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伍華榮撂下狠話, 帶着人就走了。
錢進的臉扭成了一個“苦”字。
伍華榮太欺負人了!
早知道,上次他就不收那三瓜倆棗的,直接把伍升學送派出所去了。
錢進雖然心裏發狠, 但事實上, 若是回到那會兒, 他仍舊會選擇收錢, 然後息事寧人的。
不是他稀罕那塊八毛的,主要是收了錢,事情就了了,太平無事了,他們才好搞生産嘛。
那把人送派出所是解氣了, 但周圍幾個大隊要是聯合起來給豐收大隊找事, 他們也是招架不住的吶。
錢進是怎麽都沒有想到,他願意息事寧人, 伍家坡大隊倒是蹬鼻子上臉了。
借糧?
腳後跟想的主意吧?
不是鐵打的關系, 誰家會借糧出去的?
關鍵是伍華榮欺人太甚了,借糧不成竟然要斷了他們大隊的水源。
那莊稼要是沒有了水, 他們的晚稻還能有收成嗎?
心真毒啊。
錢進追上去想和伍華榮一行人理論,結果,人家根本不理他。
Advertisement
伍華榮的意思很明白, 要麽借糧,要麽斷流,要麽, 錢進去公社告他們。
“錢大隊長,你可想好了。”伍華榮說道, “現在就只是咱們一個大隊來問你借糧而已。”
“你要是去告了公社,那我就聯合其他大隊的人一起去公社讨糧。”
“到時候, 沒準公社會讓你們發揚精神,捐糧!”
“你!”錢進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哦,忘了,那也得咱們真堵了水流你才能去告呢。”
“是啊。”伍華榮堂兄接話,“不然,你去告了也白告,咱們就說是說的玩的。”
他抖着手看着伍華榮他們遠去的背影,氣得直哆嗦。
衆所衆知,安楚最近挺閑的。
那什麽,不是主動摸魚的那種啊。
主要是,她上工的活麽,有人給幹了,工分麽,還是她的。
雖然挺不好意思的,但安楚在別人上工的時候正大光明摸魚是事實。
這不,大老遠的,她就看到了抖成個篩子的錢進了。
“大隊長,你怎麽了?”安楚好奇問道。
她看了眼高懸的太陽:“你冷啊?”
錢進擺手。
“不冷啊?”
“那你怎麽抖成這樣?”安楚同情之餘,決定伸出援手,“我送你去衛生所吧。”
錢進仍舊擺手,去衛生所沒用,治不了他。
“您可別諱疾忌醫。”安楚勸說道,“我還是扶你去吧。”
“呼!”錢進終于吐出了梗在他心口的那口氣,“我沒事,不用去衛生所,我就是氣的。”
“氣的?”安楚環顧了一下四周,周圍也沒有人啊?
“誰氣着你了?”安楚問道。
最近大隊的氛圍極好,所有人都努力上工,争取晚稻能豐收呢。
呃,她是客觀原因沒上工的,除外啊。
“是伍華榮!”錢進咬牙切齒說道。
“伍華榮?”安楚不認識,不過這個姓氏,她有印象,“是伍家坡大隊的人?”
見錢進點頭,安楚繼續往下說:“他們來找您麻煩了?”
“是眼見上次搶谷子的事情過去了,跟您耍賴,要回賠償金了?”安楚猜測。
錢進苦笑:“要是這樣就好了。”
“當初想着以和為貴,根本沒有拿他們幾個錢。”
“那是怎麽回事?”安楚問道。
安楚即使不問,錢進也準備在開幹部會議的時候把她喊來的。
現在安楚問起了,他更是一個字都沒有瞞着,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安楚說了一遍。
說完,錢進一臉發狠:“我待會就召開幹部會議。”
“糧食是我們的命,伍華榮要是真的敢截斷上游的水,我就跟他們拼了!”
安楚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錢進就是一個老好人的性格,處理問題基本都是沖着息事寧人去的。
沒想到啊,這回錢進會這麽硬氣。
錢進:……糧食是命(吶喊)!
