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沒多會兒, 黎書青就腳步匆匆地返回,胳膊上還搭着件軍綠色軍大衣。

“有些大,你先穿着。”

胡大姐那眼神滋溜溜地在黎書青和秦溪臉上轉着。

其實大廳裏人不少, 除了挂號的護士臺, 還有收費處和輸液處。

可秦溪發現說話都有回音的大廳裏, 此刻一點聲音都沒有,她甚至能聽見黎書青略有些淩亂的呼吸聲。

收費處的窗口上貼着幾張臉,走廊轉角也有幾個年輕護士探出頭來。

匆匆一掃, 就有七八個人看着這邊。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胡大姐比秦溪還先着急起來:“妹子,接啊!”

“謝……謝謝……黎醫生。”

秦溪接過,反手往自己身上披。

大衣不知道是不是黎書青的,秦溪披上身,衣擺瞬間堆到了地面上。

手忙腳亂往上提,衣領又往上翹, 使得秦溪就像是架在了軍大衣裏, 只露出雙眼睛驚慌地亂轉着。

這軍大衣又重又沉,還好有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

黎書青突然輕笑出聲,從喉頭湧出來的音調請冷冷的如山泉流動, 眼角眉梢都是淺淺的笑意。

“黎醫生原來會笑啊!”

“……”

驚覺把心裏話說出口的胡大姐慌忙移開眼神, 低頭在登記簿上一陣亂摸。

末了又把秦溪帶來的網兜提到桌上。

“妹子, 我看你也不好提東西, 罐頭還是讓黎醫生幫忙提着吧。”

秦溪趕忙空出只手來把衣領往下拉,放手瞬間衣擺又拖到了地上。

秦溪:“……”

“我來吧。”

黎書青接過網兜,右手伸出擦過大衣衣角, 又收了回去。

“秦同志慢慢跟上。”

“好,黎醫生你帶路。”

不知是衣服裏的熱氣還是烤火, 秦溪覺着臉頰發熱,有股子熱氣從腳底升了上來。

黎書青長腿邁出,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微微側轉身子等着秦溪。

秦溪左搖右晃地走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黎醫生多高啊?難道是我太矮了。”

兩人并排而立,秦溪擡頭才能看到起黎書青光潔的下巴。

“我叫黎書青,二十六歲,身高一米八二……”

秦溪問身高,黎書青直接從名字開始詳細自我介紹。

就在他快要說到家庭住址時,秦溪輕咳了兩聲尴尬地笑道:“黎醫生和霍同志誰高?”

這兩人站在人堆中,那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

“秦同志跟霍雲很熟?”

黎書青不答,反倒是問起了另一件事。

秦溪立即搖頭:“我就見過霍同志幾面,哪談得上熟不熟的。”

“霍雲有喜歡的女同志,不過他們家裏不太同意。”

秦溪:“……”

她有點跟不上黎書青的思維,秦溪還停留在說個子的話題上,怎麽轉而又說起了人家私事。

“啊?哦!”

“今天雪這麽大,如果有什麽東西要送,就交給我帶過去吧。”黎書青又道。

“本來我媽媽想請兩位到我家去吃飯,但我覺着有些唐突,所以今天就是想去問問霍同志的意思。”

“我要上班到大年初九才能休息,初十成嗎?”

秦溪:“……”

面對黎書青,秦溪有種腦子不夠用的感覺,難道這就是高級知識分子的說話方式?

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這意思是能去家裏吃飯,但是得等到年後。

“當然可以,你有什麽忌口嗎?”

“我什麽都吃。”

“那霍同志呢?”

“也是一樣。”

“那行,我就看着準備。”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一樓樓梯口,秦溪停下步子,想脫下大衣還給黎書青。

“你穿着吧。”

冰涼的手擦過秦溪臉頰,按住秦溪的動作,淡淡的消毒水味飄入鼻腔。

這件大衣果然是黎書青的。

“那你下班怎麽回家?”

黎書青很高,但偏瘦,瞧着有點弱不禁風,他可沒秦溪的身體素質。

“今天我夜班,而且辦公室裏還有大衣。”

秦溪想起上次看到黎書青穿的呢子大衣,在壽北市的商場都還沒見過。

他說不缺衣服,秦溪是絕對相信的。

“那我先走了,黎醫生你忙。”

秦溪把大衣扣子全部扣上,再将過長的衣袖卷起來,提起衣擺沖黎書青擺了擺手。

經過大堂,秦溪看向趴在護士臺上看得正起勁兒的胡姐。

“秦同志。”

黎書青的聲音突然又由遠及近,因跑動而長短不一的呼吸聲近在秦溪耳旁。

“黎醫生還有什麽事嗎?”

