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表哥
表哥
除夕夜一如往常,沒什麽特別的事。
一家人吃過晚餐後圍坐森*晚*整*理在電視旁看晚會,收獲四雙瞌睡眼。
大年初一,家族群裏的每個人都收到了一張電子請柬。
朱子銳從沙發上彈坐起來,滿臉驚喜,“池頻表哥回來了,要請我們去別墅吃晚宴!”
舅媽揣着暖手寶驚奇回頭,舅舅沖完馬桶水,跨步出來,兩人異口同聲,“池頻回來了啊。”
三人圍在一起,點開了家族群,一連串的消息滾動起來。
舅媽喜不自勝道:“還真是池頻,大姐應該也回來了吧,在國外好些年了,好久沒見她了。”
“池家那價值7千萬的別墅就在G市3區吧?”舅舅嘴角含笑,“就說搬來新城區好啊,有機會去大別墅玩,不用開那麽遠的車。”
三人叽叽喳喳,聊出了六人的感覺。
坐在沙發邊上的奚榕緩緩放下書本,取下眼鏡,瞥了眼自己那毫無動靜的手機,他在很久之前就屏蔽了家族群,他在思索要不要把群短暫放出來,以避免自己的不合群。
“咚咚”手機振動了兩下,奚榕拿起手機一看,是池頻私聊了他。
池頻:在群裏@你怎麽不回?小學霸這麽高冷?[微笑]
奚榕:抱歉,才看到。
下一秒,池頻發來了一個實時位置,位于3區瀾河灣別墅區,并附言:晚上見~^_^
池頻原本姓阮,是大姨的第一個孩子,後來大姨再婚,給他改了繼父的姓,母子倆搬到了國外居住。
Advertisement
奚榕對池頻的印象還停留在他上初一那段時間,那時候大姨離婚單親帶娃沒地方去,在舅舅家寄宿。
池頻比他大4歲,他上初一時,池頻正是高二,家裏還有個小學生朱子銳,三個長輩三個孩子,六人湊在一起每天都很熱鬧。
或許很多人會羨慕一個熱鬧的家庭,每天都有人聲,顯得不冷清不寂寞,奚榕卻不那麽想,小時候的他比現在更孤僻,世俗意義上的孤僻。
所以,當家裏來了兩個新成員時,他的內心第一反應是抗拒,畢竟就連從小看着長大的朱子銳,他都沒能完全學會相處。
可他沒有任性的資本,家裏也不會有他的一方小天地,可以任他暢游,他必須踏出他的舒适圈,成為長輩眼裏最為懂事的孩子。
所以在朱子銳和池頻吵架的時候,他主動勸架,做端水大師。他看到大姨對着化妝鏡,擦拭着臉上細小的傷疤默默流淚時,會适當給予安慰。
漸漸的,他也能主動與人交好了。
池頻剛到家裏時,也是不愛說話的,奚榕聽舅媽說,池頻的爸爸會打媽媽,爸爸跑了,再也沒回來。
其實他們是有共同點的,同樣的寄人籬下,同樣是被抛棄的小孩。
不同的是,他們看待“被抛下”這件事的方式,奚榕只是偶爾感覺孤獨,池頻卻像個應激的動物,一點風吹草動就會令他炸毛。
所以他才會因為朱子銳排擠他不惜跟小學生吵架,具體原因是,池頻的到來讓朱子銳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間讓出去,他的房間裏有很多他很喜歡的貼畫,所以他不喜歡池頻哥哥。
奚榕總能見到池頻紅着眼睛,作為家裏最懂事,最不讓人操心的孩子,他主動伸出了橄榄枝,說,“表哥,要跟我一起看書嗎?”
