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我殺的?

是我殺的?

這一天天亮之後,傅回舟當然第一時間被聽到消息的海雲邊喊去詢問情況。

傅回舟一夜沒睡,睡得那一覺又沒有睡好,坐在海雲邊面前困的頭疼。

但她沒有忘記和海雲邊進行确認,她要求聽到海雲邊告訴她她們之前訂好的暗號,海雲邊如約回答出來,傅回舟一只手撐着臉頰,開始一點點回憶。

可還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傅回舟的轉述裏有大片自己也能察覺到的空白。海雲邊建議她吃點安眠藥好好睡一覺,但傅回舟拒絕了。

她害怕做噩夢,不敢再睡覺。

半睜着眼睛,傅回舟強撐着說:“我在那個夢裏看到一個小姑娘。”

“嗯。”

“她大概九歲?十歲?我看不出小姑娘的年紀。穿了條米黃色的吊帶裙,白色的襯衣。”

海雲邊沒有接話,等着她繼續說。

“她在往後看什麽。我不知道。”

“那你覺得,這個小姑娘你認識嗎?”

“……不認識。”

傅回舟說完這句話,渾身力氣都被抽走:“算了,給我開個藥吧,受不了,我好難受。”

“好。”海雲邊在電腦上打字。

傅回舟問:“我睡覺的時候,你能在邊上陪我嗎?”

“可以。”海雲邊不假思索地答應。

“會耽誤你做事嗎?”

海雲邊打印出她開的藥單,正色對傅回舟說:“我認為現在沒有什麽事比你的睡眠更重要。”

“……謝謝。”傅回舟露出一個慘白的微笑。

回到三零四病房,傅回舟在海雲邊的注視下吃了藥,沉沉睡去。

海雲邊坐在傅回舟的身邊,遵守她們的約定,直到傅回舟醒來之前她都不會離開。

傅回舟真的累了。

安眠藥的幫助下,她睡得昏天黑地,再次醒來已經天光大亮,雪落了滿地。

海雲邊告訴她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平安夜已經到了。

“你一直在我身邊嗎?”傅回舟問。

海雲邊點頭,向她露出的黑眼圈證明自己多言不假。

傅回舟腼腆地笑:“謝謝。我睡得很好,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海雲邊應了一聲,沒有推脫。她跟傅回舟确認了身體情況和各方面的感覺,确定傅回舟現在沒有大礙後說等她休息好,明天她們再把之前發生的事情梳理一下。

傅回舟送她到病房門口,看她離開。

海雲邊走了之後,傅回舟回頭看看空蕩蕩的病房,她也推門出去了。

先在食堂轉了一圈,午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食堂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傅回舟又轉去便利店買了個面包。

結賬的時候她看見蘋果,想到今晚是平安夜,因此又買了一個準備送給暮風。

重新回到病房,傅回舟給暮風發了個消息,然後就開始吃面包。

很快一個面包吃完了,暮風還是沒有回消息。傅回舟把蘋果放到床頭,玩了一會兒手機,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裏滿是金光。傅回舟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漫天的夕陽照出橙紅色的雲霞。

暮風沒有回消息,蘋果還在床頭沒有被動過。

傅回舟的心裏湧起一股不安。

她抓起蘋果和手機塞進病號服的口袋裏,推門出去問護士站的護士:“看見暮風了嗎?”

護士搖搖頭:“沒看見诶。”

傅回舟不停留,風風火火地往醫生辦公室的方向走。

可是——暮風在哪間辦公室呢?

從口袋裏重新掏出手機,傅回舟開始給暮風打電話。

沒有人接。電話是通的,但是沒有人接起。

那股不安越來越濃,傅回舟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沒有打通暮風電話後終于忍不住罵出聲來:“媽的,接電話啊!”