“行,加我一個。”安楚爽快說道。
伍家坡大隊要是真的敢截斷水源,那就是要他們豐收大隊人的命了。
這種時候,講什麽道理都是虛的,就得幹!
把人幹趴下,幹服了,他們也就不敢截斷水源了。
錢進眼睛亮了亮,安楚可是個功夫高手,是能徒手打死野豬的存在,她要是一起去,相信他們肯定能“說服”伍家坡大隊不截斷水源的。
“行!安楚,有你這句話啊,我心裏就安定了八分。”錢進手不抖了,腿了站直了。
“我去開個幹部會議,拿出個應對的章程來。”
“行,那您忙去吧。”安楚笑着說道,“要動手了喊我一聲就行。”
“哎!”錢進應得超級大聲。
安楚就是他們豐收大隊的底氣!
錢進沒想瞞着大家這事,站在地頭就喊幹部們開會。
“大隊長,出什麽事了,怎麽又開幹部會議啊?”
“是啊,最近大隊沒發生什麽事情啊。”
“大隊長,跟我們說說呗,沒準我們也能出個主意呢。”
“就是啊,說說呗,也讓我們聽聽,過過幹部的瘾呗。”
豐收大隊最近氛圍實在是太好了,大家也都會開錢進的玩笑了。
這要換了從前,只要不是跟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情,隊員們輕易是不開口的。
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打趣啊。
錢進沒想瞞着,這個事情本來就是整個大隊的事情。
他順勢就把事情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眼見大家義憤填膺,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樣子,錢進立刻安撫。
“大家先別急,等我們開完會拿出個章程出來。”
“安楚也知道這個事情的,她已經說了,有事她會上的。”
不在現場的安楚打了個噴嚏。
“安楚也知道了啊。”
“那行,大隊長你開會去吧。”
“對,咱們等着你的消息啊。”
衆人一聽安楚也知道這個事情,瞬間就冷靜了很多。
尤其是一些年紀大些的隊員,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為了水源打架嘛,這事他們經歷得多了。
也就是現在解放了,所有大隊都由公社統一管着,這幾年整體上來說也算是風調雨順的,争奪水源的事情也就沒有再發生過。
若是要考古的話,其實整個豐收大隊都是老地主的。
是的,就是那個每天挑大糞,對所有人愛答不理的老地主。
最早的時候,這些田地,包括附近的幾個山頭都是她家的。
而豐收大隊有很多老人家從前都是老地主家的長工。
誰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們的身份會對調。
老地主從高高在上的東家變成了挑大糞的,而他們則是翻身成為了自己的主人。
也是老地主從前對家裏的長工都不算壞,所以,雖然她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大隊裏的人也沒有為難過她。
提起這些,就是想說,從前這些地還是老地主私有的時候,上游的幾個村子就做過截斷水流的事情。
那會兒,老地主和她的家裏人就會拿出家夥什,帶着雇傭的長工們打上門去。
勝負各半吧。
沒想到啊,解放了這麽多年,大家都在公社的領導下過上了安穩的好日子了,上游的那些人竟然又開始作妖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這次開幹部會議的時間尤其短。
大家的意見空前的一致,如果伍家坡大隊真的敢截斷水流的話,那他們就領着人打上去。
錢進也提了一嘴去公社告狀的事情。
但他是真的害怕他們告狀不成,公社反而會讓他們勻出口糧來。
說實話,如果是軍隊或者國家需要,他們肯定勒緊褲腰帶響應號召,該給多少糧食就給多少糧食的。
可是,給伍家坡大隊,沒有人樂意的。
他們作為混姓大隊,從前可沒少受附近幾個大隊的氣。
遠的不說,就說公社給的各種福利吧。
那都是附近幾個大隊挑剩了,才輪到豐收大隊。
然後,如果公社要下發什麽任務了,那也是把最難的推給他們的。
所以,現在,他們憑什麽要委屈自己填飽伍家坡大隊人的肚子啊。
他們就不相信了,伍家坡大隊的人真的慘到啃草皮子了。
要真那樣,伍華榮早就鬧到公社去了,哪裏還會等到搶種完了,才帶着人過來借糧。
只能說,伍家坡大隊的糧食确實困難,但也遠沒有到餓死人的地步。
最多就是吃不飽。
那誰不是從吃不飽的日子過來的?
