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家家
過家家
奚榕坐在沙發上沉思。
牆上排列的畫作突然改變了顏色, 顏料凝固成黑色的文字,奚榕反應過來,才看到最中間那副肖像畫, 寫着大大的一個“你”字。
畫框的排列沒有順序, 所以上面的文字颠倒雜亂,但奚榕能感覺到,那些文字能拼成一句話。
奚榕嘗試把它正确的語序讀出來:“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在奚榕念完之後,畫框裏的字跡消失了,緊接着變成:是你先背叛我。
奚榕微怔, 這是池頻在借用這些字跡跟他說話嗎?
“你的理解是正确的。”阿生肯定了奚榕的猜想。
奚榕低頭看沙發上的黑貓,“他不現身, 把我困在幻覺裏。這些話, 他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阿生望着遺留在空間頂部的藍色精神力,解釋道:“我的精神力在這個空間可以起到作用, 證明, 我跟他在精神力方面的實力不分伯仲。”
“他不敢現身,可能是怕被我發現他的具體位置,破壞他制造的幻境。”
奚榕疑惑:“可是,把我困在這裏有什麽意義?”
獵殺游戲前的捉迷藏熱身?
“我跟你一樣,搞不懂你表哥的想法。”黑貓攤爪, “看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門鎖發出“咔啦”的旋轉聲,房間門自動打開了,示意奚榕可以探索新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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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榕放下童話書, 不慌不忙走了出去。
新區域是一條較為寬敞的走道,連接着三個小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套簡陋的桌椅。
三個房間沒有門, 入口被類似藍色精神力的物質包裹着。
每個房間關着一個人,人影如同霧裏看花,但奚榕還是分辨出了那些人是誰。
從左往右分別是:舅媽、舅舅以及朱子銳。
奚榕的手不自覺握緊了。
池頻竟然将他們也拉入了幻覺空間??
緊握的手又松開,奚榕調整好情緒,仔細觀察着眼前的三扇門。
第一扇門,門口立着一個郵筒,門裏面是舅媽,她抱頭縮在角落裏,不知道在害怕什麽;
第二扇門充斥着刺眼的紅色,舅舅正揮舞着手裏的類似鎬頭的東西;第三扇,房間陳設跟家裏很像,而朱子銳在裏面蜷縮着身子。
人影是很模糊的,奚榕只能猜到個大概。
他走到朱子銳的房門口,想嘗試進入,卻被精神力彈開。
“空間裏的東西是設定好的,無法逾矩。得找到解決方法。”阿生提醒道,“看看桌子上的東西。”
奚榕走到擺放在中間的那套桌椅前,簡陋的桌子上放着幾封信,他拿起來瞅了眼,都是曾經他收到過的,池頻從國外寄來的信件。
他再看向第一扇門門口的郵筒,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
除了塵封的舊信件之外,旁邊還有屬于那個年代的信紙,以及一只鋼筆。
這是要讓他回信。
奚榕:“我猜,回了信,把信塞入郵筒,就可以解鎖對應的門了?”
阿生似在思考,頓了片刻才回答,【順着他的意思,破除幻境的辦法需要找到他的具體位置,我需要時間。】
【盡量讓他露出破綻。】
奚榕了然,坐在了椅子上,思考起回信的內容。
他拿起鋼筆,筆頭的位置剛好落在中指的小繭子上,那是他常年書寫留下的痕跡。
表哥:
展信佳。
有段時間沒見了,你在外面過得好嗎?看了你的來信,我很為你高興。
你去了新的學校,有了新的朋友,繼父對你不錯,大姨也走出了陰霾,展望新生活,日子在不斷變好,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不必懷念過去,不必挂念我,我很好。
偶爾再拾起畫筆吧,你很有天賦,放棄了很可惜,你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能力替自己做主。
有空回來的話,告訴我一聲就行。
奚榕。XXXX年X月XX日。
寫完信,奚榕将信紙疊好塞入信封,起身走到郵筒前,将信件塞入。
沒有任何動靜。他轉身走回桌椅前,信紙原封不動又回到了桌上,上面的字跡如同清空一般,一片空白。
奚榕:“……”
【他不滿意,重新寫吧。】阿生道。
奚榕坐回桌前,呆愣了一會,冥思苦想。
第二版,他加入了自己個人生活的分享,推薦了幾本好看的書。訴說自己考上了G 大,加入了學生會,有一個還算關系不錯的學弟。
寫滿了整整兩頁,誠意滿滿!
