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滿地狼藉中,那雍的兩個司機堵在玄關,那雍叉腰站在落地窗邊,身後是被打腫臉的蘇禹。

揭開真相。他們都被冠以“幫兇”的名頭。

那頌赤腳站在電視櫃一端,牆上炸開的紅酒順流而下,在他腳下積出一攤暗紅。垂下的手臂上滾落的血滴進紅酒裏,他怔怔看着血滴激起的漣漪。忽然仰頭,朝着天花板冷笑一聲。

他憑什麽說喜歡他。

憑他媽什麽?!

“我要殺了他。”他近乎呢喃道。“讓我出去……”

“夠了!”那雍抹一把火辣辣的額頭,瞥見手心裏的血,怒火直沖天靈蓋,“看看你像什麽樣?!”

蘇禹伸手塞給那雍一張紙巾:“那頌你冷靜一下。已經這樣了……話說回來,人家是父子,再打再鬧……那小子也不會吃多大虧……”

那頌抄起電視櫃上的彩陶,猛地砸在那雍和蘇禹腳下。

“啊——”蘇禹吓得躲進窗簾裏。

那雍着實被驚了一下,來不及躲,瓷片刮破了西褲。他對兩位司機道:“把他拉進去!”

他指着一間卧室。

兩位司機分別是那雍和那頌的司機兼保镖,平時見慣那頌鬧脾氣,也都領教過這個大號熊孩子的臭脾氣和武力值,因為挨過打所以都有防備。

三個大男人成圍攏陣型。率先沖上去的司機被那頌一拳砸倒在地。

在那頌踹向另一名司機時,那雍沖到那頌身後擰住他一條胳膊,把人按在電視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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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頌掄拳朝後打,他以為是蘇禹,使出了全力。

餘光瞥見那雍,忙收力,拳頭距離那雍的鼻梁還有三兩厘米時堪堪停住。

那雍保持着鉗住那頌胳膊的姿勢,做好了被打斷鼻梁的準備。

兩個司機見機一擁而上,以手臂做繩索,一個抱上身,扣住雙手死死勒住,一個抱大腿。

那頌邊罵邊掙紮:“放開我!那雍你他媽不講武德!”

那雍捂着突突跳的額頭,一手扶着腰跟在後面。“你給我消停點!”

“有種放開我!你他媽還是男人嗎?!”那頌踹在門框上。

兩個司機踉跄了一下,其中一個及時靠在牆上才不至于三個人一起摔倒。

“我不是男人你哪兒來的!”那雍被氣得不輕,忍不住爆了粗口,“少跟我犯渾!綁好!再跑打斷他的腿!”他站在卧室門口指揮倆司機。

蘇禹終于從窗簾裏出來。再一看小別墅一樓,只有天花板和水晶燈還完好無損,其它的,目力所及所有的東西全都砸成了渣。

蘇禹看着床上掙紮的那頌,嘆了口氣。

他能理解那頌的憤怒。李恒洋那個老狐貍下了那麽大一個套,把他們全都套了進去,都成了那場“預謀已久”的圈套裏的棋子,或者說同謀。

換成以往,那頌最多惱怒被李恒洋當傻子耍、當棋子用。

但是,眼下不同以往。

那頌怕不是非常喜歡姓柯的。

暴怒是另一種形式的愧疚。

那頌對柯桦的愧疚遠遠大過對李恒洋的憤怒。

如果現在放那頌出去,那頌甚至做得出殺李恒洋來證明自己跟李恒洋沒關系的瘋狂舉動。

那雍、很了解那頌的脾氣。那頌不在乎的,天翻地覆也傷不了他。那頌在乎的,風吹草動就能要了他的狗命。這就是那頌,一個輕狂霸道,不懂退一步為何物,不懂什麽叫錯的時間錯的人的實心傻子。

那雍怕那頌再跑,跟兩個司機輪流守在卧室。半夜那頌發起燒,那雍給宣和打了電話。

半夜三點,宣和帶着一位相熟的醫生披星戴月趕來。

醫生在卧室裏給那頌輸液。

那雍把宣和叫到客廳,問:“不是找到之前的主治大夫了嗎?怎麽換了一個?”

