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秦溪把銅絲拿出來, 塞到衣櫃裏。

姐妹倆當做什麽事都沒發過,打開房門按時做飯。

沒多會,張秀芬回家發現她們竟敢偷看電視, 發揮超常地對姐妹倆一通輸出。

吃完午飯, 下午廠裏舉辦游園活動, 獎品有好些臘肉香腸和糖果。

活動比早上話劇去的人還多。

周翠一家自然不會落下這種好事,吃完飯一家子就去了廠子裏。

張秀芬不甘落後,罵完孩子就催促着秦海也跟着去。

就在這時, 秦雪攔住張秀芬,秦溪也領着不明所以的喬珊夫妻走進來。

“啥事?搞得神神秘秘。”張秀芬橫了眼秦溪。

“妹你來說,我去拿東西。”

“爸媽!我和三姐今早……”

在秦溪從衣櫃裏拿出用米袋子裝的銅絲期間,秦雪已經将早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你們看,我們在床底發現了這個。”

秦溪從袋子裏取出銅絲,放到桌上。

四個大人齊齊臉色大變,秦海甚至不敢相信地走到桌邊, 仔細觀察雜亂揉成一團的銅絲。

“确實是我們廠子裏的電纜線, 而且看銅絲規格像是要出口的那批。”

“周寶山這是要害死你啊!”劉科氣憤道。

不是殘次品,也不是低規格産品,這可是廠子裏為打開國外銷路做的展示産品。

如果被舉報, 秦海就是長十張嘴這也說不清啊……

“那怎麽辦!周翠不會現在就去舉報我家大海吧。”張翠芬急道。

“我們現在就帶着銅絲去廠裏找廠長, 我給你作證。”劉科只想能到這個法子。

秦海一想, 好像也只能如此。

“他們今天不會去舉報。”

大家都看向一臉鎮定的秦溪, 張秀芬急得甚至扯了下亂說話的女兒呵斥:“大人的事你別插嘴。”

“爸,劉叔你們看!”

手背襲來的疼痛沒讓秦溪有絲毫退縮,她撚起一縷挂在銅絲邊緣的膠皮。

“他從廠裏偷的是電纜而不只是銅絲, 膠皮肯定還在周家藏着……”

自從發現周明跟蹤之後,秦溪就特別關注周家的一舉一動。

周家平時熄燈都很早, 唯獨前晚燈亮到很晚,周明和他哥到夜裏十一點才回了自己屋子。

夜裏院門反鎖,如果周家人出門,動靜肯定會驚醒離門最近的秦家人。

所以……他們只能白天去扔掉膠皮。

今天廠區裏來來往往那麽些人,周寶山肯定不會冒風險去丢。

所以膠皮一定還在周家!

周家沒處理掉膠皮前絕不會舉報秦海,畢竟那些膠皮可是證據……他們不能留在家裏。

“你的意思是……咱們抓他個現行!”

秦溪要得可遠遠不止劉科猜的這樣。

“東西既然是周寶山偷的,舉報被抓的人應該是他,怎麽能讓他逃脫!”

“你有什麽主意,說出來讓我和你劉叔參考參考。”

秦海望着閨女,有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在心頭蔓延。

遇事沉着冷靜,有仇必報絕不手軟,最重要的是有勇有謀,不是只知道埋頭往前沖。

所以她說的話秦海願意聽,甚至願意去試。

“不行,萬一周寶山明天就去廠裏舉報大海怎麽辦!不能這麽辦!”

秦溪說完計劃,劉科和秦海都各自在心中思索着可行性。

唯獨張秀芬大聲反對,因害怕整個身子都止不住的顫抖。

她只要想象秦海被公安帶走的樣子都覺得不寒而栗,她決不允丈夫有任何差池。

“媽,就算周寶山明天就去舉報,爸也不會有事。”

張秀芬揮開秦溪安撫的手,氣得呼吸淩亂,完全亂了分寸。

“三妹說得對,就算周寶山今天去舉報我,我也不會有事。”秦海想通了秦溪說的法子,眼前頓時一亮。

銅絲已經被發現,就算周寶山現在就去舉報,公安來了也搜不到。

既然搜不到,秦海又怎麽會有事。

相反,只要把事情鬧大,讓周寶山百口莫辯,才能徹底除掉這個毒瘤。

“秦溪說得這個法子可行。”

