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夢之城1

夢之城1

深夜11點, 奚榕終于聽到了窗戶被敲響的聲音。

他将窗戶打開，窗外扒着兩只觸手。外頭只有陰冷的月光，四周漆黑, 樓下沒有行人, 應該沒人發現。

晚上送走中介後，他下樓了一趟，叮囑小章魚躲起來，等到沒人的時候再沿着2號樓的外牆爬上去，他會給他留燈，在窗臺上擺一本書。

得知趙組長跟他住在同一層樓後，他不敢帶着小章魚坐電梯了, 即使小章魚的隐蔽能力很好，碰上趙晏良這樣的專業人士, 也很難保證不被看出來, 小心為上。

浴室裏沒有浴缸，不能泡章魚, 只能淋浴。

奚榕調好了水溫, 給小章魚從頭到尾沖洗幹淨，他的觸手在污泥裏滾了至少有一星期，每個吸盤上都是滿滿的污垢。

小章魚的頭發很長，披在後背髒亂到打結，頭發被水淋濕的那瞬間, 小章魚舒服得打了個顫。

他的樣子很是乖巧，不說話不反抗，比朱子銳小時候洗澡乖多了。

洗完澡吹幹頭發, 小章魚身上沒了異味，還散發着清香, 整個人煥然一新。

奚榕發現，如果只看他的上半身，他就只是個普通的男孩子，一張小臉很是清秀。

“你有名字嗎？”奚榕彎下腰看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

小章魚點點頭，“哥哥，我、叫……方塗。”他說話還是不太利索，可能是實驗損傷了他的聲帶。

奚榕揉揉他頭頂還溫熱着的頭發，“好，哥哥記住了。”

他轉頭看向一覽無餘的一室一廳，走兩步就能到達玄關，想起夜晚遇到趙組長的事，奚榕再次叮囑，“如果有人進來，你就躲到床底下去，不要讓人發現。”

“我、知道、的，哥哥。大家、怕我……我、會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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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莫名的心酸，奚榕沒再說什麽，只是又摸了摸他的頭。

小章魚注定無法作為普通人存在，躲起來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又交代了一些瑣事，奚榕也進入了浴室洗澡，洗去一身的疲憊，打算洗完倒頭就睡。

床頭的手機響個不停，奚榕背靠着抱枕，一邊擦着頭發，一邊滑動屏幕，黑貓出現在了他的腳邊，卷成一圈貓餅。

小章魚蹲在床邊，好奇地盯着黑貓看，兩個怪東西大眼瞪小眼。

奚榕新加的社區群在這個點變得很活躍。

中介拿着他的手機幫他加的群，說是物業會在群裏發一些消息，例如停水、小區活動之類的。奚榕也就沒有屏蔽它。

X99：你們說，今晚會有嗎？

我是媽寶：你是指那個？會的吧，好幾天沒有了。一般一周會有兩次吧。

狂吃：我喜歡上周那個，各國旋轉美食派對！不花錢旅游就能吃到各國美食，簡直不要太好！

X99：白天還不夠你吃的嗎？減減肥吧你。

打投嗎：今晚能再見到我的男神嗎？再來個選秀節目吧，你們一定要幫我哥哥投票，上次他才進8強！

X99：OK。

狂吃：睡了各位，祝願能像上次一樣見到你們。

我是媽寶：晚安，待會見！

奚榕：……？

完全看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2-806：這件事很詭異，請不要當做簡單的娛樂，一定要重視起來，如果發現什麽線索，可以向異常調查局求助。

仿佛被潑了一盆涼水，群裏頓時鴉雀無聲，興致全無。

奚榕定睛一看，2-806這個名字好直白，2號樓806室，一看就是趙組長。

“可以向異常調查局求助”是什麽意思……？群裏聊的話題跟寄生物有關？

“不花錢就能吃到各國美食”“選秀節目”？

比起自己瞎想，奚榕還是決定在群裏禮貌詢問，如果是跟寄生物有關的話，他能清楚越多情況越好，要不然，什麽時候被拖進獵食領域都不知道，這樣就太被動了。

奚榕：你們好，我是新來的住戶，請問……你們在聊什麽？可以告訴我嗎？[微笑]

五分鐘後，群裏還是一片寂靜，只有一人發了個前言不搭後語的表情包裝作謎語人。

奚榕有點無語。又一分鐘後，他的聯系人列表出現了紅點的申請，點開一看，是趙組長加了他好友。

奚榕沒加思索地通過了，通過後趙晏良馬上發來了一句話：夜晚別出門。

奚榕：？

之後，趙晏良仿佛睡死過去一樣，不再說話了。

這都什麽人啊？？？把話說清楚是會少塊肉？！

奚榕內心一陣抓狂，阿生幽幽道：“小區不對勁，作為一線城市，繁華地段的月租金有點太便宜了。而且中介跟你簽完合約後，一副迫不及待要離開的樣子，感覺深怕被看出什麽端倪。”

