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殷勤

殷勤

醉宴閣內, 律玦這頓飯吃得好不自在,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直覺以為面前這個男人——身為西州城第一富商的獨子,利益在上, 不會做不讨好的多餘事,怎麽說也多少會有點自己心裏的小算盤。

果不其然。

“律玦兄對這裏的飯菜可還滿意?”

律玦吃完最後一口,慢悠悠地放下了筷子,用冷漠地眼神瞥他:“終于進入正題了?”

盛鈞儒聽罷也只是笑嘻嘻地打哈哈:“律玦兄哪裏話,既然來了西州城, 那我必然要做東,你初來乍到的, 我怎能不照顧周全。”

“繼續。”律玦擦了擦嘴, 聽他瞎掰扯。

“你看啊,你身手矯健,仗義出手,的确不假,為表示感謝,我也代表鄉親們邀請你來這醉宴閣好好享受了一番!”

“但是呢——你看這牛車沖撞, 你在制止它的過程中,着實損壞了許多周圍的店面以及公共設施,路過的鄉親們也受到不少驚吓……”

“按理說,這諸多賠償, 是否應該由你來承擔呢?”

律玦皺了皺眉, 倒是沒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算計的是這些錢財。

“那照你說,若我不出面, 牛車沖撞的損失, 該由誰負責呢?”

“律玦兄,我們不談假如, 只講事實。”

盛鈞儒笑着不接他的話,繼續和他講着自己的道理。

“一碼歸一碼,弟弟只是在這西州城經商,涉獵廣了那麽一點點,但我也并非在此稱王稱霸,衆生平等,誰也不想做這個冤大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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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你對下屬吩咐多加安撫群衆,原來如此慷慨解囊是想從我這填補錢袋。”

律玦聽得出他是在講歪理,也沒打算輕易放自己走。

他暫時還摸不清對方的脾氣秉性,只是接着他的話繼續回應。

“所以,你的解決方案是?”話畢,他又補充道,“先說好,我沒錢。”

盛鈞儒見他松了口,一臉笑意地望着他,讓律玦看不透他到底打得什麽歪主意。

這種不明所以的眼神忽然喚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憶。

想起當時綁走自己的兩個牙行,律玦不禁打了個冷顫,表面上卻只是端了杯茶喝,以掩飾瞬時的難堪。

“我真不是那麽俗氣的人,玦哥——”

盛鈞儒突然很興奮地湊近他,手中還拿着折扇拍打自己的腦袋。

“我這兒呢,還缺一個貼身保镖,大柯他們平時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沒法時刻護我周全,而我這個人呢你也知道,家中獨子,腰纏萬貫,絕世美顏,萬一被什麽壞人盯了去,我可是性命堪憂啊……”

“不如,你就拿在我這兒做事來抵這次的損失?”

律玦聽了這個職位,不禁挑了挑眉,心中忐忑,想都沒想便開口:“貼身到——什麽地步?”

這話倒是也把盛鈞儒問地愣住了,他壓根兒沒細想,只是單純想找個武功高強的人保護自己的安全。

畢竟他這孩子從小就惜命,又怕疼,但偏偏西州人愛經商,少有研習武功之人。

正為這事兒發愁呢,恰好在大街上撿回來個符合标準的外地人,這一路上他的小腦瓜子就一直在盤算如何留住他,當然也還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現在看着律玦的表情,他才反應過來。

“玦哥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盛鈞儒蹭地一下跳起來,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

“等我阿娘回來可是要給我求一門好親事的,在那之前我定會守身如玉!”

律玦搖搖頭沒搭理他的過激反應,心下也明了他的目的實在單純,對他而言确實沒什麽壞處。

何況在他身邊更能打聽到許多與西州有關的重要信息,或許是個好的跳板也說不定。

“只保護你的安全?”

盛鈞儒聽他的語調又軟了幾分,趕緊湊過來狠狠地點了點頭,補充道:“衣食住行全包,還有什麽要求你盡管提。”

說罷,他又招招手給大柯示意,大柯便奉上了一個錢袋子給律玦。

“這是預付給你的工錢,你剛來此地,多有不便,需要用錢之處也不少,且慢慢熟悉着,不夠就開口。”

“我不是打工還債,還能照發工錢不成?”

律玦稍微掂量了下錢袋的份量,沒想到還真不少。

“老婆本兒還是得攢攢的!”

盛鈞儒笑嘻嘻地把錢袋塞給他,假裝正經。

“萬一哪天你在咱們西州瞧上哪個漂亮姑娘,弟弟這兒總不能讓你手足無措失了底氣。”

“倒也不必思慮如此深遠。”

律玦沒客氣地把錢袋塞回了胸口。

“以備不時之需嘛。”

盛鈞儒招了招手,最後幾道飯後甜品也上了桌,他親自端到律玦面前,堆了滿臉的笑意。

“嘗嘗,西州特産。”

離開醉宴閣後,盛鈞儒便差人将律玦安置在盛府東廂房一處別致的院子,假山流水,花草繁盛,頗像一處獨立的庭院。

“玦哥還有什麽吩咐盡管交代,我猜想你自由慣了,不希望有仆人跟着,便沒叫人來伺候,你若是需要,我再差遣也不遲。”

盛鈞儒開了折扇,給自己和律玦扇了扇風,笑得肆意,心情別提多舒暢了。

“不需要,晚安。”

律玦轉身徑直進了房間,毫不留戀地關了門,只留給盛鈞儒一個背影。

而盛鈞儒卻覺得自己剛而認識的這位哥哥帥極了,頗有大俠風範,清冷而寡言,拒人千裏之外,卻在關鍵時刻毫不猶豫地出手。

“大柯你是不是也被玦哥迷住了,簡直太有魅力了!”