劉科在廠子裏多少也算個領導,他很熟悉廠子運作方式,更清楚每個領導的性子。

想了想他接下秦溪的話。

“這些銅絲今天就放我家去,我把鑰匙給秦溪,明天你自己開門去拿……”

“好!”秦溪點頭。

劉科的補充讓計劃更加完善,秦海聽的連連點頭。

這一夜,注定大院裏半數人都沒法安然入睡。

***

第二天,小雨停歇,陽光透過枯黃的樹梢之間灑落而下,形成無數斑駁光點。

包亮破天荒起了個早,背着行囊一副要遠行的樣子。

“三妹,我先出門去了。”

“知道了。”

秦溪端着簸箕,邊走出來邊目送姐夫走遠。

“包亮這是去哪?”

秦家只要有個風吹草動,李秀蘭保準是最快發現那個,包亮人都還沒走大門,就先問上了。

當然,毫無例外手裏還是抓着把瓜子。

秦溪懷疑吳家的生活費裏有小半都拿去買了瓜子,李家門前的瓜子殼就沒斷過。

“姐夫回包家。”秦溪說。

前幾天下雨,曬得半幹的板栗好些都起了層黴,秦溪把有黴的挑出去,又把簸箕端到樹杈上放好。

“還回包家呢!也不怕被他媽賣了。”李秀蘭撇嘴。

秦溪笑而不語。

李秀蘭就又問起今早沒見到的幾個孩子。

“在屋裏睡着呢,天冷沒喊他們起來。”

“幾個小的睡也就算了,你家秦雪這麽大的姑娘怎麽還天天睡懶覺。”

不等秦溪回呢,屋裏就傳來秦雪嘹亮的回答。

“我沒有吳慧姐姐好命,睡懶覺沒人說,我還得看孩子呢!”

李秀蘭臉一黑,吐出瓜子殼呸了口。

但也只是發洩了下自己不滿,完全找不着反駁的話。

吳慧仗着懷孕,每天晚上點燈熬夜看小說,白天就睡覺,要睡到吃晚飯才起。

要論懶,院裏應該沒人能比得過她。

秦溪笑容不禁又擴大了些。

“李嬸。”秦溪故意喊:“今天街上來了個賣自家大米的,那米篩得可幹淨,才一毛二一斤。”

“是啊!要買就早些去,去晚可沒啦。”

已經走進廚房的秦溪聲音從廚房裏傳來。

擦洗幹淨竈臺,把碗筷清洗幹淨,等再次跨出廚房,院子裏早沒劉秀蘭的身影。

秦雪從屋裏竄出來,急吼吼地叫着。

“姐,我瞧見周翠提着個袋子走了。”

“你去劉叔家把東西拿出來。”

秦溪解開圍裙,先繞着院裏走了一圈,除崔秀霞和張有財媳婦在屋裏烤火,其他幾家都已經沒人。

不過張家離門遠,中間還得拐個彎,秦溪不擔心她們聽到有什麽動靜。

秦溪沒接,先從周家門口種蔥的鐵皮桶底下摸出把鏽跡斑斑的鑰匙。

秦梅一邊望風,一邊小聲驚呼。

“你怎麽知道她家的鑰匙放這。”

“不小心看見周軍放的。”

這鑰匙恐怕就連周寶山夫妻都不知道。

周軍去年談了個對象,經常趁父母不在帶對象回家談情說愛,估摸着專門悄悄配的。

後來對象黃了,周軍再沒機會偷偷開門,鑰匙自然也就藏得生了鏽。

咔撻——

鑰匙順利插進,轉動一圈後門打開。

院裏人都說張秀芬懶,那是他們沒進周家,這周家屋子才真叫髒亂。

沙發布焦黃,靠背後磨得黑漆漆一片,屋裏好似還飄散着股子尿騷氣。

尿騷氣來自床邊夜壺,對嗅覺本就靈敏的秦溪來說尤為折磨。

“找找看我說的軍挎包。”秦溪說。

秦梅馬上拉開衣櫃,沒怎麽找就找到了塞在衣服堆裏的軍綠色挎包。

“姐,找到了。”