投入郵筒,一轉頭又看到嶄新的信紙。
奚榕:“……”
阿生冷漠無情:“繼續。”
奚榕認真反思,他的話題都是學校學習,也許是對方覺得太過無聊。
第三版,奚榕寫了去看過的幾個畫展。
依然被打回。
第四版,奚榕開始瞎編。
第五版、第六版……
奚榕眼睛發酸,手指發麻,盯着自己在信紙上寫的字,嗯?這字是這麽寫的?這是什麽字?
他已經快不認識字了。
奚榕意識到了,他的解題思路不對,如果一道題怎麽解都得不到正确答案,那就應該推翻重來,換個思路。
奚榕燃起了莫名的鬥志,這一題他一定要考滿分!!
要解題,就得有題。
回信,回的……會是哪封具體的信嗎?
奚榕又拿起看過的那幾封信端詳,信的內容看上去平平無奇,池頻只是在信裏分享他在國外的生活。
最後落款:池頻,并附言:很想你。
奚榕将信件來回翻,這才察覺到,似乎每一封信落款後面,都會寫個類似“很想念你”這類的附言。
奚榕後知後覺,似乎明白了什麽,原來重點在這裏……
他拿起筆,根據記憶重新複刻了第二版的回信內容。
不一樣的是,他在結尾加了一行字:我也很想念你,表哥。
這次寫完,奚榕幾乎毫不猶豫,三兩步過去,将信件塞入郵筒。
果不其然,郵筒後面的那扇門開啓了,回答正确。
奚榕算是明白這個游戲的重點了,按照自己的真實所想來是不行的。
行吧,只是扮家家酒的話,那就看誰演過誰,他也擅長這個。
奚榕走進了解鎖的房間,房間裏的果然是舅媽。他走過去正要說什麽,才發現被昏暗視線遮擋的地方,全是小男孩的屍體。
驚悚的是,所有的小男孩,都長着奚榕的臉,也就是說,他看到了十多具自己小時候的屍體。
房間盡頭,舅媽捂着頭魂不守舍,嘴裏念叨着“別怪我,別怪我,我勸過他的。”
“這是怎麽回事?”奚榕喃喃自語。
阿生道:“精神力影響下,會有一些關于被催眠者的內在精神具象。這個具象有可能是快樂的也可能是恐懼。”
“這個女人恐懼着小時候的你,或者說,她在懊悔。”
奚榕朝屍體靠近,發現有撞碎的貨車部件殘留,所有的細節,都指向6歲那年的車禍。
奚榕心情平靜,腳邊的屍體也同樣平靜無波。
很難說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平行世界的話,這些屍體或許就是自己6歲那年的樣子。
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平靜地死去。
這些年他偶爾會想,如果沒有阿生,他真的在那天死了,這兩個人會後悔嗎?