“你以後還是叫我黎同志吧,黎醫生這個稱呼是病患們叫的。”

“好的,黎同志。”

秦溪眨眼,從善如流地開口叫道,嘴角笑意絲絲縷縷地漫溢開來。

“你再等等。”

只一秒,黎書青已經錯開眼神,提着東西又跑上了樓梯。

“妹子,你和黎醫生是什麽關系啊?”

黎書青的身影剛消失在樓梯口,胡大姐就小跑着湊到秦溪身邊。

“黎醫生算是救了我們家一命。”秦溪很認真的說道。

沒有黎書青和霍雲的提醒,秦家早在上個月就家破人亡了。

這個大恩豈是幾句話就能說得完的。

“難怪黎醫生對你這麽親切,原來是你們家的恩人吶!那大姐再跟你打聽打聽,黎醫生有沒有對象?”

“大姐,我就見過黎醫生幾面,他有沒有對象我真不知道。”

“可惜了……”

可惜什麽,胡大姐還沒說完,樓梯間白大褂一出現,她就立刻跑回了護士臺。

“外邊雪下得大,你戴上帽子。”

同樣帶着消毒水味道的帽子罩上腦袋,加上毛絨絨的衣領,秦溪就露了雙眼睛出來。

“那我走了。”

已經差件大衣,也不差這頂帽子。

黎書青只能看到秦溪眨了眨眼,這回是真沒說一句話就推開玻璃門走入了風雪之中。

片片雪花落下,很快那抹軍綠色就被白淹沒,直至再也看不清了。

黎書青轉身,目光從滾燙的指尖劃過,握緊。

白色消失在樓梯口,一樓大廳瞬間熱鬧了起來。

胡大姐跟腳下踩了風火輪似的竄到收費處,與門口迎上來的兩個護士眼神對視,立刻從對方眼中瞧出了絲興奮。

“你們說,黎醫生喜歡這姑娘嗎?”

胡大姐一臉過來人地肯定點了點頭:“有戲。”

“我看又是姑娘一箱情願吧,上趕着送東西的姑娘咱們見得還少嗎。”

“不一樣!”

衆多護士中,就她距離黎書青和秦溪最近,兩人的表情她看得可清楚了。

要真說起來,應該是姑娘還沒上心,黎醫生對人小姑娘明顯動心了。

“要我說,還是咱們醫院的彭醫生和黎醫生最相配,兩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還是同一個老師帶出來的師兄妹。”

說這話的護士小鄭剛調到一樓來收錢,以前在三樓內科上班。

內科裏誰不知道彭冉暗戀黎書青。

“配有什麽用!”胡大姐不贊同,說着一指已經結婚的幾人:“結婚可是要過一輩子的,光靠家世能過一輩子啊。”

“胡大姐你的意思是黎醫生對那小姑娘……”

“你們等着瞧吧!這……小姑娘有戲!”

胡大姐很肯定地再次重複。

***

大年二十七,電纜廠全線放假。

“收拾好沒有?我媽他們肯定都到了!”

早上開完年終大會,張秀芬到家就催促起秦海趕快出發去接人。

這是張秀芬結婚二十多年來,頭回請娘家人到城裏來過年。

從下決定到回信送來,秦溪三姐妹在老媽念叨下就沒個安生。

廠裏補償的新屋子秦溪姐妹是暫時住不進去了,張秀芬要收拾出來要給外公外婆先住。

等夫妻倆一走,秦溪姐妹又提着飯盒出門去給秦濤送飯。

電影院食堂的大師傅因為下雪天騎車扭傷了胳膊,得休息十天半個月。

空缺沒人頂,大家只得暫時自己帶飯。

所以這些天秦溪得送兩趟,來來回回都快把電影院門前的小攤子每家都嘗了個遍。

“今天有人擺攤了。”

大雪一落,賣零嘴的各種小攤幾乎消聲覓跡,直到今天出了點太陽才有家賣攪攪糖的大娘擺在了臺階下。

秦雪喜歡吃糖,看到是賣糖的小攤子就立刻湊了上去。

秦溪搖頭笑笑,獨自一人提着飯盒進了電影院。

從側門進去,該往哪條路拐,秦濤的辦公室在第幾間都已爛熟于心。

“秦溪妹子來給你哥送飯啊!”

