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抱抱

抱抱

挑釁的語氣夾雜着旁人惡劣起哄的笑聲, 聽得人只想作嘔。

黎語星握緊手機,指節泛白,沒有回話, 餘光瞥向旁邊開車的岑舟,看到他的臉色和自己一樣陰沉。

與此同時, 手機那端的男人自顧自說下去:“是不是吓壞了?讓我猜猜, 你們是不是已經報警了?真可惜啊, 這種時候能救得了你們的只有我們。”

黎語星的心漏了一拍,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意思是,他們早已有了應對報警的措施嗎?

突然覺得, 在抵達服務區的這段路程,以及等待警方前來支援的過程不會那麽好過。

手機那端的另一人随之接過話:“知道跟你們搭一輛車的家夥為什麽吓得要命嗎?因為我們跟他說, 你們的車底已經被我們綁上炸彈,遙控器在我們手上, 只要我們這邊按下按鈕, 不出一分鐘就會爆炸, 到時候車毀人亡,一起手牽手去找閻王。”

黎語星瞳孔驟縮,語氣保持鎮定:“你以為這麽說就能吓到我們麽?”

“吓?小朋友,我們可沒時間整這些虛的。”對方不屑地冷笑一聲,“給你們一個善意的提醒,你們進服務區離開車的時候,我們就趁機會做了手腳, 現在定時炸彈就裝在車底下。我拍了照片,不介意給你看看。”

說完, 她手機振動了兩下,是一則未讀短信。

點開短信內容, 是對方發來的圖片,一張他們車底安裝了炸彈裝置的照片。

這下可以确定對方所言非虛了。

“啊,對了,開車的那個小夥子應該發現剎車和油門出問題了吧?”對方突然問道。

黎語星一怔,倏地望向身旁的岑舟,見他下颌緊繃,從剛才就一直緊握方向盤,心裏明了。

原本她就覺得兩人重新上路後,岑舟顯得有些沉默,現在看來,岑舟是發現車出問題了,只是不想讓她害怕和擔心,所以沒有說出來。

所謂的“善意”提醒過後,手機那端的人開門見山道:“沒時間跟你們廢話那麽多了,現在你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把賬號上的內容全都删除幹淨,并且全平臺公開道歉,說你們是自導自演的,根本不存在被人威脅欺壓的情況,包括網上那些聲援的人、站出來揭發的人都是你們請的水軍。”

“怎麽樣?很簡單吧?只要乖乖照做就能保住小命,不然就等着被炸死。”

黎語星呼吸顫了顫,穩住心神,反問:“真的只需要我們做到這些嗎?按照如今的事态發展和影響,單是靠删除網上的帖子,以及公開道歉是沒辦法控制局面的吧?”

男子冷哼:“剩餘的攤子,我們自己後面有的是辦法擺平。現在只指望你們做這麽簡單的事情,我想你們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選擇。”

男子的同伴出聲附和:“聽說你們還是保送臨大的學霸。你看,你們有大好的年華,人生這條路還很長,要是在這種時候死了,多可惜啊,對吧?”

頓了頓,話鋒一轉:“現在我們給你們十五分鐘的考慮時間。如果十五分鐘後沒看到我們想要的結果,一切也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話落,通話就此挂斷。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光亮刺目慘白,在昏暗的車內顯得格外突兀,黎語星緊繃着臉,指尖在屏幕上流暢輸入,同時告知岑舟:“看樣子我們不能往服務區那邊去了。”

他們的車被裝上炸彈,以防萬一,不能往服務區那裏開了,那邊有人和車輛停留,免得對方随時啓動定時炸彈傷及無辜。

岑舟會意颔首:“前面有個岔路口,我會往那邊開,正好去往那邊方向的車比較少。”

黎語星又問:“現在車是出了什麽狀況?”

岑舟緘默片刻,如實回道:“剎車失靈,車門和車窗都沒辦法自行打開,油門也有問題,車速沒辦法降下來,唯一能夠控制的是方向盤。”

從他們的車重新開上高速後不久,他就發現車有點不對勁,直到那個中年男人打電話過來,他更加确定車被人做了手腳。

只是,沒等他想好應對措施,對方就打電話過來談條件了,而且還告知車底下安裝了定時炸彈。

聞言,黎語星指尖微頓,眸光沉了沉。

對方顯然是不給她和岑舟任何能夠逃脫的可能,想讓他們別無選擇,然後乖乖聽從指揮。

可是,對方如此心狠手辣,不是什麽善茬,跟這種人談條件就要做好對方翻臉不認人的準備。

如果她真的是十幾歲心思單純的孩子,可能被吓得六神無主,然後選擇照做。

只是,身為成年人的她很清楚,就算她按照對方的要求删除所有帖子,以及在網上公開道歉,對方也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和岑舟。

因為這輛車被做手腳的程度,即便炸彈不會被引爆,也能導致她和岑舟出事故死掉。

說不定等她全都照做之後,對方直接滅口,過後以“兩個年輕人看事情鬧大了,擔心被追究責任”之類的說辭,扣上一個畏罪自殺的罪名給他們。

到時候,即便網上出現一些質疑的聲音,對方也會極力掩蓋。又或者,适得其反,導致事情來了個更大的爆發?誰又說得準呢?