池頻并沒有那麽喜歡看書,但那天奚榕看的是一本成人童話,擅長繪畫的池頻天性有着浪漫色彩,所以,他喜歡那本書。他們在一起看了一下午。
那次之後,家裏的氛圍有所緩和,朱子銳也把奪“房”之仇忘卻在了腦後,沒心沒肺地對着池頻哥前哥後,就那麽愉快地度過了小半年。
再後來,在酒吧唱歌的大姨就戀愛了,池頻也去了國外,之後的記憶就有些模糊。
“哥,爸媽在挑選合适的晚宴衣服,去大豪宅肯定要打扮一下,你要不要也去換衣服?”朱子銳蹭過來,打斷了奚榕的沉思。
奚榕靠在沙發上,整個背部曲線陷入柔軟的沙發裏,有些慵懶,身上是寬松的奶茶色高領毛衣,都是平價的衣服,卻因為奚榕本身自帶的淡然疏離,讓這件毛衣也顯得貴氣了許多。
朱子銳愣眼看了會,馬上改口,“哥哥怎麽穿都好看,當我沒說!”
主卧裏傳來舅舅舅媽翻箱倒櫃的聲響,兩口子把壓箱底的寶貝都翻出來了,多年前買的兩套正裝。兩人換裝出來,讓朱子銳評價一番,朱子銳只會傻愣說好看。
兩套衣服沒穿過幾次,還是嶄新的,只是款式有些老舊,舅舅想去買新款,被舅媽勸阻,“只是家宴,沒必要那麽正式。”
奚榕倒是想起來,他房間的櫃子裏有件屬于池頻的物品,一副池頻以前留下的畫作,可以趁這個機會還給他。
奚榕披上了灰色大衣,将畫卷起來塞入口袋裏。
折騰了好一番,時間到了傍晚,來接的池家司機已經在小區門口等待了。
三人陸續上了車,舅媽才遲遲趕來,手裏拿着舅舅吃的藥片和一瓶服藥用的礦泉水。
那是治療舅舅腦神經的藥,吃了有小半年了,關鍵時刻能起到一些作用。
小車平緩行駛,車後排朱子銳喋喋不休,三人有說有笑,講的話題大部分與池頻和大姨有關,奚榕在副駕駛座走神,一邊斷斷續續偷聽,補足了點過往記憶。
別墅區到了,不遠處就能看到海面,池家別墅所在位置正好能看到日落時的海平線,美輪美奂。
進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前庭花園,被打理得很漂亮。早到一步的大舅一家人正在花園裏,見到舅舅便迎了上來。
“這是朱子銳?朱子銳都長這麽大了?”大舅驚愕于曾經的小豆丁幾年不見都跟他一樣高了,“現在的孩子營養好啊,比我小時候高多了。真帥。”
朱子銳被誇得飄飄然,竟有些不好意思,找了奚榕作掩護,目标轉移後奚榕理所當然地成為話題中心。
親戚中,關于奚榕的話題無非有兩個,全國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拔尖的成績,以及他那杳無音訊的媽。
所以當大舅問出“這些年有你媽的消息嗎?”,奚榕甚至沒有思考,就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讓奚榕不理解的是,沒有人問他關于爸爸的事,在世俗的定義中,母親生了孩子天然就有了養育孩子的義務,那個只提供了精子的爹反而不那麽重要。
奚榕不這麽認為,抛棄他的父母,他平等的厭惡,但不多,如果不是每年被親戚提及,這兩人早從他的人生中抹去了。
奚榕不想再多提及自己,将話題轉到大舅身上,幾人聊起了大舅一家。
奚榕對大舅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外婆共生了五個孩子,他是家中長子,大舅媽身體不好,去年過世了,不在G市本地,奚榕沒有去參加葬禮。
50歲的大舅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兩個孩子,大表姐和大表哥也都成家生了自己的小孩,大舅有再婚的打算,日子也都普普通通,過一天是一天。
“二妹的命真好啊,咱們兄妹幾人,就她最有出息,二婚嫁給了大富豪,就像是買彩票一飛沖天一樣。”大舅欣喜的同時又帶了點自怨自艾。
一旁的表姐道:“可是姨媽真的好漂亮,也就生不逢時,她的顏值放網絡發達的現在,随随便便拍視頻都能當網紅了!靠臉就是能吃飯啊!”
