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木頭
木頭
提起自t己的母親, 黎語星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了，她要是會過來探望才叫做反常。”
林音随之把洗好的水果遞上前，熱情招呼：“來來來, 吃水果。”
黎澤旭和譚佳彤不好拒絕，象征性地拿了顆葡萄。
既然确定眼下面臨的一切是真實的, 黎語星反應過來, 趕忙詢問：“媽, 安安呢？”
林音笑了笑，“她在你們的姑姑家呢。昨天他們正好到我們那兒串門，我們不久後接到交警電話, 吓得六神無主，你們姑姑在旁邊聽到後, 說會幫我們看着安安，讓我們專心處理你們這邊的事情。”
說到這, 不由輕嘆一聲：“安安還小, 帶她到醫院肯定顧不上她, 我們也不好跟她說你們出車禍的事情，只能跟她說有事情要忙，讓她跟着她姑奶奶。”
“對了，剛才你們姑姑還發了視頻過來，安安在他們家玩得很開心呢。”
林音邊說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裏收到的一段視頻遞到她面前。
黎語星旋即接過，總算看到那張她日思夜想的小臉蛋。
視頻裏, 岑錦安穿着草莓印花小裙子，柔軟的頭發紮了一條小辮子, 手裏拿着一個玩具話筒，咿呀咿呀地學着電視上播放的兒歌, 嬌憨的小臉蛋分外認真投入，好像真的在參加一場演出，背景音還有岑舟的姑姑岑英薇捧場的歡呼聲和誇獎。
黎語星眼眶一熱，握着手機的力道不由收緊，努力克制翻湧的情緒。
明明在現實世界只過了一天，可是她在夢裏的跨度和經歷，卻讓醒來後的她恍若隔世。
夢裏，她以為再也不會有見到自己孩子的可能了，現在聽到孩子的聲音、看到孩子的模樣，讓她很想立刻沖去見岑錦安，可是身體的虛弱讓她不得不待在這裏。
與此同時，聽到手機裏傳出的聲響，譚佳彤和黎澤旭也忍不住湊上前看。
譚佳彤一臉姨母笑，“啊啊啊真可愛，不愧是我的寶貝幹女兒。等你們出院了，把安安接回家了，我就去陪她玩！”
黎澤旭也搭上話：“上周我去出差給你們都買了一些紀念品，也有安安的份兒，我抽空送過去。”
一旁的林音笑容欣慰，感慨道：“這麽多人惦記我們安安，安安真是幸福呢！”
黎語星把手機還回去，同時開口示意道：“媽，我現在沒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辛苦你在醫院照顧我了。”
林音不以為意地擺手：“什麽辛不辛苦的，一家人不用客氣，況且我也沒忙什麽。”
譚佳彤笑着接過話：“阿姨，語星心疼你，你就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們就行了，反正我今天沒有事情要忙，打算在這裏待久一點。”
黎澤旭點頭附和：“是啊，既然他們夫妻倆都沒什麽大礙，用不着照顧，你和叔叔待在這裏沒事幹，還不如回去好好休息，然後再去看看安安，順便告訴她明天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她肯定很高興。”
譚佳彤繼續道：“沒錯，明天你們在家做大餐等着兒子兒媳婦回去，我們負責接他們夫妻倆出院就行了。”
林音最後被說服了，“也好，那明天你們都上我們家吃飯，我這就回去跟家裏的阿姨一起想菜單。”
随後，在三位年輕人的目送下，林音叮囑黎語星記得喝粥便離開了。
黎語星剛醒過來沒什麽胃口，簡單吃幾口營養粥就放到了一邊。
黎澤旭和譚佳彤在議論車禍的事情。
黎澤旭語氣感慨：“我昨天在交警那裏看過照片了，你們的車損毀嚴重，感覺可以直接拉去報廢了，不得不說你們兩個真的命大！那個貨車司機傷得比較重，不過沒有生命危險，這次事故他全責。”
“那麽嚴重的車禍，還好沒出人命。”譚佳彤拍了拍胸口，轉而提議：“明天我開車過來接你們出院，順便帶你們夫妻倆去廟裏燒柱香感謝老天庇佑，正好我近期運氣不行，也去拜拜。”
黎語星點點頭。
黎澤旭皺眉，“別搶我的活好嗎？明天是我開車接他們才對。”
譚佳彤嘴角抽了抽，“是誰搶誰啊？反正我好姐妹出院，我一定要親自接她。”
黎澤旭不服：“是你好姐妹就得你接啦？他們兩個還是我堂侄女和堂侄女婿呢！”