秦溪接過,直接把銅絲全塞進了袋子裏。

轉身走回床邊,連連深呼吸幾次,做足充足心理建設後,趴了下去。

“夜壺沒倒。”

秦梅嫌棄地連往後退,秦溪忍着惡心,把挎包往床腳推。

推到床架子上卡穩,搖晃了幾下床,确認不會搖晃下來,又用手抹去拖拽痕跡。

最後……把夜壺複原。

“走。”

關門,把鑰匙重新放回花盆底,秦溪又從周家的竈膛裏抓了把灰灑在門口。

用掃帚擋了幾下,這才去自家水池裏洗手。

“姐,你說周翠提着那包東西是不是去扔?”秦雪大膽猜測。

“那就得看大姐夫那邊了。”

肥皂連洗三遍,又用香皂打了遍,秦溪終于覺得雙手沒那麽膈應了。

“姐,咱們真得好好感謝霍公安和黎醫生,要是沒他們提醒,誰知道周家等着算計咱們。”

“你說得對。”

“老天保佑,讓大姐夫一定要順順利利逮到周翠。”

老天爺有沒有聽見秦雪祈禱沒人知道,等到十點多周翠才提了滿滿一籃子菜回來。

經過吳家時,李秀蘭還諷刺她今天奇了怪,有便宜都不去占。

周翠翻了個白眼,縮着腦袋走到自家門口。

低頭看了眼地上,這才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半小時後,包亮和卓三一前一後進入秦家。

“三妹,周翠果然是去埋這玩意兒的。”

包亮興奮地從包裏掏出把黑色碎膠皮來。

“我和包哥看完又把袋子埋回去了,我還在周圍做了記號。”卓三道。

包亮說是回包家,其實和卓三一直就在家對門的柴火堆邊等着。

周翠一出門,兩人就遠遠地跟在後頭。

兩人以前經常在廠區裏晃悠,對周遭都非常熟悉,只通過周翠走的路線就猜測出了她要去的地方。

舊廠區小公園。

那裏一到晚上就有許多小情侶們在裏邊散步約會,白天反倒是看不着人影。

周翠把碎膠皮就埋在了花園的竹叢下。

“成,那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妹妹你瞧好吧!包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讓周寶山那爛心肝的一家子好看。”

卓三拍着胸口保證。

午飯都還沒吃完,該來的就來了……

“廠長,這就是秦海家!”

大院突然湧進來一群幹部,更多的工人呼啦啦地跟在後邊,很快就站滿了院子。

秦海被兩個人男人扭着手臂,他們身後還沾着秦溪認識的霍雲。

“爸。”秦溪一臉驚駭地喊了聲。

秦海擡頭看來,心底一下子安穩下來。

“我沒偷!”秦海張口喊冤,梗着脖子不肯低頭。

“是不是你偷的,我們搜查過就知道了,公安同志就在這,不會冤枉好人。”

說話的男人國字臉,兩條眉毛濃黑茂密,說話也極有威嚴。

廠長牛志成。

昨天話劇開演前上臺致辭,秦溪遠遠見過一次,板正的身姿給秦溪留下了深刻印象。

“進去搜吧。”霍雲皺眉擺手。

一下子,兩個公安和兩個穿廠子制服的工人闖進秦家屋子。

“我就說秦海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可不是,以前偷奸耍滑,現在就敢偷廠子裏的電纜,以後還不知能幹出什麽事來呢!”

“秦家完了。”

“哎喲,剩下孤兒寡母以後可怎麽辦!”

秦溪摟緊三個孩子,本來還想裝上一裝,吼上幾句來着。

可身上挂了三個沉重挂件,挪一下步子都很難。

“秦同志。”

別人光看熱鬧,只有霍雲關心地朝秦溪看了眼。

這一看才發現,秦溪面無表情,既沒驚慌失措,更沒害怕擔心。

她就平靜地站在那,仿佛置身事外般。

“廠長,我是被人冤枉的!”秦海繼續喊冤。

“牛廠長,這是怎麽了?”

