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出小
月出小
室內盡是打火機盒蓋掀起又阖上的啪嗒聲。
周矜驟然擡眼, 眼底壓着的盡是嘲諷與譏诮,他輕掀薄唇道:“其實事到如今,你都沒勸服你自己嫁給我, 遑論心動。不過不重要,我要的壓根就不是什麽愛情。”
“我要的只是你這個人, ”他低笑, “快八年了, 等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快八年了。本最虧的一次。”
陳淺呼出一口氣,“周矜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她去拉周矜的手, “我不是要怪你,重點也不是在陳景明身上。我是說, 你做的決定得讓我知道。或者說,你不要替我做決定, 我自己做決定。否則, 我開心不起來,你也委屈......”
陳淺沒說完, 周矜就揮開她的手。
他站起來, 狹長的眼眸微眯, 極其幽深。他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問:“你知道對于一個商人而言, 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陳淺擡眸。
“一是按市估值,二是及時止損。錯過一回,你覺得還會有第二回嗎?”周矜冷聲問。
陳淺啞口無言地看着周矜, 心內像缺了一角, 鈍鈍地疼。
滿室的寂靜,陳淺忘記了說話, 周矜就這麽看着她,像在等什麽,等陳淺哄哄他。
然而沒有。
很久以後,他低頭笑了笑,壓下眼角的酸澀。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已是疲憊不堪。
“我對你夠好了,陳淺。”周矜說,“盡力了。”
“不是要斷嗎?”
他用了很久,才将那兩個字說出來。
“斷吧。”
“啪嗒”一聲,周矜将打火機機蓋重重地阖上。沒看她一眼,邁着長腿,摔門而去。
陳淺去抓他的手驟然落空。
她一點點,一點點地滑了被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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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個小時後,飛機停駐在周矜在南城的豪宅處。如今已然入夜了,陳淺身體非常不舒服,在飛機上就吐了好幾回。這會兒飛機停穩後,她趴在洗手池上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胃裏實在沒什麽能吐,她才下了飛機。
周矜早已經不見蹤影。
李文成帶着幾個助理給陳淺拿行李,“陳小姐我送你回去。”
陳淺看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銀頂邁巴赫,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她心中就有些悶。
春夜的涼風萦繞在耳邊,将她周身的不适吹散了些,陳淺這才恢複了些力氣,她看向李文成,“周矜呢?在家嗎?”
“少爺一個人開車出去了。公司有事。”李文成将陳淺的行李搬上車。陳淺坐上車後,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他說,“陳小姐,有什麽心平氣和地好好和少爺溝通。少爺他......很少有開心的時候。一周前去見你,肉眼可見地開心。這會兒......”
李文成說着,不知道怎麽說,也就t不說了。
少爺和陳小姐之間的恩怨糾葛,他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荒唐了些,可誰也沒有質疑過少爺對陳小姐的感情。
陳淺深呼出一口氣,“好。”
車開着往陳淺家的方向行駛。陳淺靠在座椅上阖上了眼睛,心中卻怎麽也沒辦法平靜下來。
三月的南城已有了些春意,她落下半邊窗,風輕輕吹進來。
陳淺看着窗外,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直到車內的藍牙音箱開始播報新聞。
“天華路南段兩輛跑車發生追尾,發生交通事故,現場慘烈。”
陳淺呼吸一窒,看向李文成。他手上拿的手機驟然砸在了腳邊。李文成喉頭微滾,合格的保镖職業操守使然,他雙手又扶上了方向盤,繼續開車。
“電話接了嗎?”陳淺捏緊手心。仿佛篤定這通電話是給周矜打過去的。
李文成看着陳淺,聲音帶了些顫抖,“少爺......沒接電話。”
陳淺腦中一片空白。很久以後,她說:“這不是裏天華路不遠嗎?可以直接開過去嗎?”