譚佳彤一噎，“你……”
黎語星見狀，出聲打了個圓場：“這樣吧，澤旭，明天你先到佳彤那兒把她捎上，然後你們一起到醫院接我們出院，怎麽樣？”
聞言，譚佳彤雖然有些不滿，但是看在好姐妹的面子上，點頭應下：“行吧。”
黎澤旭也沒再有異議。
随後兩人歇戰，紛紛催促黎語星躺下休息。
黎語星搖頭拒絕：“我現在不困，不想休息。”
頓了頓，眸底閃過一絲複雜思緒，不由詢問：“岑舟的病房在哪裏？我想過去看看。”
她還記得發生車禍的時候，岑舟第一時間撲過來想要護住她。
譚佳彤眸光閃了閃，轉頭看向黎澤旭催促：“快點，帶路！我們星星要看她老公！”
片刻後，黎語星坐在輪椅上，由黎澤旭和譚佳彤争着推進電梯。
黎語星轉頭看向兩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我能自己走的，真的不需要輪椅。”
譚佳彤嚴肅駁回：“護士都交代你剛醒來最好躺着休息了，既然你不願意休息想下床活動，那就只能乖乖坐在輪椅上。”
黎澤旭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錯，老實待着吧。”
電梯很快把三人送到樓上那一層。
黎澤旭走在前面帶路，嘴邊扯着話題：“聽說醫院病房不夠了，不然應該把你們安排在同一間病房的。”
譚佳彤不由打趣：“語星，我看病床也沒有很小嘛，要不你們夫妻倆擠一擠，躺同一張床算了。”
黎語星微微扯唇，垂眸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除了她和岑舟兩個當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打算離婚的事情。
現在她從漫長的夢境裏醒來，也明白自己是跟夢中的岑舟坦白離婚的真正原因，現實中的岑舟是不知道的，所以她還是想藏起那個秘密，然後按原計劃走。
“到了。”
驀地，耳邊傳來黎澤旭的提醒聲。
黎語星擡眼，發現已經到了一間病房門口。
此刻，病房內有醫生和岑舟的父親在。從她這個角度看，他們站在床邊的位置恰好擋住了病床上的身影。
譚佳彤語氣猶豫：“我們等等吧，現在貌似不好直接進去，他們正在談話。”
話音剛落，病房內的岑宏遠聽到動靜，不由回頭。
下一刻，看到門口的三人，岑宏遠詫異一笑，旋即迎上前：“太好了，是語星來了啊，你怎麽樣了？”
“爸。”黎語星出聲問候，淡淡搖頭：“我沒事。”
黎澤旭和譚佳彤也跟長輩打了聲招呼，雙方自然地寒暄幾句。
岑宏遠一離開，原本病床上被遮擋的身影也落入視線。
黎語星擡眼，看到她再熟悉不過的另一副模樣的岑舟，帥氣成熟，溫潤爾雅，與她夢裏的岑舟少了一絲稚嫩的少年氣。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額頭貼了一塊繃帶，目光恰好朝她看過來。
她撞上那束深沉複雜的眸光，似是歷經猛烈風雨後餘下的悲戚，令人心口一窒。
一晃神，病床旁的醫生轉身走過來，短暫地擋住視線，等她的視野沒了遮擋，病床上的岑舟已經收回視線，試着坐起身。
醫生則跟岑父囑咐兩句“注意休息”後，便離開了病房。
岑宏遠招呼三人進病房，恰好見岑舟準備下床，眼疾手快，強行将他按回病床上，“別亂動，你沒聽到醫生說讓你躺着休息嗎？”
譚佳彤把輪椅推到病床旁邊，笑着打趣：“你和語星不愧是夫妻，都一樣待不住。”
岑舟不想躺下，堅持坐起來，目光緊盯着輪椅上纖瘦的身影問：“為什麽坐着輪椅？”
觸及他眼裏的擔憂，黎語星正要開口，旁邊的黎澤旭先一步接過話：“放心，語星只是身體有點虛弱而已，我們不讓她着地走路，就讓她坐輪椅過來了。”
聞言，岑舟這才松了口氣。
見病房裏都是年輕人，岑宏遠默默退出病房，讓他們四人待着。
剛聊了兩句話，病房內莫名其妙安靜下來，誰也沒有開口。
黎語星克制住內心翻湧的情緒，眸光沉靜，與靠坐在病床上的岑舟無聲對視。
男人的目光溫和如常，仿佛最開始看到的那抹深沉眼神只是她的錯覺。
見他們沉默地t看着彼此，譚佳彤有些莫名，但很快眸光微動，出聲打破靜谧的氛圍：“對了，語星，你們夫妻倆劫後餘生，就沒有什麽想對彼此說的嗎？”