劉科聽到風聲,和喬珊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有人舉報秦海偷廠子裏的電纜。”牛志成回得言簡意赅。

“不會吧!”劉科開口,目光劃過秦溪的臉,清了清嗓子高聲:“電纜在倉庫,秦海咋能說偷就偷。”

牛志成一怔,目光直接越過人堆看向擠在中間的周寶山。

秦海在廠子裏是出了名的沒有人緣,想要從倉庫裏偷電纜出去,沒有庫管簽名怎麽進得去。

想到這,牛志成眸色漸沉,跟身邊的人低語兩句,擺手。

那人匆匆跑遠。

劉科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不如多問問院裏其他人,萬一有人瞧見了什麽情況呢。”

“哈——”

其他人卓三打着哈欠推開門,一臉興致勃勃地擠進人群。

不偏不倚地剛好站到了牛志成身邊:“這是怎麽了!”

牛志成就順勢問起他:“小夥子,這幾天你有沒有發現秦海及其家人有什麽異常?”

卓三撓頭:“沒有啊!”随即吸了口涼氣,跟着道:“說到奇怪,我還真想起有件奇怪的事。”

“什麽事!”這句是霍雲追問道。

“我早上吃完飯去廠子裏散步,看到周嬸子在舊廠小花園埋了包東西,我好奇還去挖開看了,不過都是碎成渣的膠皮,我還尋思丢個膠皮為啥要鬼鬼祟祟。”

手指一挑,指向一臉幸災樂禍的周翠。

“周翠不是周寶山的媳婦嗎,她埋膠皮幹什麽?”劉科說。

“周寶山!”

牛志成一震,眉毛倒豎,怒目圓睜。

“就是周寶山舉報的秦海。”

“小黃,你派個人跟這位同志去小花園走一趟。”霍雲立即吩咐。

衆人目光刷一下看向周翠,秦溪不開口則以,一開口那音量直接震耳欲聾。

“肯定是他們陷害我爸爸,因為上個月周寶山偷看我洗澡被我爸打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圍觀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偷看你洗澡?怎麽回事!”牛志成問。

“這事我們院裏的人都知道。”秦溪一指院裏的人,劉科第一個就站出來作證:“廠長,這事是真的。”

李秀蘭跳着腳的添油加醋。

“就是周寶山那個臭流氓,趴在簾子底下偷看人姑娘洗澡,當場就被抓住了……”

“肯定是他誣陷秦海叔。”崔秀霞幫腔。

其他人也跟着出聲作證,紛紛指正周寶山是流氓。

“明明是秦溪勾引我家老周,一臉狐媚樣子,不知道勾引了院裏多少男人呢!”周翠破口大罵。

可惜秦溪擔心張秀芬憋不住事,故意讓她晚些時候再來,此刻在場沒有對手能與周翠匹敵。

“還不止,周寶山的二兒子周明還跟蹤我。”秦溪就當沒聽見,繼續說:“這事霍同志可以作證。”

霍雲沉吟,開口:“這事我可以作證,當時是我發現有人跟蹤秦同志,于是提醒了她。”

這個時代,哪還有比公安同志的話更具有公信力。

牛志成一聽,心裏天平已然傾斜。

“公安同志,既然周寶山也有嫌疑,那也同樣搜搜他的家吧。”秦溪趁機道。

“去兩個人搜周家。”霍雲立即道。

目的已達成,秦溪又變得沉默起來。

要把家裏翻個底朝天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搜查的人還沒回來,去小花園的隊伍倒先回來了,接着,牛廠長去找的人也來到大院。

張秀芬飛奔而來,人還沒到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就給了衆人一個震撼。

“我看誰敢冤枉我家大海……”

“副隊,這是從小花園裏挖出來的袋子,确實是碎膠皮。”

年輕公安帶回來滿滿一袋子碎膠皮,膠皮上還有些燒焦痕跡。

“控制住周翠和周寶山。”霍雲立刻下令,

膠皮和目擊證人出現,周寶山夫妻的嫌疑已經遠超過秦海。

只要秦家搜不出銅絲來,秦海的嫌疑就可以徹底洗脫。

“霍同志,這是三倉庫的庫管主任,他帶來了這些天進出倉庫的人員登記。”

霍雲翻開,很快找到了前一周的人員進出記錄。

這一看,目光立刻變得冷凝。

“周寶山,周寶貴是你什麽人!”

