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熾歡褪下輕紗羅裙,換上一身鮮紅騎裝,去了圍獵場。

這座皇家圍獵場位于外皇宮西北角,獵場不似春獵場那般大,是專供皇室和王公貴族閑暇時玩樂的場地,算不得是正經狩獵。

而既不是正經狩獵,這玩樂的花樣便多了起來。

高高在上的貴族總是喜歡通過什麽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于是乎,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圍獵場便上演着一場又一場的血腥表演。

貴族端坐高臺之上,一身錦衣華服,看臺下人與人厮殺,獸與獸厮殺,甚至是,人與獸厮殺。

圍獵場自然有虎獅猛獸,而與猛獸厮殺的人多是別國俘虜來的奴隸,或是窮兇極惡罪大惡極的死囚,又或是因為得罪了某些高位之人而被放逐到此的可憐人。

這些厮殺充斥着鮮血與野蠻。

越血腥便越刺激,越适合貴族之人找樂子,是以,在這圍獵場的厮殺表演幾乎每天都在上演,甚至乎,這還被做成了一樁生意。

觀看者只需付出一定的銀錢,便能指定表演之人,指定是人與人厮殺,還是人與獸厮殺。

這種新奇又刺激的娛樂方式無疑吸引了巨大眼球,一時間王公貴族和世家之人競相追逐,這圍獵場竟是日日都坐滿了人,歡呼聲厮殺聲不絕于耳。

而在這一場場的厮殺表演裏,最受人追捧、呼聲最大的是一位異國奴隸。

他本名喚作蕭灼,在這裏卻沒有名字,也沒人知道他名字。

他常年被囚禁在牢籠裏,戴着沉重的鐐铐,只有在将要上臺表演時才會打開鐐铐,走出牢籠。

而在他第一次進行這血腥的厮殺表演時,在他第一次走出黑暗,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整個圍獵場一瞬死寂,只不時聽到人的抽氣聲。

他們怕是從來沒見過這般強壯英俊的人。

赤|裸着上半身,身材高大健美,像一座山一般,陰影直接壓了下來,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和心裏;他看人時那色黑沉眼瞳似是染了血紅,又比那些牢裏的猛獸還要充滿野性,仿佛下一刻便會直接撲過來咬碎人的脖子,啃噬人的血肉。

他與生俱來的野性和獸性充滿危險意味,讓人不寒而栗,可同時,他那英俊的面容和壯碩的身材卻又極其吸引人。

這是不同于當下所崇尚的身材。

高大強壯,胸肌結實,腰腹勁瘦,他寬肩窄腰,那蜜色的肌似是裹了層蜜糖,色澤看上去飽滿又健康,厮殺過後血和汗順着他肌理往下蜿蜒時,荷爾蒙爆裂,渾身都充斥着雄性的吸引力。

這種力量感和野性,幾乎可以說是讓人血脈贲張,面紅耳赤了。

那些嬌滴滴的世家小姐哪看過這種男人,每每他出場時便有不少人紅了臉,一邊捂着臉不敢看他,一邊又偷偷從五指縫裏偷看這個奴隸。

更有甚至還有人一擲千金,想把這個英俊高大的奴隸買回去當侍衛。

按理說有人買他,可以讓他結束這種與人厮殺的奴隸生活,他該感恩戴德地答應才是,然而,這個奴隸卻不發一言,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只沉默地轉身。

次次,他從那個牢籠走出,厮殺過後環了眼高臺之上的人群,人聲鼎沸喧嚣沖天,他血色的眼瞳似是閃爍着一團團火,從每一個人臉上滑過,似是在找尋着什麽。

但到最後,這團火都會逐漸寂滅,這個奴隸在歡呼和血腥裏收回目光,轉身走進牢籠,等待着下一場的厮殺。

蕭灼贏下了一場又一場厮殺,不管是人還是猛獸,他皆沒有輸過一場,那厮殺的高臺常年血腥,人的屍體和猛獸的屍體碎塊散落一地,不可謂不惡心肮髒,他栖身的牢籠亦是,但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仍然帶着鐐铐,盤腿靜坐于牢籠裏,背弓得越來越下。