那雍雖然不記得之前給那頌看病的大夫長什麽樣,但是記得年齡跟自己相仿。今天來的這個醫生很年輕,三十左右,肯定不是之前的主治大夫。

“柯肖安聯系不上。”宣和環視一圈客廳,“那頌搞得?”他眉頭緊緊蹙着。

提起這個那雍額頭就疼,他不願意提,擺擺手繼續問:“柯肖安,不是會是柯肖晴的……”

“弟弟。”宣和找了一圈,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只好靠到窗臺上。“你不是現在才知道吧。”

那雍眼中流露出一絲背晦,掏出煙點了一根。他确實不知道,他想跟柯肖晴結婚只是想給自己和宣靜怡這麽多年分分合合的感情畫個句號,完全沒想到查柯肖晴的背景。更沒想到一腳踏進了李恒洋的圈套裏。

“當年從國外接回來的時候,你倆怎麽答應我的。”宣和聲音不高,自有有一股威嚴,“不要牽連孩子!你們倆愛在一起就在一起,喜歡分就分,萬事不要把孩子夾在中間為難,結果呢?”

“我知道。”那雍像個犯錯的學生聽教訓一樣,筆直站在窗邊,眼睛直勾勾望着外面。他曾怨宣靜怡不會養孩子,好好的孩子給折騰的就剩一把骨頭,可是那頌到了他手裏也沒過得多好,除去物質基礎,他能給的有限。他和宣靜怡每次鬧一場,那頌就得生一場病。

“李恒洋不是神仙,但是他看人準,特別是看你。”宣和毫不客氣地說,“你和我姐,你倆鎖死就行了,不要再禍害其他人了。柯肖晴遇見李恒洋就夠惡心的了,四十幾才想成家,轉頭又遇見你。”你不濫情,但是膽小窩囊,更垃圾。宣和在心罵道。

那雍眼中泛起怒意,轉頭盯住宣和。

宣和才不懼這個棉花似的姐夫。“也別再為難那頌。回北城讓他搬出去,我會跟宣靜怡說,你們離他遠點,他就還有救。”

宣和走了好一會兒,煙蒂燙到手那雍才把煙囫囵個攥進手心裏。

——

拂曉的天呈現出一種讓人沉迷的曙色,那是将出未出的旭日即将刺破厚重的深藍所展現出的顏色。

漸漸地,天與城市交界處浮出一層輕薄的紅,曙色成霞朦胧地蒙在深藍之上。

柯桦靠在車頭上,微揚着頭眺望東邊的天。有光穿透薄霞,終于刺破了這個蒼涼的清晨,給這座城市灑下第一縷溫暖。

“出來了!”

坐在副駕的周智和坐在車前蓋上的錢錦錦異口同聲地說。

錢錦激動地拍了一下車蓋,車蓋發出咚地一聲。

柯桦轉頭看向馬路對面。

小舅和小舅媽正跟監察機構的人握手。小舅媽先看到了他,震驚的表情一閃而過,随記笑起來,她拉着小舅的袖子讓小舅看他。

兩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看了将近二十年的臉,這一刻,柯桦的眼睛酸澀脹痛,眼珠子像要脫眶而出一樣往外擠着,比他還要着急着向前。

錢錦的爸爸和周智的大伯陪在小舅旁邊,看見他們先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過去。

柯肖安告別老同學,丢下四個大人,穿過清晨寂靜的馬路朝對面大步走去。

柯桦迎上去。

小舅有些激動地抱住他,寬大的手掌不停地拍着他的背。

“這兩天沒睡吧。”柯肖安松開手,上上下下打量外甥。“你去找了李恒洋。”

“回去再說。”柯桦說。

“小舅,我們也等了半宿了,有擁抱嗎?”錢錦笑着問。他跟周智勾肩搭背地站在柯桦身後。

柯肖安調侃道:“都有女朋友了還用我抱。”

“什麽女朋友?”錢錦的爸爸正巧聽見這句話,激動地問錢錦,“有女朋友了?!”