橫豎都是死,她不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和岑舟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一炬。那麽多人看到他們的帖子得到鼓勵,勇于站出來揭露那些隐藏在背後的惡,休想讓他們用一句“自導自演”推翻和否認所有。

她剛剛已經将對方發送的炸彈照片,以及剛才那通電話的通話內容上傳到草稿箱,并且用文字簡述了兩人遇到的情況,還設置了定時發布。

這篇內容将在十五分鐘後出現在網上。

如果網絡上那把火燒得不夠旺,那麽這一次的火勢必定讓邊邊角角的蟑螂鼠蟻無處遁形。

心念電轉間,溫潤磁性的男聲打破短暫的靜谧:“語星,你做了什麽打算?”

黎語星微抿紅唇,直言道:“我不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所以,一會兒換我接手開車,你把車窗砸了,然後找個合适的機會跳車逃跑。”

跳車雖然危險,但至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一直被困在車裏就真的死路一條了。

頓了頓,不忘提醒:“對了,這段高速周圍全是山林,你看看能不能拐進山路,然後跳車的時候盡量選擇草從比較多的地方,這樣摔傷的程度會減輕一些,也可以避免後面車輛碾壓。”

聽到這番安排,岑舟不由一愣,反問:“你呢?要怎麽逃跑?”

黎語星繼續在手機上編輯着內容,語氣淡淡:“我沒關系的。”

話音剛落,車頭突然轉向左邊,緊接着“砰”的一聲,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車颠簸了一下,但還是不受控地往前開。

車內,因為剛才突發的撞擊,黎語星有一瞬眼冒金星,等緩過來,發現車已經如她所願開進了山路。

她面上一喜,回頭望向車的後方,發現剛才撞擊的地方是一處還在維修中的斷裂圍欄,看樣子岑舟正好撞開這個缺口開進來了。

與此同時,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跟着開進這一條小道,跟在他們的車後。

這下倒是精準鎖定是哪一輛車在跟着他們了。

掉落在身側的手機突然傳出來電的振動提醒聲,活像一道催命符咒。

黎語星撿起手機,看到對方打來的電話。

不用猜也知道對方肯定想問他們搞什麽鬼,為什麽開進山林裏,或者是別想逃出他們的手掌心之類的話。

這一次,她沒有接通,而是看向身旁的岑舟,争分奪秒道:“岑舟,讓我開吧。”

岑舟不為所動,板着臉問:“剛才我問你要怎麽逃跑,你說你沒關系?也就是說,你根本沒有打算逃跑,對嗎?”

黎語星被問得一愣,但很快點頭承認:“對。”

得到确認,岑舟的臉色陰沉到了極致,聲音也變得冷硬:“為什麽沒關系?你是想給我逃脫的機會,自己選擇犧牲麽t?”

不愧是五年的夫妻,岑舟總能輕易猜到她的心思。黎語星斂起神色,望向外邊黑漆漆的山路,扯了扯唇:“反正我再怎麽努力,也注定沒辦法活很久。”

與其兩人一同赴死,還不如努力争取讓其中一人活下來,至少這樣死去還有點意義。

聞言,岑舟無法茍同,“人本身就……”

話音未落,黎語星打斷他餘下的話:“岑舟,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跟你離婚的真正原因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話題變換得突然,岑舟不由一怔。

黎語星淡淡垂眸,似是下定什麽決心那般,再次開口:“在我跟你提出離婚的三天前,我查出了胃癌晚期。”

前世因為原生家庭的影響,她養成了什麽事情都自己扛,什麽心事藏在心裏的習慣。

不想被嫌麻煩,也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索性什麽都不說。

此話一落,岑舟瞳孔驟縮,只覺得腦袋随着緊繃的神經“轟”的一聲炸開。

他腦袋空白,薄唇喃喃:“不會的。”

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坦白這件事情還是需要一定勇氣的,黎語星深呼吸一口氣,語氣保持鎮定:“那個時候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只想趁自己的身體還沒那麽糟糕的時候,盡快把事情都處理妥當。”

這一世,她坦然面對自己前世患上重病的事情,對自己十幾年後面臨的死亡有了心理準備。同時,她也在提前擺脫家庭後,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努力治愈自己、努力改變父母給她帶來的負面影響,嘗試重新塑造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她有了前世從未有過的跟岑舟重新相處的機會,雖然得以看清自己和岑舟的內心,但是現實讓她不得不選擇隐忍克制這份愛。

在她看來,老天給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這一世岑舟應該走向另一種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再次拽住她,一同步上和前世無異的人生軌跡,這不是她所期盼看到的,所以只能一次次推開他、拒絕他。

克制住波動的情緒,黎語星繼續說下去:“我沒辦法陪你和安安走下去,也不想讓你們看到我最後被病痛折磨的樣子,我只想用體面一些的方式離開。”

岑舟聲音顫抖:“現在醫療水平發達,只要好好治療,一定會……”