就是他們豐收大隊的谷子沒有遭災,糧食也早早分了下去,那大隊裏好幾戶人家還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糊弄着呢。
攢下來的大米賣到供銷社換錢,換來錢要修房子,養孩子,還得攢一些,萬一哪天有急用。
誰家容易了?
他們大隊憑什麽要為伍家坡大隊的失誤買單啊。
這要是他們豐收大隊沒了糧食,就問伍家坡大隊肯借糧嗎?
那肯定是不會借的。
說句不好聽的,鎮上還有黑市呢。
真金白銀拿出去,怎麽可能換不來糧食?
豐收大隊這邊做出了應對的章程,伍家坡大隊那邊也有人在讨論這件事情。
跟伍華榮一起找錢進的一位本家堂兄就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糧食是所有人的命,錢進就是再好說話,也不會借糧的。”
“華榮,如果他們不借糧,咱們真的要截流啊?”
伍華榮點頭:“截!”
“這,不會惹出什麽事情來吧?”支書問道。
伍華榮非常有把握地搖頭:“不會。”
“錢進這個人最喜歡當太平官,咱們真的截流了,他就會妥協。”
“到時候,咱們跟他讨價還價,少要一點糧食,事後馬上放水,弄不出多大的動靜的。”
“保不齊,咱們根本就不用截流,錢進那個慫貨就把糧食送過來了。”
這會兒,伍華榮說的是“要”,而不是“借”,那語氣,那态度,一點也不像是會歸還糧食的樣子。
不得不說,錢進從前的退讓已經讓伍華榮認定錢進是個軟柿子了。
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軟柿子有了人撐腰後,也是會硌牙的。
錢·軟柿子·進正在安楚家裏把幹部會議拟定的章程跟安楚一五一十細說。
“咱們已經排好了班,每天都會有人去上游盯着。”
“只要發現有人要截流,就會回來報告,到時候,咱們整個大隊的青壯就帶着武器打過去。”
安楚搖頭。
“怎麽了,哪裏不對嗎?”錢進立刻問道。
“不能所有的青壯都去。”安楚一條條給錢進分析,“咱們要防備着伍家坡大隊的人過來抄底。”
“還記得上次的人販子事件吧。”
錢進立刻點頭:“對對對,咱家老窩不能被掏了。”
“那就留些青壯在大隊。”
此時的錢進恨不得拿出小本本一條條把安楚說的事情記下來。
“去幹仗的青壯不用很多。”安楚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這樣,你挑些身體素質好,身手靈活的,我給他們特訓幾天。”
“争取他們在和人對陣的時候不會吃虧。”
錢進激動地站了起來:“這個好,這個好。”
要是把安楚的意思傳達出去,那想去幹仗的人得自己先打一架篩選人手,再來接受安楚的特訓。
他可是知道,現在很多人都搶着給安楚幹活呢。
“安楚,你看,我能不能行?”錢進期期艾艾問道,想着自己能不能近水樓臺先得月。
安楚掃了眼錢進,搖搖頭,委婉說道:“多個青壯多一分勝算。”
“也對也對。”錢進覺得有道理,略過這個話題繼續問道,“那咱們還有哪裏需要注意的?”
