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線索
線索
湛瑛仰着個脖子望着居高臨下的熾觞, 将自己的猜測和盤托出。
“這位置太低,腳踏上去有難度,但若是身上有紫壤的痕跡, 蹭到牆根上就不足為奇。”
“所以是對方腳上沾染了紫壤,在打鬥過程中,踹到了我方的身上或其他部位,在被擊倒在地時,滾落至此。”
湛瑛又溜到剛剛的牆根, 指給熾觞看。
“我們并沒有看清腳印的形狀,只是我們先入為主, 以為泥土這種東西只會出現在鞋底。”
“有道理, ”熾觞頻頻點頭,“所以紫壤的來歷就很重要。”
湛瑛卻只是搖搖頭:“紫壤是自然界的産物,我們只能知曉它存在的地方,卻不能以此框定具體的某個組織或某個人。”
熾觞見她情緒不高,剛想開口安慰,便又聽到她自顧地說:“總會有其他更細小的線索, 容我再尋他一番……至于紫壤,也麻煩小鬼們去查查,至少能縮小些範圍也是好事。”
熾觞點點頭,順着牆根的痕跡往對面的方向望去, 開口道:“丫頭, 你跟我比劃比劃。”
聽罷,湛瑛便會意地回過頭, 伸長手臂作拔劍狀。
“當時這裏是客棧的大堂, 走镖隊伍雖算不上龐大,但個個武力都不可小觑, 既然他們想将镖局的人一網打盡,之前肯定多少有些了解,也不敢莽撞,我猜他們或許是以客官的身份先進了店埋伏……”
熾觞頓了頓,神色認真道。
“這裏還剩了把燒焦的長凳,就在紫壤痕跡附近,你說當時是發生了什麽,他們便直接在大堂大打出手?”
“之前我們一直猜想他們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各個擊破的,但實際可能和他們的預想并不一樣?”
“是,湛珩警惕性很高,他們當時進入客棧一定露出了什麽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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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觞在附近轉了幾圈,向湛瑛分析着自己的想法。
“大火大概是為了毀屍滅跡而後放的,和他們纏鬥是有時間差的。”
“可是正面相撞,哥哥他們未必會輸。”湛瑛皺了皺眉,“莫非是飯菜有問題?但店家都是镖局的熟人,怎麽會……”
“未必,若牽扯上了雲繪宗……你忘了他們的看家本領嗎?”
“繪夢?可是嫂嫂說了,那都是些障眼法。”
熾觞卻只是搖搖頭,對雲繪宗的繪夢之術,他先前只是半信半疑。
但律玦的出現讓他的預感越發強烈,以及那次因為自己的莽撞和偏執而釀成的大禍……
“她有偏見,但我們不能放松警惕。”
“現在這些也都只是猜測,我們先回去吧,跟大家彙總一下信。”
湛瑛剛邁出腳,又回過頭望着他。
“謝謝你,酒鬼哥哥。”
熾觞剛想咧開嘴回她一個微笑,突然覺察到越發迫近的騰騰殺氣,下意識往前一躍,保護住湛瑛的腦袋,兩人一同卧倒在地,躲過了霎時間冒出的危機。
*
封陽镖局後院的地下通道直達隐蔽的儲物閣,只有少數人被允許進入。
此時,十三镖師其三正與各自的心腹将從客棧裏翻找出的殘骸和遺物一一規整,對應着名冊和特征,理清此事的脈絡。
少煊趕到時,幾個人正在做收尾工作。
“老三,怎麽樣了?可有什麽發現?”
三镖師搖了搖頭,道:“大火将兄弟們的屍首都燒毀了,完全辨不出面貌,每個人攜帶的令牌也不見了……我們只能找家屬來勉強認領,或是憑我們知道的特征……”
“總之,認屍很困難,只是數量能對得上。”
“你說,若是被我們識別出了身份,對下死手之人有什麽威脅?”
少煊邊往裏面走,邊跟三镖師讨論着。
“他毀滅現場,破壞屍體,為的不是洩憤或示威,是對其中之人有所圖。”
“您是說……掌門人?”三镖師加快了腳步跟在她身邊,“他們的目标是掌門人?”
“就算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他,”少煊在一衆黑黢黢的屍體前站定,“這裏面,或許根本就沒有湛珩。”
“可他們要掌門人的屍首做什麽呢?”三镖師不解,“我想不出其中緣由,即便是我們認定的雲繪宗,他們也沒有這樣做的道理。”
“這點我也很奇怪,但我只能肯定,對方确實僞造了屍首,企圖混淆我們的視線,奪走湛珩的屍身。”
少煊揭開最後一具屍體的白布,眼神從頭掃到腳,緊鎖着眉頭。
“封陽镖局上下向來精通葬花镖,以極其敏銳的聽覺和嗅覺預判危險,将遠身傷害在百米外隔絕開,在緊急時刻也是以破滅劍法護身。”
少煊頓了頓,語氣沉重。
“但镖師們并不擅長糾纏的近身格鬥,按理說繭子應多在使用暗器的食指和中指指縫間,以及握劍的指腹上——可第一排的第三個屍體的手上,卻不曾見到這些痕跡,反而是拳頭表面的擦傷比較明顯……”
“那人的灼燒痕跡也最為嚴重!”
“此人并非我封陽镖局之魂!只是濫竽充數,想代替掌門蒙混過關!”
