知道很老了,真的不值錢,他很有錢,我去騙更值錢的給你。”

朱晖突然警惕地看向她的身後,陳知意下意識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去。

黎楚站在那裏不聲不響地看着他們,他面無表情,目光中沒有任何情感。

陳知意只覺得眩暈,他肯定聽到了。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眩暈中,她幾乎立刻就蹦出來一個荒謬而絕望的念頭,不如就這樣,就這樣将錯就錯。

反正她和黎楚也沒有未來,不如幹脆利落一些。

.

一個影子擋住了便利店門口的路燈,陳知意拿着老式冰棍擡頭望去,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洛桑紮青。

洛桑紮青遞給她一包餐巾紙,陳知意這才恍然發現老冰棍的水又滴到了手上。

她其實現在已經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很平靜地接過來說了謝謝,擦幹淨自己的手。

洛桑紮青坐到了她的旁邊:“很累嗎?”

陳知意笑:“有點,今天去的人太多了。”

洛桑紮青說:“我過幾天就回家了,你要來玩一玩嗎?卓瑪很想你。”

陳知意點點頭:“有空的話我會去的。”

洛桑紮青點點頭,表情失落。

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到了路邊,陳知意站起來:“我走了。”

洛桑紮青沒說話,望着她上了黎楚的車。

他們隔着窗玻璃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敵意和厭惡。

陳知意把老冰棍剩下的一口咬下,把棍子扔進車載垃圾桶裏。

黎楚側頭看她一眼:“吃冰棍冷嗎?”

陳知意嘴裏嚼着東西,搖了搖頭。

黎楚目視前方假裝漫不經心地問:“剛剛在聊什麽?”

陳知意咽下去:“說暑假要不要去棚格玩。”

她轉頭看向黎楚冷冽的側臉,伸手放到他的腿上:“你想去嗎?上次太匆忙了,這次我們可以去那兒好好玩一趟。”

黎楚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沒說話,前方路口紅燈亮起,他跟着車流停下。

陳知意的手沒有收回去,她轉頭微微向他側臉說:“現在有些冷了。”

她的手從他的腿上移動,覆上他扶在方向盤上的手,黎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動作看。

陳知意抓着他的手,歪臉靠上去,微微蹭了蹭,擡眼看他:“是不是很冰?”

黎楚沒動,只是目光移到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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