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尾巴
尾巴
畸形的血腳印從茶水間一路蔓延到走廊,少年踩着遲緩的步伐喃喃自語,“不是他們,逃走了,沒有爸爸要的,食物……”
血水不斷順着他的指尖落在水泥地上,那是一雙細長尖銳的手指,能輕易剖開破肚,将人撕碎。
他邊走邊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兩米距離的前方,地面上有一小塊類似劃痕的血跡,他笑了。
是熟悉的血的味道,是那些學生的其中一員,應該是逃跑的時候摔破了膝蓋留下的血痕。
少年往前走了一會,在戲劇社附近又發現了同樣氣味的血痕,戲劇社的門沒關,裏面有很多雜物,堆放着社團演繹的道森*晚*整*理具,看上去很好藏人。
他走進了戲劇社,腳趾踩過之處留下一片黏膩的血漬,他站在門口細細觀察了幾分鐘,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身後的肢體縮回身體,變成一條條銳利的“箭矢”,胡亂朝雜物堆射去。
道具在切割之下四處亂飛,鏡子、櫃子、儲物箱全部沒有幸免,被擊打得淩亂不堪,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一條條“利箭”擊碎物品後又迅速回縮進少年的身體中,他好像聽到了細微的動靜,在射穿衣櫃的時候。
少年思索一會,決定查看衣櫃裏的東西,門外卻傳來更大的響動。
關毅星在走廊上罵髒話,類似于“你爹是臭傻逼,你是臭傻逼教的小傻逼”之類的,青春期的男孩子最聽不得這種話,馬上轉移目标朝走廊去了。
“我靠,這招居然是有用的嗎??”關毅星身後的丁朗震驚。
下一秒,少年便如餓狼般朝他們撲過去,關毅星拔腿就跑。
還在衣櫃裏躲藏着的秦文霖和陳芊羽吓出了一身冷汗,衣櫃門和牆壁上有幾個圓形的洞,是剛才怪物的“利箭”留下的裂孔。
秦文霖下意識捂了捂自己的脖子,剛才,怪物的“利箭”就在離她脖子幾毫米的地方,她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了,比在茶水間還要生死極限。
Advertisement
她喘着氣,平複好心情,眼前的陳芊羽更是冷成了冰雕,即便怪物離開了,她也不敢動彈,秦文霖安慰她,“他走了,暫時沒事了。”
陳芊羽這才猶如溺水後重新呼吸的人,猛地喘了起來。
兩人用了兩分鐘調整情緒,陳芊羽道:“剛才的聲音,是關毅星吧?”
“嗯。是他幫我們把怪物引開了。”秦文霖低頭思忖,“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
她的聲音很低,細微得像是蚊吟。
“沒事的,會沒事的。”陳芊羽一抹淚,更像是安慰自己,“他比我們跑得更快,比我們活下去的機會大一些。”
她說完,仿佛沒法自己說服自己一般,陷入悲痛的沉默。
在怪物面前,男女根本沒有差異,要不然周斌也不會死,所有人都死得沒有尊嚴,輕而易舉就失去了生命,什麽都沒有留下。
秦文霖想起了關毅星這個學弟,雖然是大一新生,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久,但他是最經常給她鼓勵的人,在社團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積極幫助她。
作為研究社的社長,她不能坐以待斃。
衣櫃門被推開,秦文霖走出了櫃門,“我不能見死不救,芊羽,外面太危險,你就在這裏呆着,看情況行動,保護好自己。”
“文霖?!”
