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回到醫院,柯桦直奔辦公室所在的樓層。甫一邁出電梯,柯茗茗的哭聲先鑽進耳朵裏。院長辦公室外面圍着幾個大夫和護士,柯桦撥開圍攏的人,一眼看見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前的兩名警察和兩個陌生男人。

被護士拉着的柯茗茗看見他的瞬間嚎啕大哭起來。“他們要帶走爸爸!”

有什麽塞住了喉嚨,柯桦發不出一丁點聲音。他轉向門口的陌生人。

“你是家屬?”

柯桦還未開口,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小舅走在前面,面色沉郁,擡眼看到他跟柯茗茗立刻擠出笑。小舅後面跟着兩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柯桦隐約記得他們是衛生監管機構的人,其中一個面熟,好像是小舅的同學。

“回來了。”小舅拍拍他的肩,“先回家,把你妹妹帶回去,這幾天你住到家裏吧。”

“好。”柯桦重重點頭。對上小舅的笑,愧疚感讓他擡不起頭,他垂眼盯着小舅攥住他胳膊的手。

“爸……”柯茗茗要說什麽,被柯肖安一個眼神制止住。

柯肖安朝柯桦旁邊的男大夫道:“最近這段時間我可能比較忙……”

“我知道院長。”大夫點頭應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副院長來了嗎?”穿着指腹的工作人員問道。

“來了。”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柯桦一直拉着柯茗茗,站在辦公室門口,目送小舅和小舅媽進了電梯。小舅笑着朝他們擺手,小舅媽挎着小舅的手目光溫柔地望着他們。

人散去,柯肖晴從走廊另一頭匆匆跑上來。慌裏慌張地問柯桦:“都走了?”

柯桦愣怔地站着,柯茗茗還在哭。柯肖晴見問不出什麽,轉身打電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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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晴壓着聲音在罵誰,雖然隔着半條走廊,但那罵聲卻充斥整條空曠的走廊。

柯肖晴的車停在笑出大門外。她道:“我不進去了,別跟你姥姥說,也別提我……”

柯桦開門下車,他始終牽着柯茗茗。門要關上時,柯茗茗回頭問柯肖晴:“有水嗎?”

柯肖晴遞了一瓶水出來。柯桦接過,擰開蓋子遞給柯茗茗。柯茗茗雙手捧出一個碗,:“我洗洗臉。”

柯肖晴看了他們幾秒,啓動車子調轉車頭。車子剛調過車頭,一輛黑車從對面駛來,氣勢兇猛地橫在柯肖晴車頭前面。車還未停穩,後門拉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朝柯肖晴走來,橫眉怒目地質問:“柯肖晴你把我兒子藏哪兒去了?!”

柯茗茗挂着滿臉水,轉頭看熱鬧。水珠甩在柯桦肩上。柯桦手裏拿着傾斜的水瓶,水瓶裏的水朝外流淌着。

水濺到腳上,柯茗茗忙奪過水瓶,詫異地看看柯桦又看向拉開柯肖晴駕駛車門的男人。

男人身高腿長足有一米九,一身挺括的西裝,周身散發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雄俊氣息。

男人從外面拉開車門,柯肖晴從裏面關上門。她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嚣張和氣憤:“你兒子你問我?!”

“半個小時前你的定位跟那頌的定位一前一後離開鹿津酒店。”男人咄咄逼人道,“你沒見過,難不成人間蒸發了?!”

柯桦驀地攥緊拳頭。他離開酒店的時候,柯肖晴應該剛到。

“定位?你查我!”柯肖晴推開門下車,站到男人面前,咬牙切齒道:“那雍,你是不是忘記你做了什麽?李恒洋還沒吓死你嗎?你還敢去他的地盤!我以為你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原來還知道找兒子!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柯肖晴的話又是嘲諷又是貶低,那雍只覺面上難堪不已,但是一切都沒有兒子重要。他咽下憤怒,又問:“你找沒找過那頌?”