奚榕看着瑟瑟發抖的舅媽。
原來她真的會後悔,後悔沒有阻止她那瘋狂的丈夫。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後不後悔也不重要,期待一個人為了自己的畜生行徑後悔,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悲哀,還期待他們的溫情,是可悲的。
他要做的,是走向更好的生活。
“阿生,你可以控制她吧?畢竟她身體裏有你寄生的東西。”奚榕淡淡道。
阿生沒有說話,用行動回應了奚榕,只見舅媽雙目空洞,像提線木偶一樣站了起來,晃晃悠悠跟随奚榕走出了房間。
一走出門,空間的布局變了,困住舅舅和朱子銳的房間還在,原本寫信的空間變成了一間廚房,裝修像是T國田園風格。
牆壁上出現幾個大字:池頻表哥,生日快樂。
奚榕随意瞟了眼廚具和材料,蛋液分離器、打蛋器、低筋面粉、刮板……烤箱……
明白了,這次是要他做生日蛋糕。
還真是為難人,他可不會烘焙,這還要現學。
這麽想着,他前去看了眼櫥櫃,還真有一張蛋糕食譜,焦糖伯爵紅茶芝士蛋糕。
奚榕皺眉,用料真多,還挺麻煩。
他系好圍裙戴上手套,開始用蛋液分離器,接着,不帶任何情緒地打發着蛋清,時間久到走神。
想到剛才寫的信,池頻曾經提過好幾次,問他為什麽不回信,即便通訊技術發展後,能用手機聯系,池頻偶爾還是會問起信件的事。
那幾封沒有回複的信,似乎成了他的執念,所以才非要強迫他寫。
而現在,又讓他親手做蛋糕為他慶祝生日……
他想起池頻出國前說的話。
“我會在國外努力讀書,等我有了自己的家,就來接你,你跟我一起出國好不好?”
所以……這間T國田園風廚房,該不會是在國外吧?模拟在國外的生活?
接下來又會是什麽呢,就他表哥那令人堪憂的精神狀态,難說還會有什麽更離譜的事……
【阿生:“我感受到了一點他所在的方向,對方精神力跟我不相上下,這種勢均力敵的情況,稍有動作,就會被察覺。”】
【奚榕:“行,那就讓他沉浸式體驗一把如膠似漆的感人兄弟情。”】
奶油打發過頭失敗了一次,蛋糕胚烤糊了兩次,在奚榕的堅持不懈下,終于做好了一份面相過得去的生日蛋糕。
蛋糕裝點花紋,點上蠟燭,奚榕的動作細致入微,哪怕手法生疏,他認真投入的模樣,也足夠抹平他的缺點。
他的笑容溫和,眼型天生的有些彎,笑起來的時候,即便只是輕微的弧度,也讓他看起來深情款款,有種被他全身心偏袒的錯覺。
他解下圍裙,将蛋糕放在了餐桌上。
他坐在桌前,依然笑容滿分,“表哥,生日快樂~”他雙手合十,“我給你唱首生日歌吧,在這期間,你許個願望。”
蠟燭點燃,奚榕唱了歌,為了應景,他唱的是英文歌。
他不太會唱歌,甚至有點五音不全,奈何聲音好聽,能讓人忽略他的跑調。
唱完生日歌,奚榕自顧自對着空氣拍手,仿佛真的幫誰過了生日,“表哥,你許了什麽願望?我能聽聽嗎?”
他期待池頻說話,這樣也許能讓阿生更準确找到目标位置。
但大概率等不到說話,不出所料,牆壁上多出了一行字:永遠不要抛下我,永遠在我身邊。
奚榕沉默。
字又多了幾個:答應我!
“好呀,表哥,都聽你的。”奚榕乖巧回答。
池頻只是想要一個不會對他說“不”的玩偶,他照做就是了。
中間的門也解開了。奚榕進入後,看到了陡峭的山路,兩邊火焰熊熊,像是滾燙的岩漿。
舅舅在山壁前挖礦,嘴裏神神叨叨,“仙人告訴我,裏面有金礦,再挖一會,一會就有,堅持就是勝利。”
沒等奚榕說什麽,阿生先一步控制了舅舅,把他帶出了房間。
牆上的字變了:他們不愛你,你為什麽要救他們?
字停了一下,繼續顯示:是為了……朱子銳?
奚榕沒有理會,走出房間時空間又變了,這回變得徹底,從室內變成了室外。
藍天白雲,空氣清爽,白鴿飛過,奚榕站在噴泉旁,身後是古老的歐式鐘樓,整個廣場複古而浪漫。
眼前出現一位高大健壯的白人男性,他捧着一束藍玫瑰,滿心滿眼都是奚榕,他正在向奚榕求婚,“我對你一見鐘情,我們結婚吧?”
奚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