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是窮人才去的地方

那是窮人才去的地方

今天是姜因和母親去北京的日子。

姜因和母親争論了一番,終于敲定了去北京的計劃。

姜母提前打好了招呼,這次主要是帶姜因去走個過場,成績這一塊兒只要保持現狀,大概率上中戲沒什麽問題。

北京的春天短到幾乎沒有,天氣幹燥且寒冷,天藍的讓人無法置信,七八級的風兒裹挾着沙,偶爾飄點小雪,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都說着地道的北京話,讓人充分感受了異鄉的情懷。

姜因一下飛機就裹緊了羽絨,緊跟着母親的步伐去了學校。

中戲大門遠遠地伫立在眼前,姜因想,這是她要遠離活了十八年的廣州,即将要生活好幾年的地方。

來到這裏真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離你很近,但又像離你很遠。

姜因在中戲的西門吃了一碗豌雜面。

她此前的統考已經過了,這次專門來校考,姜因和母親在老師的帶領下走進校園,在一間空曠的舞蹈室內換好衣服後,面對衆多的老師,姜因放松自如地跳了一支中國舞,一路下來都非常順利。

聽說北京的稻香村糕點很出名,趁母親去談生意的間隙,姜因去了一趟線下實體。

店面紅紅火火的,看着很喜慶。

店員熱烈給姜因推薦了棗泥糕,造型也很可喜。

姜因這兒買點那兒買點,發現一下子買的有點多,便折了一半,其餘的上網買。

就在淘寶下完單之後,姜因才看到一個造型非常可愛的動物園餅,打算再給梁秉川買一盒。

她幾乎所有口味都給梁秉川買了個遍,姜因心裏很忐忑,不知道梁秉川愛不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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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她重新下單的之後,發現一盒不包郵,于是姜因便聯系客服,退一下郵費,此單與之前的單子一起結合配送即可。

而客服則告知姜因兩個單子一起退了重新再拍。

姜因只好點擊退款,本以為要等三天,沒想到淘寶急速通過了退款,錢原路返回。

姜因又按照原本忐忑的心情重新買了一次。

而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沒機會把這些糕點送出去了。

如急速退款一般,她和梁秉川的愛情迅速隕落。

就在兩天後姜因準備返回廣州的這天,姜母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後,眼前一花,耳朵嗡鳴,竟然直接在機場暈了過去。

姜因和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把姜母送到醫院後,得知了姜父入獄的消息。

姜父手握公司大部分的股權,絕大數的項目都是自己做主,如今項目出現虧損,金額超出了可控範圍,姜父一意孤行地賄賂新聞界,官商勾結,被上面的發現了,省局那邊的人不出三天便查清了原委,直接把姜父給辦了。

姜因滿心焦急,姜父入獄這個消息就如千斤重的重錘讓她腦子狠狠砸下,砸得她頭痛欲裂,一下子暈乎了。

她像無頭的蒼蠅似的握着手機在走廊不停地接聽電話,家族裏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姜父的事情,一個個都在問她要怎麽做。

電話一個接一個,親戚的,警局的,公司的……姜因感覺站在這個地方,只覺得渾身乏力,一下子喘不上氣。

直到房間裏的姜母把姜因喊了回去。

“都別聽了。”姜母虛弱地躺在病床上,一副看透了所有的神情,“接下來的事情我會安排,廣州這邊你先不要回去。”

姜母安排公司裏的幾個零散股東作出了最後的發言,宣布公司破産。

事态嚴重,中央壓下了消息,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

在廣州這一頭的梁秉川沒收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姜因失聯了。

就連梁阿姨,也被告知提前下崗,姜母給梁阿姨打了一筆金額不少的錢,算是圓了她的退休生涯,保證了衣食無憂。

梁秉川的心情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無論打給姜因多少次,永遠都是關機的狀态,他去找了林景宜,對方同樣也是一臉懵逼。

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他從林景宜的嘴裏聽到了最新消息。

【班主任說她不回來了,直接去美國了。】

聽到的這一瞬間,梁秉川竟平生生出了一種要哭的沖動,無論林景宜怎麽安慰,梁秉川都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不遠處的操場。

那天是個陽光燦烈的日子,可梁秉川只覺得太陽很刺眼。

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壓着,氣悶得很。

姜因這是什麽意思?

是……不要他了嗎?

不是說好要一起去北京的嗎?

