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月上樹梢, 崔莺莺小步從屋子裏出來。
她也知曉落在身上的視線很多，卻也逐漸把腰板挺直了些，拿出些正房娘子的氣勢。
衆人奇怪, 這對剛回了屋的小夫妻，怎的還有出來了呢？崔莺莺倒是還好，面色平靜, 重新梳妝, 又換了一身衣裳, 暮山紫的半臂方領比甲, 裏頭套一件交領短襖, 端莊又不失明豔。
崔莺莺的臉就像是出水芙蓉, 嬌俏的能滴出水來，眉毛也不抖一下, 當做方才房裏發生的事, 那都是過往的煙雲。
“這唱的真是不錯。”
說罷，她擡起袖子，和身旁的好友低語幾句後, 便正襟危坐，認真聽戲。
裴茗光擰着眉, 她好像，很喜歡這唱戲的小白臉？
“大人着實不必陪着我等，而疏忽了夫人。”李雪陽也說了一句肺腑之言。
裴茗光是一張生人勿近的冷峻臭臉，摩挲着指腹指尖殘留的溫軟，道，“夫人她, 知情知趣，再賢惠不過, 是生怕招待你們不周全。”
呵呵，真的麽？可大人的眼神，就好像在說這群蘿蔔白菜一個兩個真是礙眼得很！
裴茗光擡眼看去，冷聲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李雪陽算是真看明白了，感情這是首輔大人擡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正郁悶着吶！首輔夫人把人趕了出來，大人他有什麽法子？
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
……
深夜已至。
Advertisement
廚房那頭卻是上了些小食，其中一道螃蟹，卻是又把衆人驚到了。
“夫人，這是大手筆，如今這月份哪裏來的螃蟹。”
即便是有，那也沒多少肉，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崔莺莺嘴角淡淡的笑，便是與衆人解釋起來，“這一道菜叫做釀蟹，把中間的蟹肉掏空，往裏頭塞滿上好的肉糜，再放在酥油裏榨至金黃。”
“大人，這可真是下官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想來是能算上京都頭一份的名菜。”李雪陽說。
裴茗光素來不愛葷腥，卻也嘗了兩個，對這一道菜算是頗為滿意。他對崔娘子在合适的時候，淺淺勾了嘴角，全當是贊賞了，“夫人，她管家有方。”
崔娘子都是維護他的臉面，哪裏是真喜歡聽戲，更不會歡喜那張小白臉。
看看，那方，崔莺莺正在悄悄的打着哈欠，她必定是困的不行了！
裴茗光敲了敲手指，臉色這才稍微好一些。
“要我說，自從你嫁給裴大人後，真是賢妻良母了！”陳佳妍道。
崔莺莺皮笑肉不笑，只平淡的說，“沒有你說的這般誇張，”
陳佳妍又說，“不誇張，想來以你的性子，那是什麽好東西沒嘗過，難得的是你還能為了裴大人考慮，把場子撐起來，這可是得收起你那嬌氣性子，怎麽不算賢惠呢？”
崔莺莺不應這還話，往那邊看去，那男人，該不會也是這麽多想了吧？
裴茗光對上她的目光，也識趣，不言語，慢慢的品嘗起來。崔娘子，她豁然是愛慕他至深。
他們可真是如李雪陽所言，天造地設的登對夫妻！
難得這樣的賢惠人兒，還體貼的很，亦是不纏人，以大局為重。
裴茗光略通岐黃之術，方才與崔娘子親近之時，為她把了脈，她身上的淤堵已清，身子也養的不錯，興許真能如岳父大人所言，過些日子能聽到好消息。
他的目光不經意的就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
在座幾人都吃的香，盤中見了底。李雪陽還想再吃，把注意打到了首輔大人跟前的盤子上，詢問道，“大人不是不愛這些，給我罷。”
裴茗光伸手擋了擋，笑眯眯的說，“偶然用一些，不打緊。”
崔莺莺瞬間有種被裴茗光誇贊的感覺。
她卻不以為然，又不是為了維護他的臉面，才做了這些菜。
實在是，他們這位首輔大人吃穿住行都很簡樸，自來是沒有吃過什麽好東西的，總不能把他那些荠菜餡的扁食送上來，給各位一人一碗吧？
崔莺莺那是要緊着自己的體面，她好歹是尚書府的小姐，不能讓人笑話太過小氣。
在她身側，喜鵲正拿着濕帕子，“夫人，擦個手罷。”
竟是這樣就睡着了。
崔莺莺颔首，接過濕帕子，慢慢的擦拭着，他莫不是真誤會了？
她看過去，嘆口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喜鵲見着自家夫人眉色憂愁，怕是好不容易看着首輔大人回來，卻又獨守一空房了，“我的好夫人，既然大人等了回來，那日後就有盼頭，可見大人心裏也是有您的。”
這丫鬟說的話，可真吓人！
她又沒想和景仁宮那位一比高下，更無邀寵的心思。況且，對方可是裴茗光！他清心至此，哪裏會為了這些小事，就對她上了心？
崔莺莺本來還憂慮，會讓裴茗光誤會，轉念一想，便止住了。
當真是，癡人說夢，杞人憂天！
崔莺莺的嘴角一抖，大可不必如此，她趕緊把視線收回，對喜鵲吩咐道。
“給我上一壺好茶。”
陳佳妍，“你當真要在這裏陪着我？那可真是，讓我過意不去。”
崔莺莺目光微閃，卻是脫口而出，道，“我們自己姊妹，說這樣的話倒是生分了。”今夜是務必要陪着客人一道看戲的，她絕對沒有回房的打算！