“咱們得防備着伍家坡大隊的人再像上次那樣過來強搶。”
“所以,從今天開始,咱們晚上都要安排人巡邏。”
“有道理有道理,我跟民兵隊長說一聲,他能立刻組織起人手來。”
“另外就是去上學的幾個孩子,可以統一接送,留在大隊裏的孩子也要由大人看着。”
“每家每戶都在順手的地方放上自衛的武器。”
“還有,教育大隊的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和陌生人走,任何時候,遇到覺得不對勁的事情可以随時大喊大叫。”
“好好好,我都記住了。”
“最重要的一點,你去找幾個經驗豐富的老人看看上游走水的趨勢。”
“有沒有可能咱們直接把水引過來,不跟伍家坡大隊共用水流。”
錢進站起來,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如果能實現的話,以後他們大隊用水都不會受到掣肘了。
這要是他們自己引了水流過來,伍家坡大隊的人要是還敢截流,那哪怕對方把理由說出朵花來,也是理虧的一方。
他就真的可以直接去公社告狀讨公道了。
想到這裏,錢進又頹了。
“怎麽了?”安楚問道,剛剛不是跟打了雞血似的嗎?
錢進嘆了口氣:“私挖河道,不可以的。”
“這樣啊。”安楚理解的點頭,河道在楚朝是戰略要點,不能私挖,她理解。
不過,這個時代是和平的年代,挖河道這個事情,應該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這樣,咱們先找到合适的引流位置,挖河道的事情,到時候再想辦法。”
“實在不行就把伍家坡大隊的人打到服,打到怕,并且以後長期派人守着上游,免得他們起別的心思。”
“好,我這就照着你說的去做。”
錢進離開後,安樂從房間裏出來。
“媽媽,我能做些什麽嗎?”
安楚認真想了想,對安樂說道:“這樣,你多跟你的小夥伴們強調要防範陌生人。”
“遇上不友善的陌生人就往大隊裏跑。”
“還有,如果有大人讓你們幫忙,不要應承,尤其不要跟着走。”
“想想看,如果大人自己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找你們小孩真的有用嗎?”
安樂想了想,堅定地搖了搖頭:“沒用!”
“對,所以,你跟你的小夥伴們記住,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也不要有什麽英雄主義的想法。”
“等你們長大了,多的是機會幫助別人。”
“知道了,媽媽,我會跟他們說的。”
“真棒,去寫作業吧。”
“好嘞!”
安樂上學後,很用功,多餘的時間大部分都用在來學習上。
她太珍惜上學的機會了。
當然了,她也珍惜和小夥伴們的友誼,也會抽時間出去哄小夥伴們玩。
安樂的精力被學習和陪小夥伴占了,相對的,安楚就不用太操心安樂的生活了。
關鍵,她幾乎也不用去上工,所以,時間自然就多了起來。
時間一多,她就想着是不是再去找找衣冠冢。
不過,最近估計是去不了了,她接下來得訓練青壯了。
怎麽辦?
有點熱血沸騰呢。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類似練兵的計劃,會讓她這麽激動。
在楚朝的時候,她最盼望的事情明明是邊關早日太平,她可以脫下戎裝,重新淡掃蛾眉,換上紅妝的。
但如今,她卻會為了即将特訓青壯而激動不已。
安楚失笑,她好像缺什麽就盼什麽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在這個沒有戰争的年代,她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可以與世無争,什麽都不管,也可以偶爾熱血,捍衛大隊的權益。
真是,很不錯呢。
錢進從安楚家裏離開後,第一步先集合青壯,把安楚要特訓的事情說了一遍。
不出他的所料,大家都沸騰了。
本來為了晚稻的收成,他們就願意拿起武器跟伍家坡大隊的人幹架的
沒想到在幹架之前還能得到安楚的特訓。
安楚耶,特訓耶!
安楚是誰?
是能徒手打死野豬的存在啊!
野豬:……知道了知道了,在搬家了,特麽的,煩死了!
安楚竟然願意給他們特訓,那就是傳道受業啊!
這瞬間,安楚在豐收大隊隊員們心裏的地位又拔高了老大的一截。
特訓的事情要是在大家還沒有那麽和睦的時候提出來,為了特訓的名額,大家可能真的會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
但是現在,全大隊的青壯們之前為了幫安楚上工已經“打”過不知道幾架了。
符合要求的同齡中,哪幾個人身手最靈活,最适合參加安楚的特訓,只要錢進報個人數,人選幾乎立刻就能确定下來。
剩下的人也不嫉妒,去接受特訓的之後都要跟人幹架,得做好受傷的準備的。
他們是為了整個大隊的利益去幹架,是大隊的英雄!