大表哥加入戰局,“當網紅只靠一張臉也很難買得起千萬豪宅的,長得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
“多了去的美女跟你有什麽關系?也不看看咱倆同系列基因長得什麽樣?外婆五個孩子雖然長得都過得去,但只有姨媽美得跟基因突變似的。”
表姐說着,看了面前的奚榕一眼,補充道,“咱家奚榕也不錯,也很突變。”
大表哥翻了個白眼,懶得跟顏控說話。幾人又瞎聊了幾分鐘,直到管家匆匆前來,幫忙提拜年的禮盒,并指引前往大廳的路。
經過兩排擺滿酒櫃的走道,管家推開滿是雕花的門,一行人走進了宴會廳。
水晶大吊燈,晶瑩剔透的大玻璃窗,中間是收拾得潔白齊整的歐式長桌,桌上等分地擺着鮮花,角落有個自助酒水吧臺,調酒師正在調酒,還有鋼琴師在彈奏令人沉醉的音樂。
比電視上看到的還要誇張,奚榕心想。
朱子銳湊到奚榕耳邊小聲驚嘆,“哇,哥,他們家宴會廳是我們整個家占地面積的好幾倍。”
長桌上有好些人圍着,外婆坐在主位,依着外婆坐着的就是大姨,她穿着溫婉的荷葉紋樣旗袍,妝容精致,臉上幾乎沒有歲月的痕跡,絕美的容顏讓奚榕忍不住多看。
她的外表與記憶中很不一樣了,尤其是穿着打扮,讓她看上去更加自信,完全沒有了當年的懵懂羞怯。
奚榕時常回憶起那一幕,大姨在昏暗的燈光下擦拭臉部傷口時,露出的那一雙盈盈欲泣的眼眸。
那時候奚榕沒有多問,只是聊表安慰,卻也能大致猜到一二,家暴并不少見。
好的生活,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這讓奚榕更加堅信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錯。
奚榕想着,神游天外,阿生的聲音卻在此時打斷了他。
【有寄生者的氣息。】
這句話将奚榕飄散在外得思維瞬間凝聚在一起,原本放松的身體随之緊繃,還沒待他細問,一個寬大的胸懷将他抱入懷中。
抱他的人是池頻,“好久不見,我的好奚榕。”
池頻抱他抱得很用力,咫尺的距離,一股別樣的氣味湧入鼻腔,與整個宴會廳裏空氣淨化後的清爽味道格格不入,有些刺鼻,奚榕遲鈍地感受到了危險,心跳無法控制加快了跳動。
察覺到奚榕的心跳頻率,池頻放松了懷抱,笑道,“吓着你了嗎,抱歉抱歉。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奚榕平複心緒,禮貌打了聲招呼,“表哥……”
朱子銳湊熱鬧,“池頻表哥!”舅舅舅媽也分外熱情,你一句我一句,對池頻關懷備至。
“二舅和舅媽,別站着了,跟我媽一起坐吧。吃些餐前小菜,正餐還要好一會才上,先墊墊肚子。”池頻說着,帶着舅舅三人坐到了餐桌前。
交代完瑣事,又朝奚榕走來,拉着他到吧臺那裏閑聊。
吧臺處坐了好幾人,面容都很陌生,看池頻和他們熱絡稱兄道弟的樣子,似乎是池頻的朋友。
倒有一人奚榕認得,翹着腿坐在高腳椅上,一頭張揚的粉藍色馬尾辮,對人不理不睬表情全程寫着“sb別跟我說話”的女孩子。
參加晚宴前,奚榕點開過池頻的個人空間,裏面有他在國外的照片,藍色馬尾的女孩子叫池殷,是池頻同母異父的妹妹。
【小心,這裏不止一位寄生者。】
阿生又說道。
【奚榕:“能确定是誰嗎?”】
【氣味很雜,濃淡都有,聚在一起無法分辨。】
【唯一能确定的是,你的表哥池頻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