他名聲大噪,甚至還有将軍看中他的身手,想将他招入麾下,但這個奴隸卻很是奇怪,每次厮殺結束後只望了眼高臺,對其餘所有皆不理會。

他幾乎不開口說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知不覺間,他在這些人眼裏成了比猛獸更恐怖的人。

人人怕他,卻又瘋狂地想看他像個野獸一般去厮殺,看他被野獸撕咬或者撕咬野獸,從中獵得快|感。

許是這些貴族看慣了厮殺場面,從中得到的興味不如從前,不知是誰想出了一個新的玩法,将那些野獸和奴隸全都放逐到西邊的一片密林,将他們圈在一個地界。

圍獵場用以取樂的奴隸全都被蒙上黑布,他們被四散綁在密林的樹幹,有人會用刀割開他們身上皮肉,任憑鮮血流出,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密林,如此之後,那牢籠裏的虎獅猛獸,還有惡極的野狼野狗也會被驅逐到此,若是奴隸不能自行解開繩子,便會喪命于猛獸的口下,淪為它們的食物。

若是他們能自行掙開繩索逃脫,也不能解開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否則出了圍獵場也會受刑而死。

猛獸和野狗會循着鮮血而來,而奴隸卻看不到猛獸所在,只能憑其餘五感判斷危險,求得一線生機。

這個玩法着實殘忍,但對那些王公貴族來說卻有趣得很。

高高在上地看人如蝼蟻般掙紮生存,實在是新奇又刺激。

今日,這圍獵場便又舉行了這麽一場狩獵,卯時剛過,圍獵場當值的人便開始準備起來,将奴隸從牢籠裏放出,一個個驅逐到密林裏綁在樹幹。

蕭灼算是這圍獵場的“頭牌”了,大多數人到這圍獵場也是為了看他,甚至還有不少天真的世家小姐給他抛手絹……是以,他自然也要被驅至密林。

而今日清晨春光正好,當他将被驅趕至密林,被綁在樹幹時,他沉默地站在隊伍裏頭,忽然一垂眸,便看到薄薄的日光穿透霧氣灑落林間,照在不遠處灌木叢下那一簇簇溫柔的白色小花上。

白色的花瓣上浸着露珠,搖搖晃晃的,将那一道道清晨日光折射進他眼眸。

男人鴉羽似的長睫垂下,裸|露着的肩背忽然間顫了顫。

不知是什麽的息喘聲蓋過了風聲,轉瞬卻又消散在風裏。

蕭灼的目光在那白色小花上停留,而後,當那露珠搖晃着要墜下時,他離開人群,去采了這花。

男人身軀高大,裸露的胸膛和肩背處又多是駭人傷痕,半蹲在白色小花前頗有猛虎嗅薔薇之感,那小心翼翼采撷的笨拙模樣又透着幾分滑稽。

采了花,他便不見了。

後面待他回來時,他手裏的花已經不見了,那雙手卻不知為何染了淋漓鮮血,甚至還啪嗒啪嗒順着他指尖往下落。

他身上交織着濃重的血腥氣和淺淡的花香,惹得四周的死囚犯和奴隸都不禁往他這看。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四周,尤其刺鼻,有人聞到皺了眉,正欲循着血腥味罵去,轉頭看到蕭灼這張臉卻是被吓得臉色灰白,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瞳孔中滿是驚恐,捂着嘴巴一直搖頭,似是在示意什麽都不會說。

蕭灼面無表情,春日陽光映在他側臉卻無半分暖意,反而更叫他這刀削斧鑿的臉添了冷硬感,讓人望着不寒而栗,甚至倍覺壓迫。

他明明是這裏最卑賤的奴隸,看上去卻不像奴隸。

不……

當衆人朝蕭灼望去時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往後退了幾步,吞咽口水。

他是這裏面最不像人的人。

“都愣着幹什麽,趕緊進去!”