沒有選上的人,就非常自覺的把那些去特訓的人的活計給幹了。
他們都是幹活的好手,少摸一會兒魚,活就出來了。
安楚訓練青壯們也很簡單,就是一些軍中常用的招式,加上她去上游看地形後,設計的一些站位。
這種站位是很講究的,在楚朝的時候叫戰陣來着,很高大上的。
不過,青壯們人不多,未來“戰場”地方也不夠大,叫戰陣有些名不副實,還是叫站位來的貼切。
青壯們集訓的同時,錢進直接讓民兵們脫産,民兵隊長開始帶着人定時巡邏。
同時,他們也接手了接送孩子的任務。
大隊裏的老人們也行動了起來,在村口,山腳各處名為聊天,實為放哨。
安楚徇了個私,把老地主也安排了進去。
她可沒有忘記當初周蘊禮從深坑裏爬出來的時候身上除了雞屎外,還沾滿了米田共。
這助力是誰給的,不言而喻。
如今,安楚就趁着這個時機和大隊長商量,讓老地主也去放哨,就當是還老地主的人情了。
她還給老地主送去了新的老布衫,讓她能體面一些。
一開始,安楚心裏是有些沒底的。
她怕大隊裏的人因為從前受過老地主的壓迫而反對,或者排擠她。
但意外的,大爺大娘們對老地主都挺和善的。
雖然不親近,但也不會欺辱謾罵,有時候還能淡淡打個招呼。
這就挺好的。
老地主聞了聞衣服的味道,有多久了,她身上是沒有異味的?
今兒的日頭也格外的明亮呢!
豐收大隊這邊如火如荼地忙碌着。
雖然水源受到了威脅,晚稻的收成也可能受到影響,但大家前所未有的團結。
整個豐收大隊都洋溢着蓬勃的戰意。
同一時間,伍家坡大隊。
伍華榮也在召開幹部會議。
他的主題思想就一個,如果錢進不把糧食送過來,他們就真的要截流了。
同時,他也做着可能會發生械鬥的安排。
他确實看不上錢進綿軟的性格,但截流這事影響太大了,豐收大隊這樣的混姓村不一定人人都聽錢進的。
萬一有年輕人沖過來,他們也得有應對的人手和法子。
幾天過去,伍家坡大隊的人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華榮,看樣子錢進是不會帶着糧食過來的了。”
“大隊長,咱們大隊已經有人去黑市買糧食了。”
“是啊,不能再等了。”
“黑市糧食貴,要撐到晚稻收成,大家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估計都得打水漂了。”
伍家坡大隊的一些幹部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言。
呃,怎麽說呢,家裏的積蓄除了換成固定資産,比如房子這類之外,不就是增加抗風險能力的麽?
這沒有餘糧了,用積蓄換糧食活下去,怎麽着也不能說是錢打了水漂吧?
無非是伍家坡的人不想自己承擔這份損失,想把這份損失算到豐收大隊的身上罷了。
所謂借糧,也不過是伍家坡大隊的一塊遮羞布。
錢進要是真的帶着人把糧食送上門,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
關鍵錢進真這麽做了,口子一開,後患無窮!
最後,伍華榮說再等一天,要是明天晚上之前錢進沒有把糧食送來,他們就去堵水流。
他們伍家坡大隊的日子不好過,豐收大隊的人也別想過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豐收大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上游那邊三班倒有人蹲着。
幾天過去,伍家坡大隊那邊一直沒有行動。
有幾個人就覺得錢進太大驚小怪了。
比如說李香桂。
安雄在上游蹲到晚上十點多回來,她就開始念叨:“現在是新社會了,伍家坡大隊的那些人哪有膽子截流啊。”
“錢進那個人你還不了解啊,膽小怕事的,有點風吹草動,都恨不得縮起來。”
“我看啊,這次八成就是他自己吓唬自己的。”
安雄接過李香桂遞過來的搪瓷杯一口氣把裏面的水喝完。
“我倒是覺得大隊長沒有做錯。”他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肩膀,“晚稻要是真的出了事,可是關系着大家的生死的。”
“寧可現在累一點。”
“那得熬到什麽時候啊?”李香桂有些心疼幫安雄抓被蚊子叮的包,“伍家坡大隊那邊一直不動手,你要一直輪班蹲守啊?”
