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容川是不是我的孩子?

六十章 容川是不是我的孩子?

臨近午夜,警方那邊終于傳來了好消息。他們在鄰市機場抓獲了準備潛逃國外的杜明湘,與此同時,在吳三妹家的搜索也有了收獲。

下午阿勇被抓、阿坤被擊斃的消息在鷺江市傳開,警方趁着他們底下的人手忙腳亂,立刻兵分兩路,一隊前去抓捕杜明湘,另一隊火速趕往吳三妹家。

起先吳三妹抵死不承認家裏藏着傅惟楚的犯罪證據。警方将三層小樓翻了個底朝天,從下午一直搜到了晚上,總算發現了一個極其隐秘的暗室。

打開來,裏面堆滿了這些年來警方一直無法掌握的證據,大部分都是傅惟楚那夥人用來拿捏同謀分子或要挾受害者的把柄,但這些東西卻恰恰坐實了傅惟楚母子權錢交易、組織領導黑社會的罪名,足以将權勢滔天的山海集團掌門人送上刑場。

吳三妹見事情敗露,跪在警察面前哀嚎說,那些東西都是她的,跟傅惟楚沒有關系。警察把她攙扶起來,将她和證據一起帶走了。

當天晚上,鷺江警方布下了天羅地網,協同外地警方,準備對傅惟楚實施抓捕。然而,這人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多地警方聯合搜索了三天,也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蹤跡。

馮千嶼隐隐覺得,這男人不會就這麽放過她。再加上景汐手術過後始終昏迷不醒,一直沒有脫離生命危險。她每天都過得憂心忡忡,三天幾乎沒合眼,虛弱得彷如一個被絕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

到了晚上,趕來探視的叢琳和周澤遠實在看不下去,不容分說地把她趕回了家,讓她休息好了再來醫院看望景汐。

馮千嶼只好帶着保姆走了。其實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到她和傅惟楚的住處,但婚後她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座別墅裏生根發芽,這裏已經實實在在地變成了一個家,她再不想回也只能回來。

馮千嶼走過寬闊的庭院,心口又翻湧起一股暈車般的不适感。

那天李秀英臨走前已經叫保姆清理過院子,染了血的草坪全部鏟除,鋪上了圓潤的鵝卵石。然而這種體貼周全的舉動并沒有讓她心裏好過多少。

月光下,那兩片突兀的鵝卵石仿佛潰爛的血肉裏裸露的白骨,時刻提醒她那個喋血的下午,她的愛人也倒在了她的陷阱裏,生命已經停止了三天,甚至可能一直靜止下去。

連日無眠後的眼眶有些發酸,她下意識摸了摸眼底,幹燥得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她跟在保姆身後進了起居室,熟悉的味道讓疲憊感有了些許的着落。

然而,只走了幾步,她就察覺到一絲異常——在這個房間的某個角落裏,藏着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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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條件反射般地轉身奔逃。可不等跑到門口,身後就傳來許翊冷冰冰的聲音:“太太,傅總有話要跟您說。”

馮千嶼回頭看去,茉莉被許翊用槍抵着頭,可憐地縮在她懷裏發抖。

那天中午,許翊跟李秀英一起帶孩子去了游泳館。阿勇和阿坤被抓後,她一直不知所蹤,果然是去接應傅惟楚了。

馮千嶼停住腳步,鎮定了幾秒,說:“你放了她,這事跟她沒關系。”

許翊不置可否:“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馮千嶼沒接話,仍舊試着勸她:“現在全國各地的警察都在抓捕傅惟楚,他逃不掉的,讓他去自首吧。”

許翊卻仿佛一臺無動于衷的機器,語氣裏沒有絲毫感情:“太太,傅總現在跟容川在一起,李秀英也在,您要是不想連累無辜的人,跟我走吧。”

馮千嶼腦子裏嗡的一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湧了上來。她知道傅惟楚現在窮途末路,什麽事都能做出來,如果她不去見他,他殺了李秀英和茉莉也不是不可能。

她沉默了片刻,開口說:“我跟你走,你放了茉莉吧。”

許翊卻仍舊拿槍抵着茉莉:“她跟我們一起去,她來開車。”

馮千嶼知道許翊是怕路上遇見盤查,為了茉莉的安危只能答應了下來。

茉莉在夜色裏提心吊膽地開了兩個小時的車,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馮千嶼雖然強打精神,卻仍舊難抵得潮水般的倦意,腦袋歪在後座上睡了過去。

兩個小時的路途不算遠,馮千嶼在夢裏卻好像走了一萬裏的路。前半程漫無目的,一片空曠,後半程全是血腥和暴力的情景,她在夢裏也覺得恐懼不安,喘不過氣來。

“太太,到了。”許翊推了她一下。

馮千嶼猛然驚醒,噩夢如種子掉落在現實的土壤,夢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眼前長出了根須。