但是對方仍然沒有接起電話。

傅回舟把手機丢進口袋裏,往前走的時候看見醫院走廊盡頭的窗前站着一個身材纖細高挑的女人。

這女人紮着馬尾,穿一件黑色長款的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手腕上一只百達翡麗的表銀光閃閃。

傅回舟認識她,她是那天晚上來幫自己的女人,暮風的同事。

傅回舟快步上前,“請問,你知不知道暮風去哪了?”

那女人回過頭來,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兩下,然後露出一個微笑:“你好。”

“暮風,你看見暮風了嗎?”傅回舟不理她的招呼,也難以保持客氣。

那女人伸手指一指傅回舟身後的方向,“你為什麽不去你病房的衛生間看看呢?這麽多天你好像還從來沒有去過你病房裏的衛生間。”

“啊?”

身體比腦子先動。

傅回舟反應過來時,腳已經大步邁向自己的病房方向。

身後有人追殺般,傅回舟越走越快,腦子卻沒有跟上來,也或者根本沒有嘗試着跟上來,由身體自己做主。

右手搭在三零四病房的衛生間門把手上,大腦終于找回主導權。傅回舟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間建在病房內的衛生間有什麽特別?它能有什麽特別?不過就是一間衛生間而已啊。

心聲如雷鼓,一下又一下敲擊在傅回舟的耳膜上。她瑟縮一下,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跟着身體一抖,‘咔噠’,門開了。

病房內的衛生間是小小一間,放不下很多東西,只囊括了最基礎的洗漱需求:一個白瓷的洗手臺,一個馬桶,一道用米黃色塑料浴簾隔住的淋浴間。

當然,這個衛生間裏還有一面鏡子,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誰打碎了,傅回舟看不清自己的樣子。

說實話,她也沒有心思去看自己的樣子了。

三零四病房衛生間的瓷磚地上躺着一個人。

傅回舟的呼吸被扼住了,傅回舟的力氣被抽走了,傅回舟的魂魄被奪去了。

她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如墨的長發遮住這個人的面孔,但傅回舟似乎不需要去撩開頭發确認她的身份。

因為這個人穿了一雙厚底靴,黑色的;一件毛衣長裙,墨綠色的;胸前還有一條項鏈,銀白色的,是莫比烏斯環的形狀。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這樣的裝扮是誰的,她比所有人都記得更清楚,這身衣服是暮風去傅回舟‘公司’找她時的穿着。

暮風……傅回舟的嘴唇嗫嚅,可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她往前,但猛地在衛生間門口跪坐下來,膝蓋砸到地板發出一道悶聲。傅回舟顧不上疼,也沒有察覺到疼,上身前傾,伸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發抖。

她就這樣用顫抖的手去一點一點撥開擋着那人臉的長發。

黑發順着傅回舟的指縫滑落溜走,跑到那人的腦後去。傅回舟一點一點看清躺在地上的人的面目:面孔是精致的,睫毛很長,鼻子很挺,嘴唇小巧。傅回舟曾經用這樣的陳詞濫調含糊評價暮風。

現在這些陳詞濫調也用到了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現在除了這些陳詞濫調以外,傅回舟還加了一句,‘雙眼緊閉’。

傅回舟膝行到暮風的面前,她心裏還有一線希望,她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她捧起暮風的頭,湊近她的臉,去看她的嘴唇。

沒有——躺在地上的暮風,她的嘴唇上沒有塗口紅。

這不是傅回舟犯病時發現的那個暮風,這就是她的女朋友,她真實的女朋友。

“不……不……暮風,暮風你醒醒!”

傅回舟把暮風抱進懷裏,一如六年前,她抱住被車撞到的杜風眠。

不過不同的是,六年前傅回舟能夠感受到杜風眠的溫度一點一滴地從她懷裏消失,而現在的暮風自她碰到的第一刻起,就是渾身冰涼的。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傅回舟在心裏問了一遍又一遍。

‘是我殺了她嗎?是我做的嗎?’

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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