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藏匿的怪物
藏匿的怪物
奚榕與關毅星前後腳走出實驗室,就在樓梯邊上碰到了秦文霖,她躲在陰暗角落裏,雙目警惕,看到出來的是熟悉的人後才将眉頭舒展開。
關毅星驚喜道:“社長。”
秦文霖臉上的陰雲也消散許多,“你們沒事,太好了!”
三人彙合,關毅星将要去頂樓的事情告訴了秦文霖,秦文霖表示會一起行動,多個人多個照應。
關毅星不知從哪裏翻出來一把匕首,說是作為打boss的武器,雖然面對怪物武器也未必有用,總比赤手空拳來得強一些。
秦文霖搜羅了半天,找到了一根棒球棍。而奚榕什麽都沒找到,他盡力了,只能兩手空空。
“學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三人走在前往頂樓的路上,走在最末尾的關毅星停下了腳步,“外面明明有許多陸續進入11號樓的學生,他們行走的路徑和我們一樣,但我們走了這麽久卻一個人也沒見到?”
奚榕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進入11號樓時,被拖入了幻境裏,第二次進入,才找到了關毅星。
這裏顯然是真實的空間,卻又與外界隔離。
“獵食領域的劃定範圍應該就是這棟樓內部,而這個空間獨立于現實存在。”奚榕猜測,“我和樓下的人接觸過,他們全部雙目無神,只會一個勁往前走,完全就是被操縱的傀儡。”
“這是怎麽做到的?催眠嗎?!”關毅星驚詫。
奚榕道:“或許是吳峰會催眠術,又或者寄生異形擁有控制他人行為的能力。”
“無法從催眠中醒來的人,在接觸到獵食領域後,因為不是領域的獵殺目标,從而出現排他反應,讓他們直接穿過領域直達樓頂,成為祭祀神明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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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在怪物制定的規則中,有神明、獵人、獵物以及祭品。祭品是獻給神的禮物,獵物則是與獵人綁定,是食物。”
“獵食領域的獵殺對象明顯是研究社的我們……他在尋找藏匿其中的同類寄生物。”關毅星說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文霖。
他盡量摒棄沮喪的情緒,不去回憶一幕幕血腥畫面,“獵人是吳峰的兒子,只有他在殺人,而跳樓的人是祭品,那麽神明是誰?只剩下吳峰了吧……?”
“不,神明不會自己尋找祭品,會給神明獻上祭品的,只會是信徒。”
奚榕停頓一會,來回走了幾步,靠在有些斑駁的牆面上,道:“被神選中的信徒……被寄生物選中的人……所以神明是異形寄生物吧?”
“?!”關毅星和秦文霖一陣惡寒。
秦文霖滿臉不解,她想起姐姐被寄生物折磨致死的樣子,形容枯槁,是寄生病害死了姐姐。
同樣患有寄生病的吳峰,卻将侵害他身體的罪魁禍首當作是神明,真讓人難以理解。
“為什麽會有人信奉一個怪物?”如同自言自語,秦文霖道。
關毅星想到什麽,“學姐你不是說過吳峰的孩子病逝了?可我們親眼所見,那孩子完全變成了一個怪物啊。”
秦文霖:“吳峰的兒子是死于癌症的,當時我們班還捐了款,我不會記錯。”
仿佛是為了印證什麽,在三人即将到達樓頂時,樓道裏傳來中年男人隐忍的啜泣聲。
位于三人中間的教室突然亮起了燈,如同放映廳一樣,裏面出現忙碌的人影。
關毅星給自己壯了個膽,挺身擋在學長學姐面前,被奚榕輕輕撥開,“放輕松,只是幻覺。”
秦文霖透過玻璃窗往教室裏看了看,裏面的陳設與學生教室沒有半點關系,更像是醫院的病房,“幻覺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有人想讓我們看。”奚榕淡淡道,“我來時,也見到過幻覺,我們得保持清醒。”
病房裏,四周都是白色牆面,中間簡陋的一張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蒼白的少年,吊瓶裏的營養液不斷流過透明管進入他體內。
吳峰在病床旁坐着,似乎熬了好幾個晚上,黑眼圈很重,疲憊不堪。
一陣開門聲過後,是略微急促的腳步聲,房間裏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只有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醫生:“癌細胞擴散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原本預測,在積極治療下能勉強維持兩年……十分抱歉,請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繼續說着少年的病情,彙報病例上的情況,試圖提出更優的解決方法,吳峰都只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回應一個字。
