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我
等我
月色如銀,光暈落在兩人腳下的石階上,如洗如灑,少女纖瘦的身影映在少年的肩上,暧昧的氣息摻雜進空氣裏,抽絲剝繭地縷縷擴散,風将少女裙擺吹起,貼着少年的黑色運動褲。
二人面對面,一時無言。
姜因那句話就像是觸到兩人某部分不可明說的心事,二人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誰都不知該如何接話。
還是梁秉川率先打破了沉默,“喜歡就好。”
少年眸光微轉,神色平靜無波瀾。
少女知道他快要回去了,便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嗯……你什麽時候回來?”
“月底。”
“好。”
短短的十五分鐘,梁秉川就要趕回去了。
他是偷偷逃出來的。
“到時見,好好複習,一模加油。”梁秉川看了姜因一眼,揚揚手,走了。
時節如流,轉眼就到了一模的日子,梁秉川在兩天前回來了,給姜因帶了一份複習資料,上面有着詳細的解題思路,簡單易懂,看字跡應該是梁秉川自己批注的。
姜因在考試前的一段時間停止了練舞,難得努力了一把認真去複習,一輪複習期間每天只睡五個多小時,通常班裏同學都走光的時候她還窩在教室裏晚自習,周末也去補習班,但求藝考的成績高一些。
梁秉川留給她的筆記反複看了又看,反複地過知識點,語文的重點在于選擇題和作文這兩個板塊,每天早上腦子最清醒的時候都會過五道數學題,基礎分必須盡可能多拿,錯題本是肉眼可見地厚了起來。
考試當天,二人在飯堂匆匆地見過一面,梁秉川還吃着三文治和維他奶,姜因捧着餐盤,遠遠地和梁秉川打了一次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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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因想等成績出來之後再去找梁秉川。
證明自己也是有認真學習的。
一模成績出來的這天是個好天氣,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姜因身穿高領毛衣,整個人給烘得暖洋洋的。
她心情很好,就等班主任拿着成績單走進班級的時候,姜因滿懷希望地盼着早點發下成績條,那麽她就可以找梁秉川,然後告訴他這一個好消息,她有能力一起考去北京,不用因為成績不好而被迫當留子。
但當姜因拿到成績條的那一刻,只覺得雙目一黑。
這分數打她一個猝不及防。
她确定自己沒看錯。
分數很低,歷史類兩百分不到。
一想到自己的期望。
和梁秉川在校園對視的瞬間、努力做題的場景……
姜因整個人已崩潰。
她接受不了。
她還怎麽去北京找梁秉川。
“愁眉苦臉的,沒考好?”林景宜揚了揚手中的成績單,她也考得不好,但她爸在國外和一個有名的大學教授關系不錯,給那教授的研究項目捐了三千萬之後,那教授直接給她打點好入學的事情了,到時候去報道就好。
現在考試對于她來說不過是走個過場。
姜因垂頭喪氣地把成績單遞給林景宜。
林景宜瞄了一眼,滿不在乎地道:“嘿呀,這有啥,我考得比你還低呢。你就放寬心啦,叔叔阿姨肯定給你打點好一切的,未來肯定一片坦蕩啦。”
姜因不敢告訴林景宜想靠自己去北京上學,這聽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自量力。
結果總是公平的。
一個人是長期努力還是階段性努力,得到的分數都會告訴你。
她一個兩年多都得過且過的人,憑什麽就在考試前努力了一小下,就想的到高分?
癡心妄想。
不行,還有時間,她的基礎很差,在這樣的水平上其實提高分數很容易。
姜因給自己重新制定了一套計劃,歷史、政治要刷題,外面的輔導資料其實練了意義不大,因為不貼切高考,刷完一套要總結分析錯因,對了多少不重要,錯因才是提升成績關鍵因素。
至于數學,每天兩個小時刷一套,不懂的看梁秉川給的筆記。
英語她還不錯,不需要怎麽補了。
姜因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制定了計劃,但也無精打采了一天,連晚飯都吃不下。梁秉川給她發來了微信,問她考得怎麽樣?
【不太好。】
姜因自己在操場坐着,耳機裏播放着歷史的知識點,她還盤算着要怎麽還能去北京,上次她給母親發的微信石沉大海,估計是太忙了,沒留意到。
但在國內上學,成績造假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一切總有一天會以點成面,撒謊的後果她承擔不起。
【在哪?】梁秉川又回。
姜因随手拍了一張操場的照片發了過去。
今天的日落很美,陽光把一切都渲染成耀眼的金黃,有人笑着奔跑在跑道上,也有人哭着在操場的中央。
姜因從未有一刻如此留戀校園生活。
大多數人都是被分數定義的一生,成績和學歷是敲門磚。
膽,這樣就是正确的嗎?
姜因身邊出現一個身影。
她擡眸一看,是梁秉川。
少年逆着光,連五官都變得柔和起來,少年微微垂眼,眉目溫潤。
“坐在這裏做什麽?”