“啪!”鞭子聲落下,圍獵場管事的一抽長鞭,帶着幾個兵衛上前正要猛抽這一群奴隸,可這鞭子又剛揚起,卻在看到蕭灼後停在空中。

管事的面上亦是閃過絲絲懼色,但又只能硬着頭皮道:“貴人們都快來了,你們,你們這些奴隸……”

蕭灼一個字都沒說,被他擦出血的手掌握緊,徑直朝前走去,粘膩的鮮血順着指縫一滴滴落下,染紅了灌木叢的白色小花。

他沒有繞道,懾人的氣息裹着血腥味浮在風裏時,旁人不由打了個哆嗦,不自覺讓開道來。

那手拿長鞭的管事亦是。

——

奴隸和死囚被蒙眼綁在樹幹時,狩獵的王公貴族在場外觀看,這個殘忍的游戲便開始了。

很快,人的慘叫聲,猛獸的低吼咆哮聲混在一起響徹密林上空,混亂恐怖,群魔亂舞,好似從地獄裏傳來。

但外頭看戲的人卻紛紛撫掌大笑,着實像在看一出新奇好戲。

“原來那猛虎竟真可以咬斷人脖子,奇,奇哉!”一身穿青色壓金線錦衣的纨绔公子往嘴裏扔了顆葡萄,看到不遠處猛虎咬人的鮮血飛濺的畫面悠悠然道,似是又想起了什麽,轉而問身邊人:

“話說那比獸還像獸的奴隸在哪?今日讓本公子看看是他的皮肉硬還是猛虎的獠牙硬,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勇猛。”

“謝大人今日興致來了,專門去獵殺那奴隸,不知那奴隸今日有沒有好運逃出生天了。”

圍觀的人群裏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謝大人”這三個字一出來,人群頓時噤聲,不時能聽到人倒抽冷氣的嘶嘶聲,不知是誰又嘆了氣,語氣裏卻透着看好戲的啧笑聲。

“今日也算那奴隸運氣不好了,那謝大人……”

“謝大人在哪?”一女子聲音響起,圍觀衆人不禁一怔,随即又紛紛眼角抽動。

清泠泠脆生生,宛若湖面薄冰裂開般,着實好聽得緊,可細細聽去,這聲音又輕得跟一陣風似的,好像落下便會消失,始終帶着久病之人消不去的孱弱感。

衆人心驚,紛紛扭頭看去,不是那弄得風風雨雨的熾歡公主又是誰?

春光正好,這位公主今日倒沒有穿那薄薄春衫,倒是着了一身鮮紅騎裝,那騎裝修身而利落,将她身形更襯得玲珑有致,腰肢不堪一握,卻少了些往日纏綿的無依之态,那若楓火的紅也使得她白生生的小臉多了些明媚之色,站在日光下便是皎若朝霞,灼若芙蕖。

如此容貌,衆人皆為之一攝,久未回神,甚至那纨绔手裏拿着的葡萄都滾落在地。

熾歡今日來此是特意來尋謝塵的,身體又不适,無多少耐心和他們周旋,黛眉輕蹙,又問了聲:“謝大人在哪?”

這一聲較之方才大了不少,聽去是極冷極不悅,戾氣和怒都藏在這好似嬌滴滴的女聲裏。

但在場之人豈會不知面前這位主是何性子?不敢惹不敢惹,聽此便有人趕緊指着一處回了:“謝大人在這裏面狩獵,公主殿下……”

