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一時死寂更甚。
天光已經大亮,日色将整個寝殿都照得亮堂堂的,那輕紗不再飛揚,潮濕的水汽也彌散殆盡,只能從榻上的男人和少女之間窺見昨日的混亂和暧昧。
少女似還在震驚之中,懵懵地睜大着眼睛,一直盯着男人胸膛那處看,而男人靜默不語,那原本高束的烏發松松散散地垂下,随着發帶半垂肩膀,在淩亂發絲的掩映下,男人冷峻的臉上似往常一般沒有任何神情,側臉輪廓分明,那黑沉的眼眸中已看不到絲毫欲色,
冷漠得近乎禁欲。
如果不是胸膛的紅痕和發紅的耳根外,熾歡差點就要懷疑自己有沒有幹那事了。
但是……昨晚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她記了個清清楚楚。
記得自己是怎麽往這個男人的懷裏縮,是怎麽纏住他的腰,又是怎麽把他的衣服扒下來……哦不,不是她扒的!
她沒扒下來!是他自己脫的!
分明是他自己脫的,她不過就是後面意識不清上手摸了摸,還,還,還舔了咬了咬罷了……
分明是他勾引她的!是他不穿衣服勾引她!
少女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又故作淡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游移不定地看向其他地方。
一會盯着床榻前的山水屏風,一會又看向梳妝臺上的銅鏡,琉璃眼瞳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後不知怎麽又轉回了男人身上。
又看到了他強悍健碩的胸膛,以及胸膛上那被她咬出血的……少女弱白臉頰頓時漲紅,又若無其事地別過臉去。
男人瞥到她這心虛掩飾的樣子,唇角倒是幾不可察地彎了下。
靜,太靜了。
少女處在震驚之中許久沒有說話,而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也是靜默不語。
實在是昨日之事太過出乎熾歡的意料,就算她之前想過同他玩游戲,但是自己無意識之下對他做了那種事,還是非常令她震驚。
但好在熾歡早就練就雲淡風輕的本領。
她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先是吸了吸鼻子,後啧啧兩聲,用一種略帶鄙夷的目光掃了男人一眼,突然問:“沒穿衣服?”
她這話問得突兀,蕭灼聽此一怔,剛想回話時少女又啧啧兩聲,嬌聲嗤道:“想勾引誰?真是放|蕩啊。”
勾引……放|蕩?
……
這話一出,男人的眼眸驀地放大,裏面肉眼可見的寫滿了震驚。
少女先發制人倒打一耙,還将勾引放蕩的罪名扣到了男人身上。
“你,你看什麽看?本公主說得有錯嗎?不穿衣服的是你,胸膛這裏還這麽多淫|蕩痕跡,本公主說得有錯嗎?”
少女理直氣壯地說完後昂起下巴,看樣子是一點都不心虛。
這些話不可謂不刺耳,男人耳根紅得要滴血一般,薄唇張開又合上,微掀眼簾看過去時,熾歡竟然在那雙向來狠戾的眼眸裏看到了脆弱。
……
熾歡嘴角抽動,喉間一梗,然後下一刻,她的下巴昂得更高了……
男人脊背彎下,成了一張将将被折斷的弓。
微濕的長睫垂下,男人看了眼自己被肆虐的胸膛,被發絲掩映着的側臉更靜默了。
他沒反駁熾歡的話,只沉默地找來衣服穿上,将那些痕跡都擋了去,下了床榻,半跪在少女面前。
這幅模樣好似是當真覺得自己淫|蕩可恥,找了衣物來遮羞。
少女懵懵地看了好一會,忽覺心尖被刺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很快,這一丁點的愧疚便消失無蹤。
少女攏了攏半開寝衣,雪白赤足點地,也下了床榻。
她站在半跪的奴隸面前,也不過堪堪與他平視,薄薄寝衣貼着她身子,更顯其嬌弱伶仃,日光落在她頸間裸露的肌膚,卻平添病氣。
她看上去始終病歪歪的。
一個野性兇猛,一個病弱嬌憐,一碰就碎,面前的男人似乎一口就能吃下她,也一手就能捏碎她,但此時此刻卻跪在她面前,一副臣服虔誠姿态,甚至還因為她倒打一耙的指責當真覺得自己放蕩,頭低得極下,靜默不語。
熾歡愣了好一會。
她盯着面前的奴隸看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後拍拍臉呼了口氣,轉而問:“誰,誰允許你私自來本公主的寝殿?”