“這會兒也就被蚊子叮,那以後天冷了,怎麽辦?”
“到時候再說。”
“對了,跟你換班的是誰啊?”李香桂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麽?”
李香桂笑着說:“我跟他婆娘說說,讓他早點來替你。”
“你可別整這個。”
“怎麽啦?”
“馬上就要重新選舉了,你要是整這個,把自己的記分員工作整黃了就算了,別把咱爸也連累了,到時候,你當心被媽罵死。”
“那,那我這不是心疼你嘛。”
“可別說這個了,真心疼我就幫我蹲守去,淨整些虛的。”
說完,安雄就不搭理李香桂,轉了個身直接睡了。
李香桂:……咋好意思的啊,黑燈瞎火的,讓她一個女人去蹲守?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李香桂生氣了,也不幫安雄撓蚊子包了,用屁股把安雄往裏頂了頂,占了位置也躺下睡覺了。
李香桂心疼安雄是用“心”疼的,當然了,大隊裏也有用行動心疼家裏男人的。
蔣水仙就是這種行動派。
她直接就替自家男人接班蹲守去了。
這也是安雄說李香桂只會嘴上關心的原因。
看看人家婆娘!
光用嘴說個沒完,頂個屁用!
天蒙蒙亮的時候,蔣水仙在瞌睡中被驚醒。
她從藏身的大樹後面微微探出頭,透過枝葉的縫隙往動靜發生的地方看過去。
是伍家坡大隊的人,他們在往水裏扔麻袋!
蔣水仙一驚,伍家坡大隊的人竟然真的敢截流!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後,蔣水仙就想第一時間跑回豐收大隊報信。
悄無聲息往後退了幾步後,蔣水仙突然又停住了腳步。
她着什麽急?
晚稻要是收成不好,大隊的人要餓死了,錢進自然要替所有人想辦法的。
去公社賣慘也好,去別的大隊借也好,總不能讓他們真的餓死的!
想到之前王曉娟要被送去邊疆農場的時候,她曾經找過錢進,想讓他寫封諒解書,讓全大隊的人簽字。
王曉娟會被處罰就是因為她動了拐小孩的念頭,還拐了安耀宗和王曉山給黑皮。
王曉山是她的弟弟,已經說了會原諒她。
安耀宗那邊也簡單,多給李香桂一些好處,保管能松口。
就是讓錢進寫諒解書,讓整個大隊的人簽字比較困難一些。
但也不是不能夠的。
大家鄰裏鄰居,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她好好求求,事情總能成的。
再說了,她不是不讓罰王曉娟,就是想讓王曉娟下放的地方能離他們近一點。
可錢進毫不猶疑拒絕了。
他說他不能寫,他寫了,就代表了縱容。
以後,大隊裏的人犯了事,他都寫嗎?
那他成什麽了?
錢水仙沒辦法,知道安楚在豐收大隊的聲望高,又去求安楚。
結果,安楚也拒絕了。
人家連個理由也沒給,就說了,不會寫諒解書。
想到這裏,蔣水仙的腳就跟在地裏生了根一樣,怎麽也擡不起來。
以安楚在豐收大隊的地位,晚稻真的出了事,隊員們肯定會求上門的。
事關糧食都是大事,安楚和錢進會覺得很棘手吧?
整個大隊的人會很惶恐吧?