随着醫生一聲綿長的嘆息,房間暗了,仿佛是舞臺劇的劇目換場,燈光再次亮起時,房間陳設換了一套。
依然是在卧室,少年從醫院搬回了家中,斷斷續續的哭聲響起,有痛徹心扉的大哭,也有隐忍無助的啜泣,每一個哭聲都來自不同的人,應該是得知少年病情的親戚。
吳峰只是在一旁木讷地看着。
燈光滅了,病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楠木精雕而成的神龛。
吳峰神情恍惚地走到神龛前,喃喃自語了些什麽,随着“噗呲”一聲響,他的右眼球凸了出來,逐漸脫離了眼眶,無規則地朝着神龛移動。
眼球身後連着幾條不粗不細的黑線,像連接機器人的數據脈絡。
黑線頂着還在滴血的眼球順着神龛腳爬上了神位,化作一灘史萊姆液,随後開始塑形,變幻成黑色的獨眼神像,中間的眼睛睜開,帶着笑意看向吳峰。
神龛前,吳峰右眼的窟窿中,黑線還在不斷往外湧,他用僅剩的那只眼睛注視着神位上的“神明”,他緩緩走過去,府跪下身子,姿态俨然是位虔誠的信徒。
“神啊,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哽咽着。
“神明”閉上了那只因為失眠而遍布血絲的眼球,砍下了自己的半截手臂,賜予信徒。
畫面變回病床,吳峰将手裏的黑色組織放到少年身上。
不一會兒,組織裂變出無數條絲線不斷在少年身上纏繞,從每一個孔洞鑽入少年的身體裏,逐漸融為一體。
少年的身體一抽,如傀儡般彈坐起身,他轉了轉有些機械的脖頸,将視線轉向吳峰。
吳峰熱淚盈眶,對着死而複生的少年笑了,少年也回應了吳峰,他将嘴角揚起一個與吳峰一模一樣的弧度叫了一聲爸爸。
父子倆相擁,畫面定格,随後整個房間緩緩變黑,人影消失不見。
三人面面相觑。
秦文霖思忖一會,“所以,吳峰是因為寄生物救了他的兒子,才成為了異形的信徒嗎?我們也見過那個被他救回來的怪物了,沒有一點人類的樣子,這還算是他的孩子嗎?還有……為什麽要讓我們看到這些……?”
秦文霖一連串的疑問,把關毅星打蒙,他轉身看了一眼直通頂樓的階梯,見氛圍凝重,試圖用輕松的談話緩解氣氛,“就比如恐怖游戲的最終關卡?解謎到了一定程度,需要了解BOSS的相關過去,知己知彼,最後再通往結局戰鬥。”
“你說話倒是越來越像丁朗了。”秦文霖苦笑。
提到丁朗,關毅星再次沉默,這确實會是丁朗說出來的話……
一番對話之後,心态好像更加沮喪了。
奚榕沒有被影響,而是在思索關毅星說的話,他們畢竟不是在恐怖游戲裏。
他之前看到的幻覺,都是與自身相關——沒有當上學生會會長,以及童年車禍。這些都是會影響陷入幻覺的人的心态的。
而他們這次看見的卻不是關于自身的幻覺,而是吳峰的過去,吳峰根本沒必要讓人知道真相,這不合理。
如果催眠是異形生物的獨有能力,那麽這次的幻覺,會是來自另一個異形生物麽?
暫時無法解開這個疑問,奚榕只好作罷,準備踏上頂樓的階梯,“走吧,吳峰在上面等着我們。”
11號樓是舊校舍,與如今大多數封頂的教學樓不同,頂層是可以上去的平臺。
這裏曾經發生過一些學生墜樓事件,校方自出事後就封鎖了通往頂樓的通道,而此時門鎖被破壞了,應該是吳峰打開的。
奚榕推開了通往頂層的門,霎時一陣狂風将他的頭發吹亂。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神龛前點香的吳峰,平臺的風很蕭瑟,風中有燃盡的香灰味。
平臺的正中心是他們在幻覺中看到的神龛,比印象中大幾倍,上面爬滿正在蠕動的黑線,從神龛底座如同蜿蜒的藤蔓直通神位裏面,神位上黑黢黢的,看不清裏面的東西。
吳峰完成祭拜,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他将胸前有些歪斜的馬褂扣子弄整齊,才緩慢轉身,舉止一副儒雅書生做派。
他眯起眼,對着三位學生鼓掌,有些陰陽怪氣,又有些欣賞,“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是你們三個。都是我最喜愛的學生,讓我來猜猜,最後一位獵物到底是誰呢?”
“你什麽意思?”關毅星發問的同時,暗暗握緊了藏于身後的匕首。
“還不明白嗎?我的獵食領域目标是丁朗,但他已經死了,領域卻沒有結束。”吳峰笑着,和善的眉毛擰了起來,顯露出一絲不耐煩,“這證明,你們之中還有異形生物,我的同類,可我居然聞不出你們的氣味,真是讓人不爽啊。”
他們仨之中有異形!?