“躲不過的。”黎語星打斷他的話,頓了頓,平靜地闡述事實:“我爸還有家族裏一些長輩,連澤旭的父親,都是因為這個病去世,應該是遺傳病史沒錯。”

前世她清楚岑舟若是知道這件事,更加不可能放手,只是她不想讓他白費力氣,也不想成為累贅。這一世,一切還來得及,她不僅可以跟岑舟劃清界限,還可以阻止兩人未出生的女兒今後受到這種病痛折磨的可能,即便這樣的選擇對她來說無比痛苦。

這番話堵住了岑舟餘下想說的話。

車不斷碾過地上的泥土和石子深入山林,耳邊除了窗外呼嘯的風聲和車輛颠簸的聲響,似乎還有淩亂加重的呼吸聲。

黎語星擡眼,看到往日那張溫潤俊俏的臉龐無聲流淚。

他沒有看她,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路況,清淚卻不斷地從雙眼湧出,順着臉龐的棱角無聲滴落,那雙握着方向盤的手止不住地發顫,仿佛會随時崩潰。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岑舟的另一副模樣。

心疼與其它複雜的情緒揉在了一起,黎語星表面維持的淡然就此粉碎,也不禁紅了眼眶。

酸澀與鈍痛蔓延整個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痛得無從喘息,如同她前世在心裏暗自做出離婚決定時的感受。

時間一點點流逝,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黎語星整理好情緒,再次開口:“岑舟,我希望你能平安活下去。所以,接下來交給我吧。”

說完,她解開安全帶,傾身上前,伸手要去握方向盤。

下一刻,卻被一只大手擋開。

“我不覺得我現在争取機會逃命就真的能夠活下去。他們都是窮兇極惡的人,就算我跳車僥幸撿回一條命,你覺得他們發現後會放過我嗎?”岑舟反駁了她的話,聲音回到以往的冷靜。

黎語星跌回副駕,眼裏帶着不甘:“試試總比坐以待斃強,不是嗎?”

岑舟低嗯,“那就交給你去試試吧。”

“我不要。”黎語星毫不猶豫拒絕。

“你不要的事情,卻要我接受。”岑舟不由笑了一聲,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你不能這麽欺負我,語星。”

“前世你已經打算丢下我一次了,這次也要丢下我麽?”

平緩無波的語氣難掩落寞。

黎語星心口猛窒,啞口無言。

“叮鈴”一聲,突兀的聲響打破了凝滞的氛圍,這一次響的是岑舟的手機。

岑舟空出一只手滑過接聽圖标,手機那端旋即傳來對方的破口大罵,以及叫嚣着讓他們去死的聲音。

與之相反的是少年處變不驚的聲音:“不是說有炸彈嗎?盡管放馬過來。”

說完,利落地挂斷通話。

車內有一瞬的安靜,緊接着,“滴——”的一聲從車底傳來,兩人心照不宣,大致明白是炸彈啓動的聲音。

想到對方說過一分鐘內會爆炸,岑舟屏息凝神,極快地看了眼路況,眼裏浮現冷意,嘴裏說出的聲音是溫柔的:“語星,系好安全帶,我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

黎語星一愣,頓時明白他想做什麽,手頭上配合着系上安全帶,“能做得到嗎?”

岑舟點頭,目光堅定:“來得及。”

說完,他猛打方向盤,在失控的車速下順利在前面拐進了另一條山路。

這邊,面包車內。

四人看着前方的黑色汽車開進了另一條山路,其中一人做出指示:“不用跟過去,我們把車停在這裏等就行了,他們很快就老實了。”

“嗎的,沒想到碰上兩個不怕死的!居然敢跟我們對着來!”

“難不成他們早就看出來我們沒打算放過他們?”

一行人剛議論起來,車後突然掃來兩束車燈。

四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到原本駛離的黑色汽車直直沖過來,瞬間大驚失色。

完了!這兩人不是跑了,而是發現前面可以繞回來,所以繞了一小圈找過來了!

這是要拉着他們一起去見閻王啊!

與此同時,岑舟如釋重負地松開方向盤,放任車輛沖向前方的面包車。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兒,蒼白冷峻的臉龐泛起一抹清淺的笑意,朝她敞開雙手:“語星,最後可以抱抱我嗎?”

黎語星眼眶一熱,淚水不受控地奪眶而出,旋即毅然扯開安全帶,撲向了她的心之所屬。

兩車相撞的前一刻,一雙強有力的大手牢牢接住了她。

很快,“Boom——”一聲巨響炸開,掀起的猛烈火光瞬間吞噬兩輛車,誰也無從逃脫。

燃燒着車身的熊熊火焰,如同少年揮舞着勝利的焰火,将漆黑的山林被照得明亮。

一切都結束了。

又或許,有了另一種開始。

——

“滴、滴、滴——”

一陣陣機械規律的聲響鑽入耳中,擾了人清夢。

黎語星不由皺眉,緩緩睜眼。

落入視線的是純白的天花板,空氣中隐隐有股消毒水氣味。

腦袋的空白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下一刻,耳邊響起一道激動的女聲:“啊!醒了!我們語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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