黎澤旭正在玩手機，聞言，頓感好笑，忍不住搭話：“要說也是人家夫妻倆回家關上門單獨說，你瞎湊什麽熱鬧？”
譚佳彤一記眼刀掃過去，暗暗咬牙：“你懂什麽啊！”
身為黎語星多年好友，她清楚地知道，黎語星這塊木頭，和她同樣木頭的老公沒有個助攻是不行的！
平日裏她這個助攻為了讓這對夫妻平淡如水的感情升溫，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與此同時，岑舟緩緩開口：“沒事就好。”
黎語星點頭輕嗯，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對她來說，她現在和岑舟的處境有些尴尬，岑舟應該也是這樣覺得的。
畢竟兩人出車禍前還在談論離婚的話題，可以說是有矛盾存在的。
現在兩人經歷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并且幸存下來，離婚成了一件待處理的事情，而她還沒從那個夢完全脫離出來，情緒也沒完全調整好，沒辦法做好跟先前一樣心如止水地提起離婚的事情。
譚佳彤嘴角抽了抽，在一旁幹着急：“就這？沒有別的要說啦？”
她怎麽感覺這對夫妻之間的氛圍有點奇怪？
黎語星轉頭看她，“我們還是回病房吧，我想休息了。”
聞言，黎澤旭積極上前幫忙：“行，我推你回去。”
譚佳彤沒轍，只好跟上腳步，同時揮手囑咐：“岑舟，你也好好休息，我們明天過來接你們出院。”
岑舟颔首一笑：“麻煩了。”
目送三道身影離開病房，他的視線久久停留在空蕩蕩的病房門口，心底情緒翻湧。
他做了一個極為真實的夢，甚至讓剛醒來的他一度混淆夢境和現實，後面他從自己的父親，以及前來探望他的黎澤旭那裏得知自己和黎語星是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相撞出了車禍。
現在看到同樣三十三歲的黎語星，他再次認清現實。
可是，為什麽夢裏的一切會如此真實？就像自己切切實實經歷過一樣……
——
翌日下午，出院手續辦理完畢，兩人順利出院。
黎澤旭負責開車接送，譚佳彤特地給兩人準備了一束花作為出院的儀式感。
此刻，車輛平緩地駛離醫院。
譚佳彤坐在副駕，轉頭看向後座的小夫妻，興沖沖提議：“昨天說好的送你們回家前要先去一趟廟裏的，我已經做好攻略了，也問了我媽，她推薦我們去土地廟。”
兩人配合着點頭，“好。”
車裏，四人不時閑聊兩句。
黎語星閉眼揉着眉心。
昨晚她睡得不太安穩，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斷斷續續地睡到到天亮。這期間她頻繁做夢，夢裏的場景也不斷切換，不過這些夢全源于那個真實漫長的夢境。
那些夢就像走馬燈似的，讓她重新回味那些點滴，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少年岑舟臉帶淚痕，笑着問能不能抱抱他的畫面，一直到她醒來，那副畫面還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此刻，夢裏的主角坐在她身邊，正讓黎澤旭把車裏的音樂關小聲一些。
過了一會兒，車抵達彙城臨近郊區的一座山下。
土地廟在山上，需要把車停在山腳，然後走一眼看不到頭的臺階上去。
為了照顧剛出院的小夫妻，黎澤旭和譚佳彤放慢腳步陪他們一起走，四人一路慢悠悠上山。
被樹木覆蓋的山就像是一個天然氧吧，空氣清新怡人，原本疲憊昏沉的腦袋在這裏也變得清醒得多。
不多時，四人到了土地廟，裏邊有不少香客。
譚佳彤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香燭，給他們都分了一份，随後認真教他們拜土地爺的規矩。
進廟拜了土地爺，譚佳彤說要去買水喝，随後拉上黎澤旭這個壯丁去付錢，讓他們夫妻倆先到一旁的大樹下等他們。
兩人只好照做，一前一後走向大樹下的長椅。
剛坐下，一件帶着餘溫的外套搭在了肩上，黎語星一怔，轉頭看到岑舟在身旁坐下。
岑舟沒有看她，語氣漫不經心：“山裏的風有點冷，別着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