“令牌是镖師與镖局簽訂的生死狀,憂水難融,烈火難焚,以所屬人的氣息為牽絆,只有自己可佩戴和拆卸,強行奪走會被标記氣息。”
少煊走近那具焦屍,神色沉重,擲地有聲。
“當年您以此為其特性鍛造令牌,只是顧慮到走镖風險大,一旦遇險,也有跡可循,沒成想,今日竟派上如此用場!”
“他們大概不會愚蠢到将令牌随身帶走,但只要找到令牌,我便可憑标記探查氣息源頭。”
少煊沖着屍體們擺放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一臉正色。
“随我去呈令堂,我倒要看看他們想如何隐藏令牌蹤跡。”
*
雲繪宗上,宗主游雲歸不日前宣布于新修繕好的重樓之上閉門修煉,宗門內t一切事務交由邱楓晚打理,衆弟子一概不見。
而平日裏呼風喚雨的喚玶,此時也被劃在了一衆範圍之內,心中頗有不平,連游雲歸的影兒都沒見到,便被拒之門外。
“師姑,前些日子師父突然出宗,又匆匆而歸,回來之後便開始閉關,可是受了傷需要休養?”
這幾日不光是游雲歸的閉關出人意料,邱楓晚的早出晚歸不見蹤影也是令人捉摸不透。
喚玶心神不寧,這天專門把着她房間的大門等邱楓晚回來。
“玶兒不用擔心,師兄做事自有分寸。”
邱楓晚并不是很喜歡喚玶,只是礙于他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撕破臉面,敷衍着應付着便想往屋內走。
“師姑且慢——”
喚玶直接擋住了邱楓晚的去路,直言道。
“玶兒再怎麽說也是這雲繪宗的大弟子,是師父的愛徒,若是宗內有什麽事,我也可以分憂幾分,師姑大可不必避諱我。”
邱楓晚不想跟他扯嘴皮子,卻也知道他最愛聽什麽。
于是,便只好面子上裝裝樣子,柔聲道:“玶兒啊,我知道你憂慮師兄瑣事纏身,太過操勞,可他也心疼你小小年紀就要為他考慮,他也舍不得啊,你說我夾在你們身邊也不好說什麽、做什麽……”
“你看——師兄閉關期間,你就潛心修煉,替我照看好雲繪宗,等他出來見了你如此乖巧懂事,豈不更加心悅?”
喚玶聽罷,覺得似乎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跟邱楓晚道了別便離開了。
邱楓晚見他走遠,才調轉了方向,往重樓而去,牆角邊,似是誰的身影隐隐約約。
“師兄,你的猜測果然不錯——封陽镖局的人将客棧的遺物都清理走後,又來了幾個人查看。”
邱楓晚毫無感情地彙報着,只是真假參半。
“現場很幹淨沒什麽遺留,對方一無所獲,便離開了。”
一扇門之隔,是游雲歸設置的結界。
結界之內,是被保護起來的重樓,沒有人能随意闖入。
重樓內,游雲歸正細細打量着冰床之上□□的男人。
——健碩的身體、完美的軀殼,可惜因為沒有了心跳而失去了血色。
不過這點缺憾在游雲歸看來,只是暫時的。
“是封陽镖局家的那個黃毛丫頭吧,留她一命也好。”
游雲歸的手劃過冰床上之人冰冷的臉頰,緩緩露出微笑。
“是個有趣的小姑娘,慶典那天抑制住失去兄長的悲痛主持大局,我很欣賞。”
“師兄何必大費周章……”
“大費周章?”游雲歸出聲打斷道,“為了他,做什麽事情都算不上多餘。”
“我知道,律玦的培養失敗後,你着急了……”
邱楓晚的聲音有些微顫抖,卻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喚玶所犯之錯歪打正着替我們打了掩護,好讓我們不動聲色地将矛頭指向封陽镖局,多方牽扯之下我們得以完美隐身,從而順利得到這個初長成的掌門人,成為他的容器……”
“可師兄,你以前不是這樣瞻前顧後的人。”
“封陽镖局和戰神是老交情,你覺得我明目張膽地搶人,戰神會不出面嗎?”
游雲歸冷笑一聲,又将手指劃過冰床上之人的腹肌。
“不過我倒是怕戰神不願出面——她銷聲匿跡多年,看着我的威望在人們心中日漸樹立卻不聲不響,太大意了。”
“你還是想借輿論的力量,為我們争取更多周旋的餘地。”
“是啊,暫時還不想跟這群愚蠢的人類撕破臉……”
“想讓引那麽聰慧的掌門人上鈎,我們少不了誘人的魚餌——為了得到這樣的魚餌,我可是跟很不喜歡的人做了一筆交易。”
游雲歸回過頭望着邱楓晚,笑容裏不明情緒。
“楓兒,我知道這段日子你出了不少力,辛苦你了……但我相信,你是最能理解我意圖的人,你也會始終站在我這邊的,因為我們有同樣的願望,并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你看,事情不正在朝我們預想的方向順利進行嗎?”
游雲歸的指尖突然停在冰床上之人的胸口,下一秒便狠狠地插入其中,剜走了他的心髒,望着那顆握在手裏已沒有生機的心髒,徐徐道。
“戰神的神力是我需要的藥引之一,我必須想方設法讓她現身,只有她在明,我才有機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