她想,他不私自來他寝殿,昨日便不會發生那般之事,她,她也就不會,不會罵他淫|蕩了……
怪,怪他呢……
她沒說錯!
想到這,少女方才冒起的那點愧疚消失無蹤,她又挺直了脊背昂起了下巴,活像只小孔雀。
蕭灼則如實回答,将他昨日去無風崖采來的靈芝雙手奉上。
“昨日奴去無風崖采了靈芝回來,怕殿下急着要,便私自進了殿下寝殿,請殿下責罰。”
他沒說望殿下原諒,而是說請她責罰。
小孔雀一愣,下巴低了下來。
她垂眼看去,當真看了一株靈芝。
上面還染着血。
少女視線再下移,便又看到男人胸膛處滲出的血跡。
衣裳染紅了大片。
她的确記得,昨日他的胸膛上插了一只箭矢,流了好多血。
想到這,熾歡稍一偏眼,便看到了那支泛着寒光的箭矢。
在日光下,可以清楚看到箭矢翎羽處刻着的火焰标記。
熾歡微眯眼眸。
還真是瘋子……殺人一點都不掩飾。
熾歡從奴隸手心拿過靈芝:“本公知道了……”
蕭灼靜默,任務完成,他欲退下,少女卻又開口問:“無風崖那……”
只說出口這幾字,後面的話又斷了,被吃了。
少女梗着脖子,那張染了病氣的臉暈了紅。
低垂着頭的男人并未看少女,卻勾了勾唇,他只回她寥寥幾字:“沒什麽。”他知道她想問什麽。
熾歡盯着那截箭矢想,刀光劍影,千尺絕壁,差點丢了一條命,在他這裏卻只有一句“沒什麽”,也不問她為什麽要派他去那。
真是個怪物。
也是個傻子。
少女“噢”了一聲,沒有再問什麽,蕭灼起身退下,恰好這時春蘭估摸着熾歡已經醒了,正進來想伺候洗漱時,恰好看到了這幅場景。
陽光從窗棂透進,灑滿整座寝殿,她家公主殿下一身雪白,如瀑青絲垂落肩背,美得好似天上神女。
而那個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少女面前,日光只勾勒出他沉默冷峻的側臉,他弓着背,頭低得極下,遠遠看去好似在親吻少女足尖。
看去虔誠又癡迷,周身傾瀉的氣息着實可怕,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面前的少女吞吃入腹。
更何況她方才剛跨入寝殿,便聞到了寝殿裏彌漫的濃烈氣味。
像是……
春蘭紅了臉。
當初她家殿下要收這個奴隸做侍衛時,春蘭心裏便隐隐覺得不安,這個奴隸太過高大健碩,又一身的血腥獸性,她家殿下病歪嬌弱,如何壓得住這樣的人?但她雖然自小便伺候熾歡,在熾歡心中份量不低,是熾歡心底的蘇家人,但她家主子的脾性她亦知曉,并不敢多說什麽,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春蘭心底的那點不安便逐漸放大。
這……
這個男人如何會出現寝殿,
難道公主殿下和這個奴隸……
春蘭頓覺心驚,愣了一瞬後才走近行禮,開口道:“殿下,該洗漱了。”
熾歡好似渾不在意被人看到這幅模樣,她嗯了聲,蕭灼見狀行禮退下。
他起身,熾歡側眼,清楚看到男人中箭之處又開始滲血。
少女薄薄的眼皮跳了下,她咬了咬唇,輕哼一聲後吩咐春蘭,別扭道:“春蘭,去太醫院拿些藥給他,免得他死了,麻煩。”
她的話裏始終帶着高高在上的嬌縱,話也說不上有多好聽,任誰聽了都會覺得,這是她大發慈悲給這個奴隸的施舍,是一種侮辱。
但蕭灼卻不會這般想。
他想,她好善良,也好可愛。
縱使有那種癖好。
縱使還倒打一耙地說他放|蕩。
也可愛。
“野奴,你究竟想從我這得到什麽?”
在看到男人背影逐漸消失時,鬼使神差一般,熾歡問了這句話。
想要什麽?