“他從沒正眼瞧過我我瘋了去找他!”柯肖晴毫不顧忌顏面地大吼道。發洩完她似乎才意識到旁邊還站着柯桦和柯茗茗。尴尬地撥弄了一下頭發瞟了柯桦一眼。

柯桦忽然笑出聲,李恒洋真是煞費苦心。花費那麽長時間,圈進來這麽多人,一處處鬧劇搬到他面前輪番上演。為了證明全天下人只有他李恒洋最可靠,圍繞在他身邊的所有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崩人設

——不靠譜的親媽要再婚,找了一個膽小的兒子奴當男朋友。

——那頌為了攪黃父親再婚,不遠千裏跑來撩他。

——那雍不可靠,經不住吓唬,為了前途為了兒子選擇抛棄柯肖晴。

——柯家頂梁柱,他最信任的小舅和小舅媽,在他面前被警察帶走。

——19年來唯一的戀人是個騙子。

——家裏留下一老一小。

所有人都不靠譜,唯一只有李恒洋可以給他最可靠的東西——權勢。

柯茗茗小聲叫了聲“哥”。

聽見不合時宜的笑聲,扶着額頭的那雍看向車另一邊的兩人。剛剛他沒注意到車另一邊還有人,現在看見柯桦随即怔住,繼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怪別的,都怪那張跟李恒洋三四分像的臉,和那通身冷酷的氣質。

“你……”那雍看柯桦完全不似看一個陌生人。

“他在中心廣場。”柯桦道。他看着那雍。李恒洋是雅痞潇灑的風流相,而那雍是周正俊朗的典型長相。姥姥說的沒錯,柯肖晴是真顏狗,挑來挑去都只有臉能看。

那雍別開眼看別處,他不敢跟那雙醞釀着暴戾的眼睛對視。

“你看見照片了。”柯桦語氣篤定地說。

眼神閃躲,欲言又止。柯桦還有什麽不懂的。這個男人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的荒唐行徑。那些被那頌發了又撤回的赤|裸照片,不是沒起作用。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所有的麻煩、阻礙都是預設好的。

那雍嘴巴張合兩下卻沒吐出一個字,一副窘迫到難以啓齒的模樣。

柯肖晴立覺不對勁,當即質問那雍:“什麽照片?那雍你還有多少事瞞着我!”

“!”那雍如臨大敵,轉身就走。

柯肖晴不依不饒,追着那雍逼問。

“走吧。”柯桦對柯茗茗說。

柯茗茗追上來問:“他誰呀?”

“一渣滓。”柯桦說。

他和柯茗茗從小到大沒少演戲騙姥姥。不算爐火純青,也算駕輕就熟。一句“他們有手術,晚上住醫院”,老太太深信不疑。把一老一小哄睡着,柯桦換了身衣服又離開了小舅家。

馬路上喧嚣減息,霓虹漸滅。

暴雨過後,月光皎潔如水。那頌坐在花壇上仰着頭,兩杯椰子水并排放在一起,杯底洇出的水漬早被夜風吹幹。

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路邊,那雍開門下車,蘇禹從後面的車上下來,看見那頌先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那雍沖到兒子面前二話不說,先把那頌的腦袋、胳膊腿檢查了一遍。

“怎麽不接電話,手機呢?!兒子?”

那頌仿佛沒五感的雕塑,任由那雍檢查,在那雍擔憂又憤怒的瞪視下,嘶啞地喊了聲“爸”。

“哎。”那雍眼眶發紅抱住他,又轉頭問蘇禹,“你怎麽在這兒?”

蘇禹從那頌跟着那個殺氣騰騰的年輕人離開,就覺得不妙了。平時在家,爺爺耳提面命囑咐——在李恒洋勉強收斂點,李恒洋這個人勉強能做生意夥伴,其它的一概不行。

現在,再看那雍和那頌的樣子,蘇禹也知道自己被李恒洋利用了。可是他能怎麽辦?他家的公司背靠恒洋集團才發展起來。否則他哪來的跑車開。

許多事情細思極恐。

兩個月前,那頌提到那雍要複婚就暴躁。當時,幾個好哥們兒湊一起給那頌出主意,其中一個人說了句“那女的不是有個兒子嗎?她兒子變成你男朋友,你爸還能跟她結婚?”。

說話的人是誰?