“你早看出不對勁，也不勸勸我？”奚榕小聲嘀咕，阿生坦然，“現在已經不存在絕對安全的地方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奚榕：“……你倒是看得開。”

阿生繼續補充：“他們的聊天內容，‘晚安，待會見’，什麽情況下，睡了，待會又能見？”

“做夢？”奚榕秒答，卻又蹙起眉頭，“難道他們會在夢裏相見……？這真的能做到嗎？”

“能。”阿生頓了頓，“精神力強大的高階寄生物，可以構建以假亂真的夢境世界。”

也就是說，這個小區裏有高階寄生物。

奚榕沒有太驚訝，按照以往遇上寄生物的概率，一個約三千人的小區，有那麽2、3個寄生物也是正常的。

阿生說得沒錯，已經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了。

搬到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奚榕睡得很安穩，幾乎一夜無夢，早上起來神清氣爽。

奚榕是有一點認床的習慣的，以前偶爾在外面留宿時，要很晚才能睡着。

可能是因為搬家消耗的精力太多，身體急需休眠的緣故。

也可能是因為，現在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就算遇到危險，也完全不需要擔心自身的安全。

這種感覺，确實讓他心安了不少。

奚榕伸了個懶腰，環顧房間，沒看到方塗的身影，床鋪角落裏有一小片黏滑水漬，那是昨晚方塗睡覺的位置。

奚榕起床四處找了找，在浴室裏找到了方塗。方塗原本是蜷着身體熟睡的，被奚榕的腳步聲驚醒後才一臉慌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哥哥，對、對不起。”他瑟縮了一下，垂下眼睛。

方塗是在為弄髒床鋪而道歉，身下畸形的觸手讓他無法控制粘液的分泌。

奚榕彎下腰，看着他的眼睛，“這不是你的錯，不需要道歉。”

【他沒辦法躺着睡覺，你讓他睡在床上，他也不舒服。】阿生道：【或許，你可以給他買個浴缸，他的觸手需要水。】

奚榕一邊揉着方塗的小臉安撫，一邊打開手機搜索浴缸，最便宜的都要上千元，他确認自己買不起。

正打算放棄時，他看到相關産品裏有個“折疊浴桶”，只要不到一百元，他毫不猶豫地點開，然後下單了。

【阿生：……】

阿生很想給他比個6，奈何一只手只有五個貓爪子。

奚榕眯起眼，心安理得地捏捏小章魚的觸手，“沒法富養了，窮有窮的活法。”

看了眼課程表，今天只有下午一節課，下午再去學校也不遲。奚榕掏出手機，準備出門吃早餐，順便熟悉新環境，手機響了，還是社區群聊。

狂吃：家人們，昨夜又無事發生。這是怎麽了？

77W：“夢之城”不靈驗了？我就是在網上看到才租的這個房子，我要舉報欺騙客戶！

我是媽寶：急什麽，今晚再看看。

然後是社區管理發來的夜間修電路的停電通知。

奚榕盯着聊天裏“夢之城”三個字，想到在APP看房時，點開過評價區，網友确實提到過夢之城。

這個“夢之城”居然是“做夢之城”的意思，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聯想到這一層，只會覺得是對小區的贊美。

顯然，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讓人做夢的小區。

帶着這個疑慮，奚榕在小區內部四處走了走，阿生并沒有聞到同類的氣味。

要麽奚榕距離它們太遠，要麽是這個寄生物級別很高，讓人沒法輕易察覺。

一天就這麽平靜無常地過去了。

夜晚，奚榕回家時給方塗帶了點小零食，自己随便做了點家常菜吃。洗完碗筷，收拾桌面後，奚榕打算出門丢垃圾，開門的一瞬間，又碰見恰巧趕回家的趙晏良。

趙晏良手裏依然提着不新鮮的蔬菜，風風火火從他身邊走過，帶着一陣夜風的涼意，快走到家門口時，又調頭回來，站在了奚榕面前。

他說：“昨夜太困，不知不覺睡着了，本想跟你說說小區裏的情況。”他頓了頓，有些遲疑，“來我家坐坐？”

屋子裏一陣響動，小章魚以為家裏要來客人，連忙躲到了床底下。趙晏良探頭看了一眼奚榕的屋子，“你不是一個人住？”

“我養了寵物。”奚榕笑答，趕緊關上門，轉移話題，“趙組長先回去做飯吧，我丢個垃圾，一會兒就過去。”

*

趙宴良跟奚榕一樣，也是租房，一室一廳，整體布局大差不差，只是要稍微寬敞一些，租金貴了200元。

趙宴良解釋說，是因為這裏離研究中心近，方便調查組事宜交接。

奚榕坐在客廳沙發上有些拘謹，趙宴良的手機在面前的茶幾上咚咚直響，他無意掃了一眼，除了社區群聊之外，還有來自“媽”的訊息時不時跳動，內容似乎與相親有關。

他查過資料了，趙宴良33歲，單身未婚。

異常調查組成立三年，在異形生物還沒陸續冒頭的以前，也許還有時間能談談對象，現在嘛……更加不可能了。

奚榕這麽想着，趙宴良已經做完了自己一人份的飯菜，端到餐桌上自顧自吃起來，奚榕看了一眼自己身前，連一杯茶水都沒有。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麽，有些人沒有對象，或許也不一定是因為忙……