陳芊羽沒能阻止秦文霖離開,她不敢出去,又把衣櫃門關上,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裏。
她開始想念遠在小鎮的父母,還有從小養大的狗狗,想着寒假回家見到他們,一起吃年夜飯的樣子。
如果她可以活下去的話……
*
奚榕回到了樓道處,他不知道,在他陷入幻境的時間段裏,這棟樓中正在進行一場社團大逃殺。
與之前不同,這次的樓道能看到盡頭,是真實的舊校舍建築樓,他在往研究社方向走。
他要找到關毅星,确認他的安全。
一路走來,基本是摸黑前行,奚榕也不清楚自己到沒到達三樓,只看到前方模模糊糊的,似乎站着一個人。
一個少年背對着他,像座直立的雕像。
奚榕停下了腳步,感受到了危險,打算觀察一陣,等待了好一會,少年人紋絲不動,沒有移動的打算。
空氣越發焦灼,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活動了一下略微發麻的手指,嘗試走前去看看。
肩膀傳來冰涼的觸感,那股涼意在接觸肩膀的瞬間麻痹全身,奚榕定在原地,稍微側頭用餘光看了眼肩上的東西,搭在肩膀上的是只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手。
奚榕也不明白自己怎麽看清的,他其實有些近視,照理說不可能看清楚,但他确實将那只手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看到它沒有血管和指甲。
心髒劇烈搏動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轉過身,身後卻什麽都沒有。他只能聽到自己愈發清晰的喘息聲。
少年人還站在前方,身後又有不知名的危險,奚榕陷入進退兩難的焦灼境地。
小腿上冰涼的觸感轉移了奚榕的注意力,是一條細長的尾巴,勾了他一下,然後溜走了。
奚榕随着尾巴的方向看去,黑貓在樓梯口歪着頭看他。
“不要靠近他,危險。”他聽到黑貓說話了,但黑貓并沒有張嘴。
盡管事情詭異,但他還是打算遵從黑貓的提議,離少年遠一些。
那少年卻突然動了,他匍匐在地上,四肢擺成蜘蛛的形狀,以極快的速度攀上牆壁,閃電般往樓上去了。
數秒後,樓上傳來男人的叫聲。
音色很熟悉,是關毅星。
奚榕先是一怔,沒有多想,快速上了樓。
事發突然,黑貓懵了一會,煩躁地甩動尾巴,在地面敲打出“啪啪”聲。很快,它也跟了上去。
聲音是四樓的某間實驗室傳出來的,室內器材東倒西歪,桌椅四分五裂在房間各處,堆成好幾簇小山。
“小山”中似乎埋葬着一具屍體,已經血肉模糊。
關毅星被少年死死抵在窗口,窗沿全是破碎尖銳的玻璃,每一片拔下來都能成為殺人利器,上面還沾着新鮮的血液。
少年的手指掐着關毅星的喉嚨,因為機械性窒息導致呼吸不暢,關毅星整張臉脹滿紫色紋路。
奚榕快速走進去,撿起半截椅子就往少年頭部砸去,少年的頭因為受擊的力道猛地歪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來。
關毅星大腦缺氧,不斷流出生理性眼淚,他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
奚榕被激起了強烈的勝負欲,只覺怒火燃滿胸腔,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他學着對方的樣子,将手掌伸向少年的脖頸,用力掐住,力道大得離奇。
他原本溫和的眉宇染上了銳利的鋒芒,瞳仁的顏色逐漸變深,像有墨水不斷滴入,最後溢滿整格眼瞳,漆黑得沒有一絲光亮,深不見底。
少年五官扭曲,青筋抽動,雙臂亂晃試圖擺脫現狀。
他啞聲嘶鳴起來,被強勁的手勁瞬間甩了出去,整個身體摔向地面,将地面碎裂的桌椅清出一條路來。
他的喉嚨痙攣着,瞳孔渙散,大腦指令亂碼一般,眼珠子亂晃了一陣。察覺到危險逼近,他連忙爬起身。
視線裏,是一個沒見過的漂亮男人,他有着恰到好處的臉部輪廓。
他站在窗邊神情無波無瀾,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很自然地站着,深不見底的眼睛詭谲地盯着少年,讓人頭皮發麻。
他的身後有一條細長的尾巴,連着他的尾|椎|骨,正愉悅地在空氣中輕微搖晃。
男人朝少年緩緩移動,他眼中有肆虐的殺意。
少年不能自抑地露出驚恐之色,生物的求生本能讓他強烈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捕獵的資格,淪為了可以被肆意亵玩的獵物。
“嗚嗚。”少年蜷起身體,發出了類似哭泣的示弱聲。
随即連滾帶爬,慌不擇路地跑了,若不然,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實驗室的空氣安靜了下來,只有血腥味在不斷彌漫,奚榕站了一會,走到倒在地上的關毅星跟前,将人扶了起來。
*
沒有等待多久,關毅星醒了,奚榕學長的臉近在咫尺。
他發現自己的腦袋枕在學長的大腿上,慌忙坐起來賠禮道歉。
道完歉後,又語無倫次問學長是否受傷,奚榕表情淡淡回答沒事,并提醒怪物已經離開了。
關毅星這才如釋重負,又覺得不可思議,他不希望學長遇到危險,但……學長到底是怎麽解決怪物的……?