登記冊上沒有秦海,卻有個與周寶山只相差一個字的周寶貴。

“周寶貴不是周寶山的親弟弟嗎。”劉科立即道。

秦溪瞧瞧看了眼劉科,真是佩服他的細心。

她昨天完全沒想到從倉庫着手,是劉科提醒才意識到想要從倉庫裏偷電纜出來,沒有內部人員參與可不行。

“副隊,秦家的三間屋子都翻過了,沒有。”

秦家住的三間屋子被翻了個底朝天,搜查人員空手而出。

而與此同時,搜查周家的兩個公安提了個鼓鼓囊囊的軍挎包走出來。

“副隊,搜到了。”

軍挎包上赫然寫着曙光電纜廠建廠十五周年慶。

秦溪一看那個挎包,二話沒說直接進了自己屋子,很快提了個相同的挎包出來:“我家的在這!”

工廠周年慶發給職工的紀念品,每人只限一個。

秦溪那個在背帶上還用碳素筆大大地寫上了秦雪的名字。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牛志成厲聲質問周寶山。

周寶山滿臉驚駭,指着那包銅絲連連大喊:“銅絲怎麽會在我家,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偷的還是誰!周翠天天在家,難道還有人能撬你家門去放。”秦溪又喊。

“說起門來,我記得昨天秦溪家的窗子不是壞了嗎!”喬珊突然道。

“我們還沒來得及修。”張秀芬叫,一臉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嘴驚吼:“我知道了!那天早上你兒子想把銅絲放我家裏陷害大海,結果我兩個女兒提前回來了。”

“你家周明肯定沒敢告訴你銅絲還沒送出來,周寶山不知道所以去舉報了!”

“蒼天有眼,老天都要收拾你們這一家爛心肝。”

張秀芬喋喋不休的說着,雖然是猜測,聽起來卻意外的合理。

“把人抓起來帶回公安局審理,秦海你們一家也跟我們回公安局做個口供。”

贓物已經找到,案情已然明了。

秦周兩家都被帶回了公安局。

這是秦溪第三次進公安局。

第一回被公安同志語重心長地教育了一通。

第二回被當成看稀奇的對象,全都笑呵呵地來看她兩眼。

第三回,她一臉沉靜地回答完所有提問。

證人贓物一應俱全,加上周翠被抓進審訊室沒多久心裏防線潰敗,老老實實交代了他們栽贓陷害的事。

銅絲最後又怎麽回了自家,周家四人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不過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在明确案情之下不值深究。

周家四人被正式刑拘。

秦溪一家很快離開公安局回到了家。

嫌疑已經洗脫,秦海卻并不想讓事情就這麽簡簡單單地揭過去。

他被廠長找人壓着從車間回到大院,一路上遭受了多少非議。

用秦海的話說是面子不足挂齒,但能借此機會要到些好處,這麽好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翻得亂糟糟的家兩人看都沒看,又大搖大擺地去了廠子。

“妹,瞧哥演得不錯吧!”卓三笑眯眯地來邀功。

“卓三哥真厲害,難怪吳慧姐姐那麽喜歡你。”

誇獎人的工作當然得秦雪來,秦溪就算搜刮往腦殼,都未必說得出口。

秦溪回家,重新把煩亂的東西歸位,看了看張秀芬藏錢的地方,赫然也被翻動過。

不過小鐵盒上的鎖沒動過,大概是不可能藏銅絲,所以沒有打開。

“三妹,我有事想跟你說。”

很難得見到大姐夫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秦溪有些好奇地看過去。

“那你別跟媽說……”

秦溪歪了歪頭,不置可否。

看情況,如果嚴重的話秦溪肯定是要告狀的……

包亮見狀,一下子猶豫起來。

卓三見狀,上前一把推開包亮,直接道:“妹妹,包亮哥被人騙了。”

“又被騙了!”

這話,正好被跟進來的秦雪聽見,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眼包亮,長嘆口氣。

“收音機有問題?”

“有大問題。”卓三憤憤不平,領着幾人往大院後堆雜物的角落走去。

“包哥當賈立新是兄弟,沒想到竟然被那個混蛋騙了,讓我抓住他的話非拔了他的皮!”