蕭灼想,我要你愛我。
只愛我。
但他說不出口。
也知道,她不會。
——
拿到靈芝後,熾歡去找了謝塵,将那支箭矢與靈芝齊齊扔在他面前。
謝塵以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盯着桌上靈芝,還有……那支刻了烈焰标識的箭矢。
他手下死士的标識。
謝塵私下豢養了大批死士,熾歡之所以要和謝塵聯手,答應他的條件,也是為了他手下的死士。
她有兵,但是……她不能用,也不可以用。
她必須得從謝塵這裏借到死士的力量,去殺人。
玄鐵箭矢被扔面前,謝塵對此似并不意外,他指尖輕點桌面,微掀眼簾,目光徑直落在面前少女身上,明知故問道:“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熾歡早就料到他是這番模樣,也不和他兜圈子了,開門見山問:“既然你已經讓我的人去無風崖給你拿靈芝,又為何派死士去殺他?”
“謝塵,你是不是有病?”熾歡許是氣極,絲毫顧不上面前之人的身份,脫口而出就是一句罵。
謝塵敲桌子的手頓住,視線緩緩上移,眼底笑意消失無蹤,只餘徹骨寒冷。
“你的人?”謝塵冷聲反問,重點竟然落在這幾個字而不是罵他有病的那句話。
熾歡聽後都是一愣,随即又挺直了背,不讓自己氣勢輸一點:“有問題?野奴是我侍衛,怎麽就不是我的人了?”
聽此,男人的目光是又冷了幾分,拿起箭矢細細端詳了一番,看到上面沾染的血跡後,愉悅笑道:“對,我就是想讓他死,如何?”
話落,謝塵将箭矢用力一擲,锵一聲,堪堪落在少女撐着桌沿的雙手旁。
距離她的手不過毫厘之間。
熾歡甚至感受到了箭矢帶起的風,風起又消失,疼痛感蔓至四肢百骸,她垂眸一看,小指已滲出血珠,淡淡血腥味充斥屋內。
謝塵稍一側眼,眸光微暗,又很快收回,仰躺在椅背,脖頸成了個将要彎折的弧度,獰笑道:“可惜啊,我派出的一隊死士竟然都死了,這麽多人殺一個奴隸都殺不了,真是廢物!”
小指滲出的血越發多了,血流在桌沿,又順着桌沿嘀嗒落在地上,在寂靜屋內尤其刺耳。
少女的唇無端又蒼白幾分,但她沒喊疼,也沒去擦滲出的血。
面前的人當真是個瘋子,小指處的疼痛感提醒着她,此時此刻,她決不能去惹怒這個瘋子。
“不過一個奴隸而已,謝哥哥又何必介懷?”少女忍了疼痛,越過書桌走至謝塵身前,面上已然換上了一副軟媚可人的笑,“你動用死士來殺這個奴隸,實在是大材小用,他如何值得呢。”
方才的戾氣和氣憤一下消弭,少女在他耳邊軟聲輕語,聲音是嬌得能滴出水來,那自她唇齒間溢出的氣息拂過男人耳廓,絲絲縷縷地往人耳道鑽,激起人一陣酥麻。
細腰酥|胸攀在他身,眉目潋滟含水,活像個吸食人精氣的妖怪。
謝塵微微眯眼,那雙冰冷鳳眸似蒙了層薄霧。
呼吸亦是重了幾分。
“今日我們不談他好不好,歡兒今日來此是和謝哥哥談正事的,如今靈芝采來了,那殿前司指揮使的職位歡兒會去和皇兄說……”
“公主殿下也是如此勾引那個奴隸,讓他替你賣命的?”男人忽然打斷她的話,勾着她垂下的一律發絲纏在指尖,似笑非笑地問。
這笑裏深含嘲弄與鄙夷,熾歡心髒猛地被刺,微微怔住時,旁的男人順勢握住她細腰,将她往懷裏帶。
“果然不愧是教坊司出來的人,學了不少勾引人的本事。”男人那修長冷白的手指擒住少女下巴,附耳輕笑,“你碰了別人便別來碰本公子……”
“我嫌髒。”
霎時,似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少女渾身發冷,噩夢閃過眼前,她如墜冰窟。
再下刻,她便是恨不得殺了這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