是恒洋大股東的孫子。

“那叔,都是我的錯。”蘇禹煩躁地扯下領帶摔在地上。“我早上到的,本來是找那頌玩,但是剛到地方,李恒洋的秘書就聯系我,說李恒洋要見我。我看那頌心情不好,接了他,一起來的……”

那雍的臉色越來越黑,最近發生的事在大腦裏飛快地閃過。

“我們到鹿津的時候,正巧碰到一個年輕人……”蘇禹看向那頌。“那人……跟李恒洋吵了一架,後來……”

那頌像從冬眠中蘇醒的野獸,一雙眼睛尚迷茫,但身上散發着逼人的寒氣。他恍然明白,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瞪着蘇禹,蘇禹轉頭不看他,他又瞪向那雍。

“你說!”沙啞的嗓音突兀地吼出來,吓得那雍一哆嗦。

“回家再說。”那雍說。

“為什麽不結婚?”那雍突然站起來,逼到那雍面前。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急切地希望他跟柯桦有關系,哪怕是柯肖晴嫁給那雍,他們有了法律上的親緣關系。這樣的話,就算他們不在一起,他也可以看到柯桦。

那雍再次露出難以啓齒的樣子,他一面難堪一面惱怒道:“都是李恒洋……”

“那叔!”蘇禹喊完下意識朝不遠處一輛車上看了一眼。他下車時就發現露天停車場停着一輛車,距離那頌很近,當時只當沒什麽。這會兒再看,車牌號似乎是楊屹的車。

李恒洋這麽多年只有楊屹一個秘術兼助理,但是楊屹手下有一個秘術和助理團隊。

那頌也看向那輛車。前後車窗全都落了一半,露出裏面的人的半張臉。草草一瞥,那頌認出那是闖進河邊私人領地的“游客”。

那雍對李恒洋的懼怕比兩個年輕人更盛。他使出全身力氣把那頌塞進車裏。兩輛車匆匆來又匆匆駛離中心廣場。

淩晨一點,一輛出租路過中心廣場,車速減慢,車窗落下。後座的人隐藏在陰影裏,偏頭看向花臺上并排放在一起的椰子水。

車子繞廣場一圈,又折返回去,最後停在鹿津酒店。

楊屹依舊靜候在白天站的地方,面帶微笑地拉開車門。

“李董還在開視頻會,半小時後能結束。”他道。

柯桦瞥楊屹一眼,“你不是北城人。”

“我跟李董一樣,都是本市土著。”楊屹笑道。

“難怪。”柯桦冷笑。

楊屹早知道上一句不是寒暄。柯桦的意思也不難懂,難怪——他們才來沒幾天,就能在商政兩界興風作浪。

楊屹苦笑。“畢竟恒洋的大本營在這裏。”

“是念舊,還是忘不了這裏受的屈辱?”柯桦涼涼地說。

楊屹不敢接話了。

這二十年李恒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叱咤風雲,誰不贊他一句“商業巨鱷”。說句廢話,知道的都知道,這個“巨鱷”有兩層意思——一是指李恒洋生意做得很好,在行業獨占鳌頭;而是指他行事似巨鱷,兇惡殘忍,不留餘地。

雖然沒人到李恒洋面前指指點點,但是誰人不知。敢在李恒洋面前說這種話,又不怕死的前有李逸,後有柯桦。

所謂“在這裏受的屈辱”,換成一個心胸開闊的商人,面對起家時的不堪過去,頂多一笑而過,上了年紀興許還會當做笑料講給兒孫聽。但李恒洋不是心胸開闊的人,他自己也承認他是小人,誰讓他落魄潦倒,誰絆過他,誰算計過他,他統統都要報複回來。

一個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的人,必定是個記仇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說道做到的人。。

二十年間,他的對手接二連三的家破人亡。知己知彼的對手都知道他的痛腳,各個詛咒他斷子絕孫。大概詛咒的人多了,老天爺也不能草草了事。蒼天沒能饒過這位當今叱咤風雲的名人——半生浪蕩,最後只有一子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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