站在中間的關毅星瞪大了眼,他左邊是奚榕,右邊是秦文霖,他們兩中有一個是非人類,怎麽想都難以置信。
秦文霖有同樣的反應,一臉震驚地看向身旁的奚榕和關毅星,說不出一句話。
“不能被他的話迷惑。”關毅星鎮靜下來,“學長學姐,我們現在必須同仇敵忾,不能內部瓦解!”
“有意思。”吳峰觀察着三人,“瞧你們的反應,似乎都不覺得自己是怪物,我的同類很擅長模仿和隐藏,不如我幫你們找出它?”
吳峰話剛落,有東西從三人身後竄了出來,帶着一股熟悉的腥味。
關毅星回頭,将匕首擋在胸前,腥味的主人正是吳峰的獵殺武器,那個14歲的男孩子,此刻匍匐在地上,他長出了八只手腳,活像一只人形蜘蛛。
吳峰正朝他們靠近,秦文霖舉起了手裏的棒球棍,他們現在腹背受敵。
“你們不會以為一把小刀和一個球棍就能殺死我吧?還真是天真得有些可愛了。”
“學長,到我身後來!”關毅星喊了一嗓子,三人中只有奚榕沒找到武器。
奚榕聽到了,卻毫無動作,他突然感覺一陣眩暈,半邊身體無法動彈。
下一秒,他看到怪物朝關毅星撲了過去,身體一陣劇痛,絞着他的五髒六腑,視線裏的怪物攻擊到一半,像被強行定在了原地一般,停止了動作。
“……什麽情況?”關毅星愣住了,吳峰大驚失色,“動啊孩子,你在幹什麽?”
少年神色痛苦,他的手指努力動了兩下,徒勞無功,“爸爸……我,動不了,有人控制,我。”
說完,他嘶吼起來,在地上翻滾。
“!?!?”吳峰傻眼了,他意識到不對,有人在反向操控他的兒子。
他們的寄生物是同源的,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兒子此刻的掙紮和痛苦,那是一種從來沒感受過的力量,跟他不在一個級別。
正當吳峰分神時,關毅星已經将匕首抵住了吳峰的喉嚨,他聽到關毅星威脅的聲音,“解開這破領域,不然我殺了你!”
“你不敢,孩子,你握刀的手都在發抖。”
在吳峰的大笑聲中,奚榕看到神龛裏上伸出一只黑色的手,然後是頭顱,軀幹,直至變成高大的神像,出現在了關毅星身後。
奚榕想喊,卻出不了聲音,他似乎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掌控力,整個腦袋暈暈乎乎的。
“關毅星,小心身後!”秦文霖大喊。
晚了一步,關毅星被神像一巴掌拍到了地上,摔出好幾米遠,匕首直接飛到了平臺外面,關毅星痛得眼冒金星,攤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秦文霖跑到關毅星身邊,想扶起他,巍峨的神像朝她而去,一只巨大的手如同壓過去的五指山,眼見秦文霖就要被拍成碎片,蜘蛛少年突然出現,用畸形的身體捆住了那只大手,硬生生打斷了進攻。
吳峰大怒,“你瘋了小寶,你不能違背神君的旨意!”
下一秒,少年與秦文霖一起被擊飛出去,撞碎了防護欄往樓下墜去。
吳峰癫狂大叫,跑到防護欄處往外看,秦文霖勉強扒住了凸出的牆體,不至于墜落到地面上。
而樓底下,是少年還在抽搐的身體,沒有血液,只是在不斷的掙紮,最後變成一片灰敗的幹屍。
吳峰崩潰大哭。
“老師……吳老師,救我……”秦文霖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滿臉漲紅,大汗淋漓,緊緊抓着牆面的手指已經紅得發紫,她的眼淚不斷滾落。
只要吳峰伸出手,秦文霖就能得救,“老師……救我!”
吳峰的表情變得嫌惡扭曲,“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去死吧!!”
他想請求神君助力,神像卻在身後一動不動,他只能自己動手,他彎下身子,要掰開秦文霖的手指。
在地上躺了好一會的關毅星清醒過來,他看到屹立不動的神像,對着神像一臉冰冷的奚榕,還有癫狂怒吼的吳峰。
社長不在,關毅星爬了起來,才發現秦文霖在牆外,而吳峰正要殺她!
“社長!!!”他連滾帶爬起身,朝吳峰沖了過去。
他看到吳峰佝偻着的背影震了一下,一張黑色的巨口将他的頭顱一口咬了下來,血液從斷裂的脖頸飛濺而出。緊接着吳峰的半截身體就搖搖晃晃地墜了下去。
與此同時,神龛處的神像随着吳峰的下墜化為一灘黑水,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視線中只剩下還在咀嚼的黑色生物體,它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性身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