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難懂的表哥

難懂的表哥

池頻表哥是寄生者。

奚榕的思緒有一小段時間的停滞,只記得阿生說的這句話。

異形生物以同類為食,捕獵進化,無論是之前的吳峰事件,還是阿生言語中透露的信息,都讓奚榕清楚認識到,他正被迫卷入一場危險的獵殺游戲裏。

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躲在黑暗中的怪物,怪物有時候會披着人皮,周圍接觸過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其中一員,讓人猝不及防。

例如:他的表哥。

奚榕忍不住會想,如果表哥察覺到他身體裏寄生着同類,會毫無顧慮地将他吞掉嗎?

算一算,他與池頻一起生活的時候,是上初一那半年,從初一到大三,已經整整過去八年了。

這八年,池頻經歷了什麽,他又為什麽會變成寄生者,這些他全然不知。

人是會變的,奚榕對人性向來沒有自信。

【不能放松警惕,他已經被寄生了,捕獵是他的本能。】

阿生的聲音在腦中浮現,提醒着奚榕,奚榕仔細聽着,眼神缥缈,心不在焉。

池頻在他耳邊說着什麽,聲音猶如隔着一扇門,含糊不清。

一會兒後,池頻提高了音量,“我們的高材生,奚榕!小學霸!”他伸手在奚榕眼前晃了晃,才終于将奚榕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感覺到自己的失禮,奚榕禮貌道歉,“抱歉,表哥,你說了什麽?”

池頻略微蹙着眉,他在奚榕身旁坐着,手肘很放松地抵在吧臺上,一身昂貴精致的高定西裝在水晶吊燈下白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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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喝着小酒走過來起哄,“池頻,你心心念念想見的表弟好像不怎麽理你啊。”

“不是說你們關系很好嗎?”又一人走到池頻旁邊,看長相和身高像是混血,“你的魅力不怎麽樣啊池頻,光有錢果然是不行的。”

“你們別挑撥人表兄弟關系,我覺得小表弟人挺好的。”這次出現的是位面容妖嬈的高大男人,他走到奚榕跟前,彎腰看着奚榕,“小臉長得好看,還很香呢~看上去特、別、好、吃~”

奚榕看到男人說話時輕微蠕動了喉結,異樣的氣味加速擴散,奚榕瞬間明白了,這是一種挑釁的信號。

這些人是池頻國外認識的朋友?他們似乎都是寄生物者……

面對敵意,奚榕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他身體裏有股獵性本能在躁動,他在極力克制,盡量不讓場面失控。

“做什麽呢?”池頻的音色低啞,明顯帶了點不快,他眯起眼,“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不該你們的,最好別多管閑事。喝你們的酒去。”

“好兇啊~”妖嬈男人嬌嘆一句,暧昧地拽着另外兩人,“走吧走吧,別把池總的寶貝表弟吓着了,咱們去外面玩。”接着,三人嘻嘻哈哈離開了宴會廳。

吵鬧的聲音消失了,池頻平靜下來。室內很溫暖,他的兩只手卻都戴着黑色手套,領子也很高,将身體裹得嚴絲合縫。

池殷還在一旁玩手機游戲,池頻拿起吧臺的酒水飲了一口,看上去依然不太高興。

難得的家宴,奚榕不想将氣氛弄僵,主動挪了位子,離池頻近了一些,“好久不見,表哥。”

池頻臉上的陰郁終于散去了一點,他轉頭看奚榕,“八年沒見了,你過得怎麽樣?”

“我很好。”奚榕輕笑回答,想再說什麽,一時間又陷入沉默。

八年,确實太久遠了,以前他與池頻相處,就像與朱子銳一樣習慣平常,現在很簡單的一句話都要反複斟酌,怕弄巧成拙。

奚榕忽然想起,池頻的畫就放在自己的口袋裏。剛才他走神,确實不禮貌,池頻不高興也正常,這幅畫也許能讓池頻心情好點。

奚榕将手伸進口袋裏,就這麽拿出來又怕唐突,他琢磨着開啓話題,“表哥,我記得你喜歡畫畫的,現在畫技是不是突飛猛進?”

一直默不作聲打游戲的池殷插嘴道:“我哥可是集團繼承人呢,哪有時間畫畫啊,早八百年的事了。”

池頻用眼角白了池殷一眼,仿佛在說她多嘴。奚榕口袋裏的手一僵,遲疑問池頻,“很久沒畫了嗎……?”

池頻語氣平常道:“嗯,放棄了,好多年了。”

“哦……”奚榕緩緩将口袋裏的手伸出來,有些窘迫地捏了捏。

他沒想到池頻會放棄畫畫,一時有些驚訝,又怕池頻聽出他語氣中的失落,他轉移話題,“你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嗎?”

“我過得好嗎……?”池頻重複着奚榕的話,他的表情有幾分困惑,又有幾分不滿,“我給你寫了好幾封信,你都沒收到?”