離高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姜因食言了。

絕望悲憤的情緒蔓延全身,梁秉川還是不甘心,去了姜因住的那一片小區聯系了物業,登記了自己的身份證之後,說是如果主人回來了,麻煩通知一聲。

梁秉川已經提前被北京那邊的大學錄取,高考對于他來講只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他又重新回到商場裏做兼職。

今日是扮演一只小熊玩偶給路人派發傳單。

就當手中的傳單恰好發完之際,梁秉川的手機響了。

他突然不敢觸碰口袋裏的手機,直覺告訴他,是姜因回來了。

他顫顫巍巍走到角落,是別墅的物業。

“喂,小夥子,那棟別墅的主人回來啦——”

至于剩下說的是什麽,梁秉川沒聽清。

他只記得自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回到衣帽間,拿起姜因此前看上的那只唐老鴨,玩偶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直接沖去了路邊打車。

一路上梁秉川一直囑咐司機開快一點,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會做的事情。

姜因和母親是偷摸回來收拾東西的,畢竟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別墅即将被拍賣。

此前姜母和姜父已經辦了離婚手續,這次的時間對姜母牽扯不大。

姜母在別處還留有一些資産,與以前相比起來,算是九牛一毛,但至少能保證兩母女的溫飽。

姜因已有半個月沒回,突然的觸景生情,讓她鼻頭酸酸的。

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在這裏有過無數的歡聲笑語,也有無數的唉聲嘆氣,最重要的是,這裏有她的梁秉川。

但她要走了,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梁秉川要怎麽辦。

姜因用手機在別墅裏拍了很多照片,身後的搬家工人把她的所有衣服首飾一同打包帶走。

姜母回了一趟娘家交代事情,偌大的別墅間好像只有姜因一縷孤影。

天空下起小雨,遠處偶爾傳來轟轟雷聲,真是一個悲傷的場景呢,不知道梁秉川在幹什麽呢?

她的手機號碼已經換掉了,所有人都不會再聯系到她,姜母有心讓她徹底脫離這裏的一切,不想她被姜父留下的攤子負累。

姜因當時就逼自己記下梁秉川的手機號碼,她不想忘了他。

真的好想再見他。

但再見又如何,她引以為傲的一切已經沒有了,也不再可能和梁秉川有未來。

梁秉川肯定值得更好的啊。

她現在又窮成績又不算好,空有一副皮囊,以後說不定去哪家小機構當舞蹈老師呢。

前途未蔔。

相反,梁秉川雖然以前吃了很多苦,但放眼長看,名校畢業,頭腦冷靜聰明,絕對會有大好未來。

在即将熬出頭的日子裏,何必又和她這攤爛泥攪渾在一起呢?

姜因在花園游蕩,冷寂的孤獨感侵蝕着人的全身,眼眶酸澀的很,最後還是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哭到最後,模糊的視線裏,意外地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梁秉川氣喘籲籲地跑着步,身上的小熊服裝笨重且寬大,對他的速度造成了不少的阻力,少年手上的那只唐老鴨意外的耀眼。

少年疾步跑到姜因面前,半月的不見似乎沒有給兩人造成陌生的感覺。

“姜因,你真的要出國嗎?”梁秉川雙手撐着膝蓋,天氣明明十分寒冷,可豆大的汗珠還是從梁秉川的額間留下,順着脖子滑進了衣襟。

“不是說好一起去北京嗎?”

“為什麽不聽電話不回微信?”

“你是在耍我嗎?”

“是不是看着我像個傻子,很好玩?!”

說到最後,梁秉川幾乎是用吼的,他雙目猩紅地盯着姜因,似乎今天一定要從她身上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姜因簡直又想哭又想笑。

哭的是她要離開了,真的離開了。

笑的是,梁秉川真的好愛自己啊,無悔了。

姜因的心髒抽痛了幾下,鼓起勇氣直視梁秉川。

“是,我要走了。你不會真的相信我會和你去北京吧?那是窮人才去的地方,我當然要出國做我的大小姐了。”

每說出一個字,姜因都覺得有人拿着把刀在自己的胸口上劃。

真的太痛了。

可梁秉川似乎還不願相信,他抓着唐老鴨的那只手指尖發白,還是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只是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輕聲道,“我給你買了唐老鴨,我們一起去北京之後,我會給你買更多的,你不會騙我,不是嗎?”

他連嘴唇都在顫抖,他在等姜因的一個機會,等她松口,等她審判。

梁秉川這次真的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的父親已經去世,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又要再次失去姜因。

喜歡一個人,就是把自己的軟肋交出去,等着他們的愛護或者踐踏,這算是什麽道理。

愛真的沒有道理。

姜因別過臉,她無法面對梁秉川那張臉說出狠心的話。

天邊的雷聲越來越大,姜因一把奪過梁秉川手中的唐老鴨丢在地上,“滾吧,死窮鬼,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看上你!”

姜因從門邊抽出一把破爛的傘,直接扔去梁秉川懷裏,“我要移民去美國,以後不會回來了,你好自為之吧。”

接着不再看他,轉身走回別墅,“嘭——”地一聲把門緊緊鎖上。

梁秉川很久之前設想過會有今天,但姜因的行為舉動給了他希望,讓他覺得兩個人似乎真的又未來,但很明顯,是他想多了,他該明白,他不是那個能留住姜因的人。

這天是2016年的5月21號。

梁秉川永遠記得這一天。

這一天他發誓,除非姜因死了,不然他永遠都不會忘。

一門之隔,姜因雙手環抱自己蹲坐在地上,突然擡起頭,扇了自己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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