光靠用椅子砸怪物腦袋,真的能将那麽可怕的怪物打跑嗎?
雖然想不通是怎麽回事,事實是他确實被學長救了,學長平時斯斯文文,居然面對怪物好不懼怕。
而且,救他的時候,那動作好幹脆,好帥啊……!
關毅星不自覺流露出迷弟般的神情。
奚榕:“……”
奚榕看出了關毅星的欲言又止,想來,是想問他怎麽能将怪物打跑,奚榕不打算直面這個疑問,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沒明白怎麽回事。
那怪物逃跑時的眼神,仿佛自己才是這個空間裏最可怕的存在。
奚榕不敢細想下去。
安撫了一下關毅星,奚榕的視線不自覺看向被掩埋在碎裂桌椅下的屍體。
那具屍體的身形依稀可辨,從一進門奚榕就注意到了。
“他是誰?”奚榕問。
關毅星沉默半晌,神情從平靜到痛苦,回答的聲音也随之哽咽,“是……丁朗。”
回憶湧了上來。
他在戲劇社門口對着怪物一頓髒話輸出之後,怪物追了他一路,他體力不支被怪物纏住了腳踝,甩進了實驗室。
在他即将被怪物撕裂身體的時候,丁朗将怪物抱住了,兩人纏鬥到了一起。
“媽的,戰力高了不起嗎?!我跟你拼了!”
他看到丁朗因為力道而扭曲的臉漲得通紅,“命都快沒了,還躲着不出來!你個慫包,給老子支棱起來啊!!!”
在那瞬間,他的身體變異了,後背的肌肉凸了起來,從他的身體裏長出一團漆黑的肉球,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那漆黑的人張開了大口,嘴裏遍布獠牙,要朝怪物反擊。
或許丁朗身體裏的寄生物在那一刻想到過抵抗,但就像游戲裏設定好的戰力數值一樣,低戰力的白嫖玩家根本沒有開挂的資格。
怪物看到了獵物現身變得異常興奮,“找到了,找到了,爸爸,是他。”
丁朗根本沒有堅持多久,就被怪物徹底吞噬撕咬,他将低戰力的寄生物活生生從丁朗的身體裏抽了出來,一整個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而丁朗就像失去靈魂一樣,倒地不起。
關毅星不敢再去看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只能一邊告知奚榕具體情況,一邊低着頭。
沉默不知持續多久,忽然間,關毅星想到什麽,他擦了擦眼淚,“丁朗跟我說,獵食領域只要分出勝負,就會結束!丁朗身體裏的東西,已經被吃掉了,吳峰已經贏了,所以領域會被解除!”
他慌忙起身,透過碎裂的窗戶往外看,樓下依然有傀儡人渾渾噩噩往樓裏走。
“他們怎麽還在被控制!?不是已經分出勝負了嗎??”
“如果丁朗給的信息沒錯的話……”奚榕思考了一會,緩緩起身,“在這棟樓裏,應該還有不止一個寄生物種。要不然,難以解釋為什麽領域還在。”
關毅星思索道:“那個怪物殺了很多人,是寄生物沒錯,丁朗說能聞到吳峰身上的氣味,證明他們是同類,所以吳峰也是寄生物?如果展開領域就必須吞食到只剩一人的話,他們父子難道要自相殘殺?”
“按照你迄今為止告訴我的信息來看,吳峰并沒有參與殺人行為,更像是一個指揮者。”奚榕思忖一會,“他與怪物應該是源于同一個異形生物,可以算作同一個人。”
“意思是……這棟樓裏除了丁朗、吳峰和他兒子以外,還有其他寄生物!?”關毅星臉色鐵青,“瘋了吧,11號樓是中了什麽詛咒嗎!?”
不敢置信,那種可怕的怪物難道還有不少???
奚榕淡淡回答:“目前信息太少了,需要繼續獲得新信息,我們到頂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