信……

奚榕思索片刻,努力調取關于信件的過往記憶。

他确實收到過幾封信,是池頻從國外寄回來的,那時候網絡不像現在這樣發達,朋友間會以信件方式交流,他還收到過明信片,上面是奚榕從來沒見過的大教堂。

奚榕點頭,“收到過,信封和明信片很好看。”

“只是……好看?”奚榕看到池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奚榕還想說什麽,宴會廳響起推車的響動聲,管家推着餐車走了進來,宴會廳一片嘩然。

池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站起身走了過去,“晚餐做好了,舅舅舅媽、表哥表姐,都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奚榕只好也跟上去,見三舅旁邊位子空空,便毫不猶豫坐了過去。

兩人非常愉快地互相打招呼,三舅是外婆最小的兒子,34歲未婚,二本大學老師,是唯一與奚榕有共同話題的長輩。

所有親戚中,奚榕對三舅的印象是最好的,可能是因為三舅這個人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每次與奚榕說話,只關心奚榕的學業和未來發展,讓奚榕感覺比較放松。

沒一會兒,長桌上擺滿了美味佳肴,池頻開了幾瓶上好的白葡萄酒,挨個給人倒上,繞了一整圈,最後坐在了奚榕旁邊。

優雅的鋼琴曲還在演奏,管家為衆人介紹了來自各地的名菜和酒水,以及其背後寓意的小故事。

管家介紹完一道菜,衆人會等外婆先吃,等外婆吃上第一口,才接二連三開始夾菜。

整個晚宴的話題中心理所當然是池家三人,尤其是池頻和大姨,而池殷總是一副興致缺缺愛搭不理的樣子,親戚們也就不愛找她說話了。

奚榕一直在旁邊默默聽着,看着池頻面對舅舅們的提問侃侃而談的樣子,公司運營、跨國項目代理、産品銷售等等,很多品牌奚榕甚至沒有聽過。

這裏是家宴,除了池家,沒有人去過繁榮又紙醉金迷的T國,池頻說的很多事,大家都聽不懂,卻依然頻頻稱贊。

每個人都遙望在天上生活的日子,而池家就住在天上,又怎麽能讓人不羨慕。

眼前這位商業大亨,已經無法與奚榕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那個會對着畫板哭泣的表哥,會紅着眼睛跟他一起看書的表哥。

每個人都會變,該說是成長了嗎?

可能成長就是這個樣子吧……

奚榕又在走神,盤子裏的菜還沒來得及夾,眼看就要見底,池頻突然站了起來,拿了幹淨的盤子,把每樣菜肴都夾了一些,然後将餐盤遞到奚榕桌前。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奚榕身上,奚榕連忙道謝:“謝謝表哥,還是我自己來吧,這不合适。”

按理說,他不是長輩,也不是這裏最小的孩子需要特別照顧,他覺得有些尴尬,卻也沒有理由責怪對方的好意。

“別不好意思了榕榕,你看你池頻表哥對你多好啊,怕你餓着,沒吃過這些美食。”大舅笑道,“你表哥心疼你,從小沒爹沒媽,你媽把你丢二舅家裏就人間蒸發了,虧你能長這麽大。”

“這麽一看,這小臉好像又瘦了。”表姐觀察着奚榕,“有好好吃飯嗎?”

不知不覺,奚榕又成了話題中心,喜聞樂道的話題一開,親戚們紛紛湧入,開始七嘴八舌。

“每個人的命就是不一樣啊。”大舅看了眼池頻,又看奚榕,兩人挨得那麽近,曾經同樣孤苦無依,如今卻是天翻地覆,他又開始唉聲嘆氣。

朱子銳不高興了,“我們家挺好的,雖然沒錢,又怎麽了?我覺得哥哥在我們家裏好着呢!”

舅媽告誡,“子銳!怎麽跟長輩說話!”

朱子銳一下子沒了氣勢,不再說話。

話題中心的奚榕依然淺淺笑着,眼神卻越發寒冷。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想,他真的看上去很可憐嗎?

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G大,多少人擠破頭都無法到達的地方,他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只是因為他的身世可憐,所以連他的努力都變成了“苦苦掙紮”,淪為他人眼中的憐憫,飯後談資。

外婆家五個孩子,五個家庭,有人大富大貴,有人普普通通,但都家庭和睦,只有他,他永遠只是那個被父母丢棄的,必須依靠別人的父母才能活下去的,最可憐的小孩。

一股煩悶郁結的心緒憋在心口,奚榕難得地産生了厭煩。

好想結束這個話題。

“咦?我要說什麽來着……?”最滔滔不絕的大舅突然卡了殼,神情恍惚地揉揉腦袋。

緊接着,所有人露出同樣的茫然的表情,片刻後,話題再次回到了桌面的美食中。

脫離了話題中心的奚榕,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暢然。

剛才的……是催眠吧?

【奚榕:“阿生,是你幹的?”】

【阿生:“……他們吵得我耳朵疼。”】

果然如此,奚榕暗自笑了笑,小聲道了聲謝謝。

親戚們短暫失憶的場面非常詭異,池頻看着這一切發生,眼神晦澀,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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