這是鄰市小鎮上一處臨海的宅院,正是秦婉慈先前幫李秀英安排的藏身之所。沒想到,還是被傅惟楚找到了。

她步履沉重地穿過庭院,走進客廳,好像走向了自己的命運。

傅惟楚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面色憔悴,神情沉郁,頭發和胡須這幾天沒有打理,看上去有些頹廢。眼睛因為長久的無眠變得血紅,迸發着陰冷的光,讓他看起來越發像一只野獸。

馮千嶼站在茶桌對面看着他,眼中沒有絲毫的愧疚和憐憫。傅惟楚也默默地跟她對視着,一句話也沒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狂風暴雨的前奏。

兩人之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似乎連嬰兒床裏熟睡的孩子也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他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刺耳的哭聲在父母緊繃的神經上劃下一道道細小的切口,爆發出絲絲縷縷的疼。

憤怒如疾風猝不及防地席卷而來。傅惟楚拿起手邊的槍,起身抓住馮千嶼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推到牆上,右臂壓上她的肩膀,右手的槍抵着她的太陽穴,喘着粗氣俯視着她,恨得牙齒都在打顫。

許翊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李秀英從嬰兒床裏抱起容川,一邊搖晃着手臂哄他,一邊紅着眼圈勸傅惟楚冷靜下來。茉莉吓得直掉眼淚,還是大着膽子上前勸說。

傅惟楚沒有理會她們,直直地盯着馮千嶼,一字一頓地說:“容川是不是我的孩子?”

馮千嶼面無表情看着他,忽然間笑了一聲:“你殺了我吧。”

傅惟楚右手劇烈地抖動着,食指眼看就要扣下扳機。然而最後他還是舉起手中的槍,朝窗子的方向開了一槍。伴随着一聲劇烈的炸響,玻璃窗嘩啦啦碎了一地。

李秀英和茉莉都吓得蹲下身去驚叫起來,再擡頭看時,馮千嶼已經被傅惟楚拖拉着走出了客廳。

兩人連忙追出門外,傅惟楚朝她們舉起槍來,喊了一聲:“都別過來!”

兩人站在臺階上不敢再近前。

傅惟楚拉着馮千嶼出了門,過了馬路,越過沙灘,到了海邊還是沒有停下來。她起先沒有掙紮,任由他拉着往海裏走。

海上仍在漲潮,她走了沒幾步就摔倒在巨浪裏,像個輕飄飄的容器在刺骨的海水裏浮沉,接連嗆了好幾口水。

生理的痛苦讓她咳嗽起來,喉嚨裏一陣灼燒,身上冷得戰栗不已。本能的求生欲還是在她的身體裏蘇醒,她拼命晃動着手臂,想要擺脫傅惟楚。然而他卻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大海的更深處走。

海水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四肢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困住,胸口撕裂一般的疼,腦袋像是要爆炸一般,過往的人生歷歷在目。

她似乎也有過無憂無慮的純真年代,日子過得精致而毫無意義。然而十八歲之後的每一天,她都好像被困在痛苦的模具裏,被迫體驗各種具象的形式。

走馬燈穿過她人生中的每一幀,最後不知為何停留在她和傅惟楚結婚的那一天。

她看見他們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對着神父莊嚴起誓,他說他會愛她,尊重她,忠誠于她,無論貧窮或富有,健康或疾病。

也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好,縱使死亡也無法将他們分離。他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走向地獄。

聖潔的贊美詩和純白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幾乎失去了所有知覺,視野也漸漸變成純粹無邊的黑。

就在這時,遙遠的天際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呼喊,夾雜着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馮千嶼的意識短暫清醒了片刻。

傅惟楚朝岸上望去,看見李秀英抱着容川跌跌撞撞地在沙灘上跑。他的眼眶一下子變得溫熱,眼淚落在海水中,冰冷的仇恨也被消融。

馮千嶼隐隐約約看見他的嘴唇翕動着,似乎說了句什麽:“千嶼,你……我……”

喧嘩的浪潮吞沒了所有的聲音,她什麽也沒聽清。

又一個巨浪朝他們砸了過來,他在最後的時刻用盡全力将她推向了海岸的方向。

馮千嶼在海浪中無力漂浮,李秀英将孩子丢給許翊,和茉莉一起把她救到了沙灘上。

馮千嶼這時已經昏迷過去,兩人趕忙讓她平躺下來,幫她做起了心肺複蘇。幾分鐘後,馮千嶼吐出幾口海水醒了過來。

李秀英趕忙脫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馮千嶼哆嗦着裹緊大衣,回頭望向漆黑的大海。

海水落下去,海上沒有任何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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