“狩獵?”熾歡一聽這二字卻是挑了挑眉,玩性大發,徑直拿過一旁狩獵兵器架上的弓箭,入了這圍獵場

衆人阻止不及,也不敢阻止,只立在原地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

密林并不大,熾歡身着騎裝拿着弓箭,順着旁人指的方,倒是很快找到了謝塵。

熾歡極少來這圍獵場,雖平常也有耳聞,這圍獵場不僅以獵殺猛獸為樂,有時還獵殺奴隸,将猛獸與奴隸趕在一處,畫面不可謂不血腥殘忍,但眼前這副場景還是令她略略一驚,白薄眼皮微掀,握弓箭的手緊了緊。

血腥氣充斥着這處的每一寸空氣,熾歡腳下的左前方有一個被咬碎的頭蓋骨,那白色的腦漿混着刺目的鮮血飄灑一地,不遠處便是一個近乎四分五裂的,明顯被猛獸撕咬的屍體。

屍體上還綁着鎖鏈,想來便是那群貴族當做樂子的奴隸。

熾歡微咳一聲,臉上肌膚愈發透明時,她移開了眼,卻正好瞧到那馬上的男人看到她嗤笑一聲,似是也從她這處移開眼後,若無其事地拉開了手上長弓。

弓弦繃緊的聲音在靜谧樹林尤其突兀,熾歡循着謝塵弓箭對準的方向,看到了一個被粗重鎖鏈綁在樹上的男人。

上身赤/裸,身材高大精壯,肌肉虬結青筋暴起,那兩條粗重的鎖鏈自他肩頸,順着他胸膛和腰腹綁在背後,将他蜜色皮肉勒出血痕的同時,也使得他的胸肌更加結實,腰腹勁瘦更有力量,那些微的鮮血順着他肌理緩緩流下,血腥氣和力量感混在一起,暈染出一種令人血脈贲張的荷爾蒙。

他手臂挂着一截被扯斷的鎖鏈,雖臉上蒙着黑布,但也能看出其面容的英俊和深邃。

這是完全不同于時下所推崇的君子如玉的美。

壓迫感、力量感和那種獸般的野性齊齊襲來。

很危險,但的确,很吸引人。

如果……

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少女朱唇微彎,挑花眼流轉,弱白的臉上浮了些不合時宜的淺紅,使她臉頰若桃粉花瓣。

于是在下一刻,在看到謝塵朝他射箭時,許是為了好玩,熾歡眼尾略略上揚,纖細的手摸出箭矢張弓搭箭,不過瞬息之間,一支箭破空而去。

風聲呼呼,呲的一聲,兩支箭矢相交,熾歡射去的箭竟是将謝塵的箭矢給射穿了!

謝塵的箭矢一分為二掉落在地,熾歡的箭矢則繼續朝那奴隸而去,擦過他蒙眼的黑布,叮的一聲,直直釘在他耳旁的樹幹。

男人耳根微動。

少女的清香混着惡心的碎肉血腥送到他鼻尖時,他從中嗅到那些微的少女香氣後,喘/息難以遏制的粗重起來,渾身猛地戰栗不止,身上挂着的斷裂鎖鏈叮鈴鈴叮鈴鈴,細碎響着。

男人蒙眼的黑布被春風一吹,掉落在地。

霎時天光一陣,刺眼至極。

纖細孱弱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一身鮮紅,單手拿着弓背在身後,微微揚起了那一截細白修長的,他稍稍用力便能捏碎的脖子。

春日之下,灼灼耀眼。

男人那沉沉黑瞳染了猩紅,似有微光泛濫,恍若沉寂已久的深潭重新翻滾,沸騰,成了滾滾岩漿,要将人燒得骨頭都不剩。

然而不過息瞬,男人眼眸微暗,那眼底翻滾的岩漿似是被什麽盡數掩埋,再探不得分毫,內斂成了一種更為可怕的,深沉的東西。

因為少女的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很快便略過他,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久久不移。

那男人膚白唇紅,俊美無俦,一身織金錦衣不染絲毫血腥與塵埃,襯得他優雅非常,低眸看她時眼尾上揚,笑意淺淺,透着幾分矜貴和高傲。

是與他這個低賤奴隸完全不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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