蔣水仙輕輕坐下,靠在樹上裝作不小心睡過去的樣子。
就讓她給安楚,給整個大隊的人找點事情吧,不然,她心裏的那口氣這輩子都下不去!
伍家坡大隊的人堵水流那是“專業”的,幾十號人來回幾趟,就用沙袋把水流給堵了個嚴嚴實實的。
堵完了水流後,這些人也沒有全走,而是留了人守在旁邊,防着豐收大隊的人來搬開沙袋。
他們等着錢進着急妥協呢。
天大亮的時候,過來換班的孔青松大老遠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河裏的水位怎麽看着越來越往下了?
可上游那邊最容易堵水的峽口一直有人蹲守着,如果伍家坡大隊的人真的動手截流了,消息早就傳到大隊裏了啊?
孔青松有些猶豫,今年的枯水期這麽早就來了?
他搖搖頭,不會,真有這樣的事情,大隊裏的老農不會一點沒有察覺的。
難道真的是上游被堵了?
想到這裏,孔青松腳步停下。
想到安楚護谷子的事情,他還是決定回大隊喊幾個人上來一起看。
不然,他一個人上去查看情況那就是送菜。
裝睡的蔣水仙算着換班的時間快到了,想着待會兒怎麽推卸責任,怎麽故意發出動靜讓伍家坡大隊的人察覺,然後把人扣下。
她這邊時間拖延的久一些,等大隊那邊發現不對勁,再過來跟伍家坡大隊的對峙就越耽誤時間。
最好是雙方能夠打起來,打得越兇越好。
要是有需要,她還可以去伍家坡大隊幫着喊人。
對的,去伍家坡大隊喊人。
她一個女人遇到這樣的事情,太慌了,走錯了路,抱錯了信,很正常啊。
安楚确實厲害,她特訓過的那些人估計也有兩把刷子,可也敵不過伍家坡大隊所有的青壯吧?
錢進和豐收大隊的人現在為什麽比從前硬氣了?
還不是靠着安楚?
只要安楚被伍家坡大隊的人制住了,那……
蔣水仙想得很好。
真的。
這事情要是真的按她想的發展,在安楚不能下死手的情況下,沒準事情還真的會僵持住。
事情僵持住了,勢必會耽誤時間,可地裏的晚稻需要水,根本不能耽誤。
這樣一來,晚稻收成勢必會有損失。
晚稻要是長得不好,篩選不出足量的上乘的谷子交公糧,那就只能用數量來填。
那麽,剩下的,分給每個人頭上的糧食就會減少。
糧食一減少,接下來又是難熬的冬天,大雪一下,山一封,大家夥的日子怎麽辦?
只能靠熬,一天幾口粥糊弄着,等着開春有野菜的時候,挖些來填肚子。
人沒了精神頭,幹活怎麽賣力?
這就又可能會影響到來年的收成。
這麽一循環,好麽,豐收大隊以後的日子是能預見的苦兮兮了。
蔣水仙的算計要是成了,她心裏的那口氣倒是出了個幹淨,但整個豐收大隊的人都要受苦了。
關鍵,她也是豐收大隊的人,她的男人,她的兒子也都在豐收大隊裏呢。
真不知道讓人怎麽評價她好了。
好在,孔青松這人腦子靈活,一看到水位下降,立刻回了大隊。
他是安楚特訓隊裏的一員,也沒有去找別人,直接就去了安楚那邊。
安楚院子門口的空地就是青壯們訓練的地方,他跑到那裏的時候,特訓隊的人正在兩兩對練。
“青松?今天不是輪到你蹲守嗎?”
他們特訓隊的人是脫産訓練,但每天都會有一個人被分去蹲守的。
“我發現河裏水位下降得很厲害,覺得不對勁,想想還是過來跟安楚說一聲。”孔青松回答。
“那就一起去看看。”安楚立刻說道,“大家注意點,不要發出大動靜。”
“假設伍家坡大隊的人把水堵了,他們肯定會有人守在那邊。”
“我們要速戰速決,不要擴大事态,把水疏通了才是最重要的。”
“是!”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