姜因瞪大眼睛與他對視了五秒,敗下陣來。
梁秉川頭一次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同她說話,姜因下意識反應過來自己又自作多情。
“吃飯了嗎?”少年在姜因身邊坐下,手邊有着一個小小的塑料袋。
姜因搖了搖頭。
梁秉川從袋子裏拿出一個三明治,“吃嗎?”
“我吃了,你吃什麽?”
“還有一個。”
“好。”
姜因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那是十八歲的高中生都要經歷的煩惱。
“考得不好。”
那時的她根本沒辦法坦然去接受和面對,成績就是天大的事情,而最後出了社會才發現,成績好固然是敲門磚,但比起成績,還有更多的東西比成績重要,例如人情世故、人脈資源、經驗等等。
就像長大了才懂得其實失戀是人生當中最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一樣。
姜因喪着一張臉,她在心裏埋怨自己果然是個弱者,要是強者遇到成績不好的事情,現在不應該是在操場上哭,而是回去拿起卷子重新做一次,往錯題本上哐哐哐地抄寫下來,再接再厲。
她除了投胎好一點,真的沒什麽過人之處。
梁秉川很少安慰人,但道理還是明白的。
“沒有人會一帆風順,也沒有哪條容易走的道路,try our best跨過去就好了。”
在操場的一個小角落上,有一輛藍色塑料板的小推車,梁秉川認得,那是飯堂阿姨平日用來送飯的工具,這會兒不知為何被遺落在這了。
“想不想玩推車?”
姜因有些紅的眼裏帶了少許錯愕,“嗯?”
“來。”梁秉川今日有些反常,做了很多他平時不會做的事。
尋人、安慰人,還有把姜因帶上推車。
姜因跟着梁秉川一路小跑到小推車前,少年墨發柔軟,随風翻飛的發絲泛着微微暖意地在眉間輕蕩。
梁秉川看了看四周,還沒飯堂阿姨的身影,“上去?”
姜因不做過多的思索,就擡腳站在了車上。
她有種兩人發現了秘密基地的感覺,在這裏需要他們百分百的投入,傾注所有的熱情,在這裏做自由的一切。
梁秉川很快就推着車把,把姜因拉了起來,少年臂力很有勁,拖車速度不徐不疾,保持在一個剛好的速度,微風徐徐,身心舒暢。
迎着夕陽,姜因整個人像是飄在了白雲上,大部分的不愉快,在這一瞬間一掃而光。
但這樣的好時光,居然是在臨近畢業的一刻才得到。
說珍貴也遺憾。
“梁秉川,你以後有想和我呆在一起嗎?”
梁秉川突然被點名,看着地上二人被斜陽拉長的身影,少女短裙飄飄,他想起母親口中經常說的小公主,家境優渥,從小被含在嘴裏長大,無論是吃穿用度和家中人脈資源,那都是他高不可攀的。
每個人都會自卑,他也會。
承認自卑不可恥,永遠會有人在某些方面比自己好,如何正視自卑才是人一生當中要學習的課題。
梁秉川不想打腫臉去充胖子,他的未來目前除了是那所看得見的大學以外,未來一片茫然。
即便做好了人生規劃,但也不能保證一路順遂,毫無偏差。
他不敢賭。
姜因本該走花路。
“梁秉川。”姜因又喊了他名字一次,她內心知道,其實自己想得到少年和她自己一樣的答案。
她本來并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勇氣在她人生成分表裏,當之無愧排名第一。但今天面對這樣的問題,姜因頭一次有退縮的心态。
自欺欺人也不是不行,心意有偏差固然無所謂,今後把它當成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便足矣。
少女心事,如我愛當下的季節,明媚璀璨。
片刻後,梁秉川才回答:“你有更高闊的天地。”
這句話一說出口,姜因懂了。
相較于成績落榜,無疑是前者對人打擊更大。
畢竟她都沒有在梁秉川未來的計劃之內,自己還像個sb似的打雞血地努力。
到現在,二人的關系還是模模糊糊的,她雲裏霧裏地以為梁秉川會和自己的想法一樣。
幸好她沒說出口,努力學習是為了去北京見他。
但沒說出口歸沒說出口,少女的脾氣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
少女大大咧咧地站在板上腳一噔,聲音高了幾個音階,随口胡謅掩飾自己的尴尬,“你就不怕我不理你嗎?”
梁秉川又不理她了。
好讨厭。
“停下,我真的不理你了。”姜因知道自己不講道理,別人又沒說啥,破防的是自己。
前一秒還想着,少女孤單心事,下一秒卻接受不了被拒絕的尴尬。
做人太擰巴。
沒救了。
姜因只希望梁秉川不要管自己,她發發瘋就好了。
梁秉川腳步開始慢下來,緩沖一下之後剎住車,他無奈地別眼看向少女,一張臉又恢複了八風不動的狀态,讓人看着覺得有點嚴肅。
“從明天晚上開始,放學在教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