大柯站在一旁汗顏,他也不知道律玦這個冷臉男到底哪裏吸引到自家少爺了。

“或許,少爺少一點聒噪,也會有律玦公子這般沉穩。”

盛鈞儒正沉浸在對律玦的崇拜中,完全不在意大柯對自己的調侃。

“你不懂,如果阿娘當時給我生個這麽有安全感的哥哥就好了,我又何必再特地演出戲,扮扮惡人把人家強行留下呢……”

“少爺又不差這點錢,想跟他交朋友,直言便好,做什麽要給律玦公子下套?”

“他一個沒錢的異鄉人,你不好奇他來這裏做什麽?又是怎麽闖得進來的?說他沒有目的我是不相信的,阿娘雲游在外,我得守好西州城,不能讓可疑之人鑽了空子,把他放在身邊,總比讓他滿城亂跑好……”

盛鈞儒正色回答,但話音剛落又變了神情,一臉悠閑。

“再說了,有錢不賺也不合适啊,我為百姓們自掏腰包,總得從別處找補回來,而且他武藝高強,可護我性命無憂,豈不美哉?”

“我看少爺更是怕他那副單純模樣,在咱們西州沒個幾天就被商戶們騙光了吧。”

盛鈞儒卻是笑笑沒有回應。

西州城大多數人經商,腦子精明得很,本地人的算盤不好打,自然就琢磨到外鄉人的頭上了。

而律玦看上去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獵物,沒準剛進了城,就被哪個商人盯上了。

“他窮得叮當響,真不知道他還能被騙去什麽。”

*

昔日熱鬧的城郊客棧此刻已化為一片廢墟。

這t間客棧承載了與封陽镖局多年的交情,大多路線都需途經此處,并在此歇息一晚。

此處本應是最安全可靠的歇腳處,但封陽镖局堂堂掌門人卻葬身于此,屍骨無存。

“丫頭,心裏難受的話,我們先在馬車裏休息休息,等你平複好情緒,再進去也不遲。”

馬車內,熾觞很細心地發現湛瑛在發抖,餘光也瞟見她微微發紅的眼圈。

但她只是倔強地搖了搖頭,便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

“其實家裏的镖師們都翻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必親自來的,免得觸景生情。”

熾觞緊随其後,給她撐了把傘遮陽。

“我總覺得有遺漏之處,或許兄妹連心,我能發現哥哥留下的什麽信息也說不定。”

熾觞點點頭,沒再多加勸阻,兩人前後腳進了客棧的廢墟內,他便向後收了傘,快走了幾步與湛瑛并肩。

“哪裏不對勁嗎?”

熾觞見她蹲在一個角落裏也不吭聲,便一同蹲了下來,往她的視線探去。

“此趟走镖哥哥帶了十三镖師其二,還有其他得力助手,即便是對客棧如此放心,有了這段時間的動蕩,夜裏也不可能不多加防備,我不相信兇手武力如此高強,竟讓這麽多人毫無還手之力。”

“所以你認為,他們至少是有過纏鬥的?但客棧都燒成這樣了,也找不出打鬥痕跡啊。”

湛瑛搖了搖頭,開口道:“你看轉角這塊牆壁上尚存紫色土屑,這種顏色特別的泥土,在封陽是不可能沾染上的,而哥哥此番走镖往返路線,也不可能經過紫壤,你還記得在哪裏曾見過嗎?”

“紫壤?你們南方自然是不曾有……”

熾觞思考的片刻,湛瑛已經從懷中掏出手帕,正準備上手直接将這點痕跡收集下來。

“你就別沾手了,髒兮兮的。”

說罷,便拿過湛瑛的手帕,直接上手将紫壤全數包裹在其中。

“回去我讓小鬼查查這紫壤的來歷。”

“什麽情況下鞋子會沾在這種地方啊。”

熾觞蹲得腿麻,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還是你這丫頭觀察仔細,那幫镖師都是些大老爺們,全挑顯眼的地方彙報。”

湛瑛卻沒回答,完全不怕髒地在地上摸爬滾打,各種嘗試可能腳上的泥土會蹭到牆邊的姿勢。

“丫頭丫頭,你一個大家閨秀,稍微收斂點兒,想怎麽試驗指揮我就成。”

熾觞實在看不下去,攔腰一把就把湛瑛撈起來,一手用自己的衣袖蹭了蹭旁邊燒得發黑的長凳,把她安安穩穩地扔在上面。

“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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