“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我剛看到有人把你哥喊出去了,你把飯直接放爐子上溫着就成。”

一路上,秦溪遇到了許多早已熟悉的人。

走進二樓的第三間辦公室,把飯盒取出來放到爐子邊緣溫着,再從櫃子裏拿出要洗的工作服。

把衣服塞入裝飯盒的兜裏,提着正準備回去。

門口一閃而過腳步匆匆的人影,已經跑過又立即折回來,驚喜道:“秦溪。”

“蔣大姐。”秦溪笑。

“你來得正好,快跟我去看看你哥。”

秦濤剛分配到電影院就由蔣建麗帶,兩人既算是半個師徒,也是頗為親厚的姐弟。

看她焦急的神色,秦溪一下子也有些擔心起來。

“蔣大姐,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秦溪跟蔣建麗一路小跑,來到一樓後臺。

還沒靠近,秦溪就聽到轉角那邊有人在大聲争吵,确切的說是一人氣勢洶洶地罵着髒話。

而氣勢上明顯低人一頭的正是她大哥秦濤。

“我聽老劉說有人找秦濤麻煩,所以專門來看看。”蔣建麗趕緊說。

跑過轉角,三個人的身影出現在雜物間門前。

“我說了你們再威脅我也沒用。”

秦濤幾乎被兩人逼到了牆角,衣領皺巴巴地堆在下巴,看神情倒是沒多大變化。

“你們是誰!怎麽跑到我們電影院後臺來了。”蔣建麗壯着膽子大吼。

秦溪跑過去,把秦濤拽出來。

“三妹,你怎麽過來了。”

看到秦溪出來,秦濤臉上驚慌一閃而過。

秦溪想将哥哥擋在身後,直接就被秦濤一手拽到身後,語氣裏有了絲急躁。

“三妹?”

瘦高個的男人摩挲着下巴,一臉獰笑地上下打量秦溪。

“哥,他們是誰?”秦溪皺眉問道。

這兩人有着和周寶山父子相似的惡心眼神,就像是在看到手的貨物,漫不經心又猥瑣惡心。

“如果想娶我妹妹,那就用你妹換親吧。”

男人笑了,目光流裏流氣地落到秦溪胸口,又啧了聲:“就是小了點。”

秦溪心裏怒火翻湧,垂在身側的雙手逐漸捏成拳頭。

就在男人的下流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擡起了右手。

可有人動作比她還快,秦濤大吼着:“你媽的,老子打死你這個畜生。”揮着拳頭沖了上去。

第一下,瘦高男人沒防備,臉上挨了一拳。

等秦濤揮出第二拳時,瘦高男人的夥伴已然反應過來,驚呼着一拳打上了秦濤的肚子。

“老盧,老何,就是這人偷跑進我們電影院還想打人。”

蔣建麗下樓前就提前跟同事打過招呼,兩人終于找到了這裏。

與此同時,瘦高男人惡狠狠地擡腿踢來。

秦溪右手抓住秦濤的胳膊往旁邊帶了下,左手抓住男人的腿,狠狠往下一扯。

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以劈叉的造型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加上秦溪這一扯用了大力,男人某個部位使勁撞到地上,疼得他瞬間臉色大變。

兩秒鐘,秦溪收手直起身。

兩位人高馬大的中年人跑來,二話沒說越過秦濤幾人就朝瘦高男人沖了過去。

他們平時就專門負責對付那些混子,光憑一把子力氣就讓人毫無還手之力。

兩位師傅完全不顧瘦高男人的嚎叫,提着他們衣領子半拖半拽地把人丢出了電影院大門。

“……”

“哥,你的肚子沒事吧。”

秦濤捂着腹部搖頭,忍痛剛走兩步,還是沒忍住疼彎了腰。

那一拳力道不小,剛好打中胃的位置,秦濤現在只感覺胃那一陣一陣地抽疼。

“我跟經理說一聲,你下午就別上班了,先回去躺着休息。”蔣建麗擔心道。

“姐,我沒事。”

“哥,你就別犟了!還是先回去躺着吧。”秦溪扶住秦濤,将大半重量轉移到自己身上。

秦濤應該是胃痙攣,這種外力刺激而引起的痙攣疼起來根本沒法直起腰。

“給你算工傷,不會扣工資。”

“那……我就先回去了。”

“快去吧,以後少跟那些人來往。”蔣建麗說完就離開了。

秦溪扶着秦濤慢慢往外走,并沒着急問剛才那兩人是誰,為什麽會說換親的話。

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三人在電影院外遇到包亮和卓三,最後是卓三把秦濤背回的家。

在床上躺了會兒,又喝下半杯溫開水,秦濤慘白的臉色終于緩了過來。

“其實……”

“秦溪,秦梅快出來,你們外公外婆來了。”

這會兒就是想說都沒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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