撿開柴塊,又拿開破布和爛碗,終于找到了兩人藏在裏邊的麻布口袋。

“收音機?”

袋子解開,卓三拽出個白色外殼的收音機來。

剛看到收音機款式,秦雪就忍不住驚訝地叫出了聲:“這可是今年的新款式,想要買有票都不一定能買到。”

秦雪喜歡逛商場,喜歡但不僅限于只看衣服,各個櫃臺賣的新鮮玩意兒她都熟。

“這款收音機二百二呢,就是賣了我都買不起。”秦雪又道。

“姐夫,賈立新賣給你多少錢?”秦溪立即問道。

“四十五塊!”

“四十五塊怎麽可能買得着,姐夫你怎麽不好好想想,騙子不騙你騙誰!”秦雪道。

卓三仿佛還嫌包亮不夠慘,誇張地豎起三根手指:“哥買了三臺,哥這些年存的錢全沒了!”

“……”

秦溪接過收音機,入手就立刻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這個收音機輕飄飄的,重量比家裏那個輕了至少三分之二,根本就是個空殼子。

包亮哭喪着臉揉了揉鼻子。

只聽咔嚓一聲,秦溪手掌用力,竟然直接捏碎了收音機的一角。

“殼子裏什麽都沒有。”

确切的說殼子裏不是什麽都沒有,喇叭線連接着塊廢鐵。

“王八羔子,竟然用殼子騙我。”包亮大怒。

卓三張了張嘴:“我總算知道吳老板怎麽讓我們去找個修理收音機的師傅瞧瞧了……”

包亮還以為自己能依靠這批收音機大賺一筆,存夠買房子的錢。

拿到收音機兩人就連忙去了以前相熟的黑市收貨老板,人家只看了眼就說不收。

接連問了好幾個人,都說不收。

沒有辦法下,他們找熟人介紹了個專門跑東省的小老板。

結果人說讓他們去找修收音機的師傅好好看看,并沒有明說收音機就是個殼子。

包亮也不認識修收音機的師傅,想來想去只能想到岳丈秦海。

人是找到了,包亮哪有膽子問。

這不……就想到了秦溪。

“咱們是該去找爸。”

秦溪甩了下收音機,鐵塊瞬間脫離,咕咚一聲滾落出來。

“咱們得問問爸,這個收音機是哪個廠子生産的?”

這個年代,造假還沒有秦溪前世那樣猖狂,小作坊工藝不可能制作出完全相同的外殼。

這些收音機殼子,是從工廠裏流出來的……

“我不敢。”包亮縮着腦袋表示。

秦雪也連連擺手:“我可不想觸媽的眉頭。”

“要問也等過完年吧,這眼看着馬上要過年,賈立新肯定回家過年去了。”

“那成吧,反正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人。”

先有包家婆媳帶媒婆來相親,後有秦海遭人陷害。

包亮不想接連惹怒岳父,萬一一個不高興,他們一家四口說不定要流落街頭。

秦溪一想也是,就也同意了下來。

幾人把收音機碎片塞回袋子裏,搬到秦溪房間,放到秦濤床下藏了起來。

***

五天後,公安局傳來消息,周寶山一家四口夥同親弟弟盜竊廠裏電纜罪證确鑿,直接被移送勞改所,等待判刑。

廠裏也貼出公告,開除周寶山兄弟,廠裏要收回分的房子,勒令周家家屬盡快搬離。

而對被人無辜誣陷的秦海,廠裏會給予适當補償。

周寶山家空出的兩間屋子其中一間歸秦家居住,張秀芬将頂替周寶山,成為廠裏的正式職工。

秦家,成為了這件事中最大的利益受惠者。

廠子裏派人來早早搬完周家的東西。

秦海專門去買了桶石膏粉回來,将屋子全部重新刮一遍,打開門窗通風。

等過完年,秦溪姐妹就有自己的屋子了。

整個廠區家屬院,誰提起秦家不羨慕。

兩個正式職工,四間屋子。

周寶山可是二級職工待遇,每個月有三十五塊工資,比秦海的工資都高。

張秀芬這些天鼻孔就沒低下來過,就算李秀蘭冷嘲熱諷幾句,她也十分大度地不計較了。

秦溪這幾天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別摳摳搜搜地就買二兩肉,以後咱家一頓吃半斤。”