裴茗光雖從內宮出來了，但回到府上尋他說話的人更多，即便是這個時辰，還有不斷的拜帖送到他手裏。首輔府邸，自來就是各家眼線的盯梢之地。
裴茗光不發作，那是有他的打算。
“大人，景仁宮安插的掃地丫頭已經偷偷溜出門去了。”
會把在這裏發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傳到景仁宮慕貴妃的耳朵裏。
裴茗光擺擺手，讓冬滿不必找人去攔，“慕貴妃拈酸吃醋，才是正中我下懷，讓外頭的人也知道，我與夫人恩愛，沒時間應付他們這些外人，”
極妙的障眼法。
今夜，又顧及着府裏女眷都在，不好太過張揚，他只得喊了人去書房。
如此甚好。
頭一件要緊事，就是陳将軍的密使，送了一封密信。
“我家将軍說了，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這世上，人心最不可靠，人和人之間t可以沒有信任，而利益卻是實打實看得見的東西。作為交換，裴茗光也要按照約定，替陳佳妍尋覓一位佳婿。
至于裴茗光他也是有打算，陳佳妍是将門之女，性子灑脫，不拘泥，更不像是崔娘子那版柔弱，緊者一張好皮囊看。恰好，他身邊正也是有一位好人選。
崔娘子今夜的這戲，開的正是時候！
裴茗光領了李雪陽回府，讓他與陳娘子多多相處。就看他們之間的造化，若是能成就一段佳緣是最好，倘若不能，像他與崔娘子這般相敬如賓，也不是不信。
他看完了手中密信，對折，燭火舔弑信紙，無聲無息的，着滅了。
“夫人那處，暫且別提這事，免得她多想。”
裴茗光自覺是虧欠崔娘子許多，也怕傷了那嬌娘子的心，她朋友裏就陳佳妍一個吧？這事，要是還沒成，她就哭給他看的話，那有該如何收場？
先瞞着，就是最好的打算了。
崔娘子那人心思單純，不會這些彎彎繞繞，她更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嬌媚容顏，她只是适合，乖乖巧巧，躺在他懷中，受他的寵愛。
崔莺莺打了哈欠，眼角有淚，“佳妍，你困不困？”
“不困！”陳佳妍靠近，與她耳語，“方才，李大人邀我去放花燈！”
李大人，可是那個李雪陽？
裴茗光的左膀右臂，能是什麽好人麽！那可不是要把陳佳妍騙了去。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崔莺莺壓下擔憂之色，淡淡道，“那你記得叫上我一道兒，我也許久沒有出去玩兒了。”
“放心！那是自然的！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你這位首輔夫人。”
這麽一說，崔莺莺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
想來，有她在邊上看着，那李雪陽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
這個時辰，已經非常晚了，戲還在繼續的唱着。崔莺莺端起茶碗，又喝了幾口茶，可還是困倦的不行，三下兩下，就手擋住眼睛，開始打起瞌睡來了。
可能是真的長撐不住，她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莺莺，你別在這裏睡，會着涼的。”
連身邊人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醒過來。
正是睡得香甜無比的時候。
陳佳妍提議，“要不我們還是一起扶着莺莺回房罷。”
“嗯，好。”喜鵲往書房那邊看去，不是早讓冬滿去喊人了，怎麽還不回來。多好的機會，倘若首輔大人親自抱夫人回去，正好堵一堵那些下人胡說八道的嘴。
“夫人，這是怎麽了？”
清潤的嗓音響了起來。
喜鵲就知道首輔大人表面冷冰冰的，一副不在意夫人的樣子，但真遇到情況，他還是很緊張的。這不，她利用的機會就來了，“回大人的話，夫人她不是故意睡着的，實在是，這些日子大人不在府裏，她本就休息的不好，這才體力不支。”
這事情，崔莺莺壓根就沒有和他提過，這位夫人，就是太過實在，什麽都不說。
這年頭，像她之樣的人真的不多見了，雖說，夫人的審美別具一格，但她要維持着名門貴女的教養，有些事，還是瞞着他的。
陳佳妍也知道他們這對夫妻，是政治聯姻，沒多大感情，無奈他是愛慘了對方，又有什麽法子，“大人可千萬別怪罪莺莺，她是巴不得，為大人赴湯蹈火。”
總而一句話，崔莺莺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就找她麻煩！
“我帶她回房。”裴茗光的臉上淡淡的，讓人猜不出他正在想些什麽，他看着睡顏溫柔的崔娘子，露出了些憐憫之色，他的手托着她的胳膊，打橫抱起來，是想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崔莺莺迷迷糊糊的說着夢話，“裴茗光，你別這樣對我。”
“……”衆人神色異樣的看向裴茗光，心裏有火，大人卻倒是真的這麽冷漠，夫人她好可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