這個點，又到了社區群活躍的時間，奚榕不願看着趙宴良埋頭吃飯的背影，百無聊賴地拿起自己的手機，看起了聊天記錄。

77W：家人們，我看到網上說，轉發這個召喚陣，就能開啓聯通夢境。

77W：［作法］［作法］［作法］

狂吃：［作法］［作法］［作法］

我是媽寶：［作法］［作法］

打投嗎：［作法］

2-806：……

X99：［作法］［作法］

2-806：別發了，這些都是封建迷信！

奚榕擡頭看了一眼趙宴良，他正在瘋狂碼字教育人民群衆。

趙宴良無奈嘆息，他快速吃完了晚飯，将碗筷送去了水池，轉頭走到沙發前，端了個椅子坐在奚榕對面。

他看見奚榕笑容溫和，雙手乖巧地放在身前，才突然想起來，該給小他11歲的這個客人倒一杯水。

奚榕終于喝上了遲來的溫水，趙宴良開口道：“我記得你是大三，還沒畢業吧，為什麽孤身一人跑來這租房？”

“我建議你退租，你也看到了，這個小區有古怪，我正在查找引發聯通夢境的源頭。”

“晚了，我租了一年。”奚榕喝着水，不鹹不淡道，“毀約可是要賠不少錢呢。”

退租是不可能了，他現在對所謂的夢境更感興趣。

奚榕問道：“聯通夢境是什麽？”

趙宴良思考一會，像是在回憶，“在這個小區生活的人，有時候會做同一種夢。我搬來這不久，只遇到過一次，夢裏是美食節，在美食宴會上，能吃到來自世界各地的美味特産，即使我從沒去過那些地方，也不知道那些食物的味道。”

“夢醒後，我特意托了即将回國的朋友将特産帶給我，味道跟夢裏吃的一模一樣。”他說着，臉上浮現了詫異，“不可思議，沒吃過的東西，怎麽能夠在夢裏想像出它的味道？”

奚榕故作驚訝地眨眼，“這也太奇怪了……”

“這種情況很可能是異形生物作祟，所以我懷疑這個小區裏有……”

趙宴良話還沒說完，他聽到眼前的青年略微局促地吸了一口氣，他這才看到奚榕臉上的驚慌神色。

趙宴良突然啞了口，一股懊惱油然而生，他根本沒必要對一個學生聊這些話題，其實他本意只是想提醒他多小心些。

看着奚榕忽悠別人的阿生只有六個點要說：……

因為奚榕看上去很擔憂害怕，趙晏良于心不忍，再次叮囑了他夜晚別出門，有事可以聯系他後，就讓奚榕回房去了。

奚榕離開後，趙晏良在略顯雜亂的房間裏思索踱步，想起昨天收到的匿名短信。

對方似乎是想向他舉報這名大學生是寄生者，當初啓用熱像檢測排查寄生物，G 大是第一個接受排查的區域，奚榕也一定接受過調查檢測……為什麽當時沒有檢測出來？

難道存在熱像儀無法檢測到的寄生物存在？

作為異常調查組一員，趙晏良對任何事保持懷疑，他不相信奚榕，也不會對他蓋棺定論，更不會輕易相信通過随機網絡IP發來的一條短信。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奚榕回屋時，已經是接近深夜11點了，他進了浴室，一邊洗澡一邊思索趙晏良說的話，更加确信這個小區裏有高階精神力的寄生物存在。

洗完澡走出浴室，整個屋子一片漆黑，奚榕想起白天社區群裏發的停電通知，心中了然，沒什麽所謂，他正準備關燈睡覺。

今晚的方塗不願意跟他一起睡，要縮在浴室裏，奚榕勸不動，心想着，過兩天折疊浴桶到了，孩子就能好受點。

他将手機靜音，放在床頭櫃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昏暗無光的卧室突然亮起了一簇光亮，是奚榕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顯示的消息提醒正在快速跳動。

下輩子不當社畜：為什麽停電了？！為什麽這個時候修電路？？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下輩子不當社畜：我要腐爛了！冰箱裏好臭啊！！

下輩子不當社畜：可悲，我都死了一個月了，你們都沒發現！為什麽不來看我？？？

下輩子不當社畜：為什麽看不見我！為什麽為什麽不看我一眼？？

我是媽寶：？？？？

下輩子不當社畜：我需要新身體！！！！誰給我新身體啊！！！

下輩子不當社畜：既然你們這麽想見我，我就滿足你們！

X99：哥們，有病吃藥。

群聊安靜了接近2分鐘。

下輩子不當社畜：嘻嘻，歡迎來到“夢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