“大三學姐。”周智說完站到柯桦另一側。

“周智!”錢錦喊道。“沒有!沒追到!別問啊!”

錢錦爸爸立刻擺手:“我不問,我讓你媽問。”

周智大伯笑着說:“老錢你家喜事将近啊。”

錢錦爸爸笑呵呵地說:“同喜同喜。回頭我請客慶祝一下。”

錢錦抓狂道:“你慶祝什麽?!”

柯肖安笑着打岔:“還是我請吧。”

周智大伯附和道:“難道你小子也有喜事?”

錢錦天生粗線條,他把柯桦這兩天情緒不對,歸結為小舅出事了。根本沒往其它方面想。周智比錢錦敏銳一些,發現了柯桦身邊少了個人,只是還沒來得及問。

錢錦哈哈大笑:“還真有!小舅請最合适!是吧桦哥?”他勾住柯桦的肩,偏頭詢問柯桦,結果對上柯桦滿臉清冷。

周智把錢錦的胳膊拽下來,把他塞進錢爸爸的車裏。又跟柯桦道:“先走了,明天來學校嗎?”

“去。”柯桦說。

柯肖安帶着柯桦挨個跟兩家大人道謝告別,定下請客的時間。

這兩天,錢爸爸一直在找各方熟人打探消息;周智的大伯擔任此次的談判律師。

被搬出來大作文章醫療糾紛,至此,再次告一段落。

目送兩輛車開走,柯肖安才轉頭看一臉疲倦的柯桦:“地賣給李恒洋?”

李恒洋這次來的目的,一是找回柯桦,二是洗刷從前恥辱收購柯家的地。

醫療糾紛只是前戲。他已經做好跟李恒洋硬碰硬的準備,結果鬧劇只開了個頭,在所有人最緊張的時候猝不及防結束了。

對方甚至頂着诽謗的罪名撤了訴。

“不賣。”柯桦靠到車上。

坐在副駕的小舅媽落下車窗,牽過他的手輕輕搓了搓,“好孩子,別犯傻。”

柯桦側目,噙着笑望着小舅媽。“我要捐了。”

“啊?”柯肖安以為自己聽錯了。“地?能捐嗎?”

“上車,別在這裏說。”小舅媽拉了一下柯桦。

回家路上,柯肖安夫婦總算知道外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柯桦答應李恒洋把生态園的地賣給他,他服軟、示好的行為大大的滿足了李恒洋的自尊心和勝負欲。

鬧劇這才早早結束了。

可是,柯桦的打算遠不是那麽回事。

打敗魔法的從來只有更強的魔法。

把土地變為“社會福利用地”,無償捐獻10-30年,為社會公共福利事業貢獻一份力量。柯桦想到這些,心裏立刻生出暴力宣洩過後酣暢淋漓的快|感。

他想看看李恒洋這條巨鱷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扭轉這個局面。

小舅媽道:“太冒險了,他會不會……”想到那個人是柯桦的生父,後面的話化作一聲嘆息。

柯桦笑笑,“我現在就想看他像瘋狗一樣狂吠。”

“你這麽幹,他怕是要狗急跳牆。”柯肖安還是一副不贊同的口吻,“要我說,離他遠點最好,地早晚要賣,後年世園會,園址就在那片,我看規劃已經把那片地劃歸進去了,趁着東風賣了吧。”

柯肖安懂柯桦的想法。他不肯賣是懷念姥爺。可是這塊地留着就是隐患。老頭走的時候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懂事的外孫,所以那片地留給了外孫,柯肖晴根本不再考慮範圍內。

柯桦不想賣。那條河,他年年陪姥爺釣魚。那排楊樹是他跟柯茗茗一起種的,爺爺每年都要讓綠植公司來打理一番。那方果園裏結的果子是姥姥最喜歡的水果。沒有生态園送菜,舅媽會每天擔心食品安全問題。姥爺說小舅小時候在那裏埋過一個時間膠囊,他和柯茗茗還沒找到。

那個火車頭,那片草地,那頌待過。

大狗還在等他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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