“沒事!媽工資高,以後有錢買肉。”

“媽是比你爸工資高,以後咱家我說了算。”

這種歡喜終于在今天晚飯中,從自家人延伸到了幫助過秦溪的黎書青和霍雲身上。

“霍公安這回可是幫了我們大忙,要不我們請人來家吃飯。”

對于這個提議,秦海是表示贊同的,但又很快又覺着不合适。

“不成,人霍同志和黎醫生都是沒結婚的大小夥子,叫到咱家來怕被人說閑話。”

兩個沒結婚的青年,自家又有兩個女兒,要是傳出去叫人說閑話可不好。

而且秦海心裏還有半句話沒說出口。

人的氣質騙不了人,霍雲和黎書青一看就知道家世不俗,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還是盡量少來往得好。

秦溪不知秦海已經想到了那麽遠。

想了想幹脆道:“我明天去公安局問問霍同志,如果他覺得不合适,咱們就買點水果罐頭送去。”

“媽給你兩塊錢,挑着些貴的買。”張秀芬立即大方道。

秦海在張秀芬背後朝女兒們眨了眨眼,秦雪立刻一臉驚喜地拍着手掌笑道:“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媽媽又美麗又大方。”

秦溪汗。

張秀芬如果知道女兒手裏有周寶山賠的那八十塊,不知道會不會一蹦三尺高。

但這麽些天老媽都沒任何反應,讓秦溪肯定,老媽肯定不知道家裏具體有多少錢。

她只管往裏存,從來不記數。

***

冬雨才結束沒兩天,大雪趕趟而來。

初下雪時,雪不大也不太密,秦溪剛出門,雪勢眼瞧着如柳絮随風飄散,越下越猛。

街上很快變得一片白茫茫的,幾米開外就看不見了。

秦溪走得很慢,臉縮在圍巾下,兩只手攏在袖口中,耳尖已經變得紅彤彤的。

壽北縣算是華國南方,卻不如真正南方冬天那般暖和。

每年一月底都會有場大雪,酣暢淋漓的幾天大雪後便會豔陽高照,雪往往還沒積起來就化了。

緊接着,就好像一步跨入了春天,萬物開始複蘇。

所以壽北縣人沒有北方那種專業的防寒衣物,全靠烤火挨過這最冷的幾天。

雪中的秦溪,是這條街上唯一的行人。

其實秦溪此刻并沒想得那麽冷,她甚至有空欣賞凝結在睫毛上雪花。

穿越之後,秦溪不僅力氣大得驚人,就是身體素質也比前世強了不知多少倍。

“怎麽走到醫院來了?”

不知是不是大雪中迷了路,出現在秦溪眼前的竟然是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牌子。

公安局和醫院可是在街兩頭,按理來說不應該走錯才是。

可是秦溪她偏偏走錯了,還被大廳裏負責挂號的護士瞧見了雪中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妹子,外邊雪大,快進來躲躲雪。”

秦溪只猶豫了兩秒,點點頭走了進去。

“你是走錯路了吧?”

光是看秦溪站在那,胡麗就猜出小姑娘肯定是走錯了路。

每年冬天下大雪,準能碰見被風雪迷了眼走錯方向的路人。

一進入醫院大門,熱氣撲面而來,幾秒鐘就融化了秦溪頭頂上的積雪。

“快來火爐邊烤烤火,瞧你頭發都打濕了,冬天可不能受寒,老了要遭罪。”

“謝謝你大姐。”秦溪笑着道謝。

“下這麽大的雪,你還準備去誰家做客啊?”