李文成腳踩油門,帶着車也飛馳了出去。車飛速奔馳,很快就開到了天華路發生事故的路段。
前方來了交警,顯然是剛到的樣子,現場還不曾封鎖。陳淺一擡眼,就看見了熟悉的林肯,車身殘破,已經不成個樣子了。陳淺心髒被人重重一扯。
那一瞬間,陳淺不怪周矜了,只要那不是周矜,只要周矜好好的,一切都好說。
陳淺攥緊了手心,眼裏壓着隐隐淚意。
她擡着沉重的腳步又往前走了兩步。再入目的是地上殷紅的血跡。
幾乎是同時,她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剛剛還在和她吵架的周矜。
救護車還沒來,警車在一邊不停鳴笛,交警拉了警戒線,驅散了等在一邊的人。陳淺卻推開了交警門阻攔他的手,不管不地跑到了周矜身邊。
她在周矜面前蹲下,看着汩汩的血淌出,陳淺去摸口袋裏的紙,抽了兩張出來,卻舉在半空中手足無措了起來。
地上是一灘殷紅的血跡。
陳淺壓根不知道周矜的傷在哪,也不敢碰他,豆大的淚花不停地掉下來。
好歹她還是醫學生。縱然一身技能與本領,可她在至親之人面前依舊束手無策。
可是一點賭注她都不敢壓。
陳淺拿紙一邊給周矜擦拭臉頰的血,一邊叫他的名字。
“周矜你疼不疼?疼不疼啊?”
“對不起周矜,我不該和你吵架,對不起......”陳淺哽咽着,心中開始冷靜下來,她扯開自己衣服一角,正要給他止住血。
周矜眼睛睜開一道縫,渙散的瞳孔注意力一點點集中起來。
他的瞳孔裏有了陳淺的倒影。
“誰準你哭了?”周矜艱難地擠出幾句話,舉起手,幹淨的指腹替她揩掉眼角的淚水,“醜......”
陳淺看見殷紅的血水順着周矜修長冷白的指間一點點滑進他袖口,再去看他眉眼時,他快閉上了眼睛。
陳淺難過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哽咽着大哭,“誰讓你上次說追尾的喪氣話!”
周矜眉頭擰了擰,眼簾卻一點點搭了起來。
“周矜......你不要睡,你要睡,我就嫁給別人!我還養八個小白臉,周矜......”
“沒睡,”周矜極艱難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簾,“你這樣哭,我下去做鬼也不安寧。”
陳淺抓着周矜的手,“你堅持一下好不好,救護車就來了。”
“好。”周矜看着她,“陳淺......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用渾身力氣回握陳淺的手,“我那說的氣話,我跟你斷不了......陳淺我們生生世世糾纏下去......你不嫁給我,我做鬼......天天詛咒你将來做個寡婦。”
陳淺豆大的淚珠不斷往外滾,她忙不疊地點頭,“好。”
說着話,周矜感覺喉頭泛着的盡是血腥之氣,他喉頭滾了滾,極其艱難地吐出了兩個清晰的字。
“真嫁?”
“我嫁給你,我嫁給你。”陳淺帶着哭腔,“周矜你別說了,流了好多血。”
周矜動了動,那只沾滿了血的手摸向褲子口袋,費了不少力氣才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從褲兜裏拿出來。
血水順着他的手掌蜿蜒而下,周矜用幹淨的指尖鄭重的那一枚璀璨的鑽石戒指拿了擺在陳淺面前。
他強撐着一口力氣,将陳淺的手抓緊套上去,“戴上了......就不準摘......”身下的血仍然在不斷地流淌,周矜覺得腦子很昏沉,可他卻感到高興與興奮。
生命裏,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加興奮的時候了。他費勁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地,将話從齒間擠出來,“陳淺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娶你。”
路邊的燈光是暖黃色的,陳淺将手舉過頭頂看,光暈暈染在璀璨剔透的鑽石上,散發着瑩瑩的光澤。
戒指指圈底下,刻着兩個字。
陳淺。
她的名字。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刻。
只有這兩個字,她指腹輕輕磨蹭着那兩個字,漂亮的正楷,雕刻的力道極其遒勁,也格外的認真。
陳淺臉上扯出淡淡的笑。笑着笑着,豆大的淚水卻從眼眶裏砸了下來。
“我答應你,周矜,我答應你。”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