秦溪提了兩個網兜,有水果還有紅紙包着的點心。

大家走親戚做客都流行這麽送禮。

秦溪接過胡麗遞過來的熱水,彎腰從兜裏拿出個蘋果:“大姐,今天多謝你了,要不我還得往回走。”

如果不是這位護士大姐熱情地叫住秦溪,她就往回走了。

“客氣啥,看你年紀還小,叫我胡姐就成。”

胡麗一手把蘋果推回去,又從抽屜裏拿出塊毛巾來。

“你不嫌棄的話擦擦頭發。”

秦溪嫣然一笑,接過毛巾解開辮子,擦拭發絲上的雪水。

胡麗心裏立刻哎喲了聲。

這姑娘長得那是真好看啊……

雙眼明淨清澈,笑起來眼底跟藏了星星似的,标志鵝蛋臉,皮膚又白又嫩。

“妹子今年多大了?”

胡麗正好有個親弟弟剛滿二十,雖說長得差強人意,但人踏實,是前兩年恢複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

加上這點,配人小姑娘正合适。

而且胡麗敢保證,她家那個傻弟弟肯定一百個願意。

“還有幾個月滿十八了。”

還有幾個月……滿十八。

這句回蕩在大堂裏的聲音是黎書青下樓來聽到的第一句話。

聲音耳熟,內容更是讓他不由往聲音來源看去。

“小黎不用送啦……回去和你外公說一聲,改天我去找他喝酒。”

白發老人拍拍黎書青的肩膀。

“爺爺,黎醫生不是說了讓你以後少喝酒,怎麽才下樓就忘了。”

長相甜美紮着高馬尾的姑娘帶着無奈語氣馬上回答。

秦溪擡眼望去,仿佛被無形的手牽引,目光自然而然地撞入了那抹深邃眼眸中。

兩人都是下意識錯開了眼光。

“叫書青哥哥,叫醫生多生分,書青你說是不是?”

白發老爺子寵溺地笑望着孫女,目光再移到黎書青臉上。

尚葉琴偷瞄了眼黎書青,羞澀地抿唇輕聲道:“爺爺,你別亂說。”

黎書青有些走神,不僅沒聽到爺孫倆的對話,略一頓後眸光又偷偷劃過了桌子那邊。

“難道這個姑娘有戲?”

胡麗滿臉驚奇地低聲嘀咕。

市一院一大風景就是來打着看病旗號來相親的那些人。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黎醫生冷漠拒絕。

今天黎醫生沒有直接了當的拒絕,那眼神飄得都找不着焦點。

“難道是害羞……哎妹子我跟你說黎醫生……”

一個人八卦沒有意思,如果有個人讨論的話,那能說一天一夜。

胡麗拽着秦溪,兩人頭挨頭地說起了悄悄話。

八卦最後,胡麗象征性的總結。

“兩家家世相當,黎醫生還害羞了,我看這姑娘有戲。”

黎書青那飄忽的眼神,被胡麗看成了害羞。

“說不定兩人早就确定……”

胡麗的下半句還沒說完就被堵在了喉嚨裏發不出來。

黎書青冷冷淡淡地拒絕道:“還是叫我黎醫生吧,叫名字不太合适。”

“看走眼了!這……姑娘失敗。”

秦溪被胡麗誇張而生動的表情逗笑,右手杵在桌上笑得前仰後合。

“秦同志。”

秦溪:“……”

張大的嘴瞬間合上,秦溪觸電似的坐直,肅着張臉喊了聲:“黎醫生。”

不知道什麽時候黎書青已經走了過來。

“你來醫院看人?”

“我原本是想去公安局找霍同志,在大雪裏走錯路了。”

“找霍雲?”黎書青的眉心微不可聞地蹙了蹙,聲音迅速冷下去:“下這麽大雪去找他?”

“我媽讓我來送點東西,謝謝你們前幾天的幫忙,我打算明天就去找黎醫生的。”

兩張臉就隔着張桌子,黎書青能清晰看到秦溪眉心那顆紅色小痣,随着她一颦一笑不停跳動。

坦蕩目光迎着,讓他無法移開目光。

“黎醫生?”秦疑惑地晃了晃手。

黎書青一怔,垂在身側的雙手連指尖都在發燙。

“去我辦公室說吧。”黎書青錯開眸光,看了眼門外紛飛的大雪,又突然道:“你坐在這等我一會。”

秦溪站起又坐下。

奇怪地目送着黎書青疾步走遠,步子快得都有些淩亂了。

啧啧啧——

胡大姐這會兒那是無比慶幸剛才沒亂說話。

剛才那姑娘失敗,這姑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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