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她不是說。

她只愛他嗎。

遠處畫面宛如鋒利刀劍, 在一寸寸剜他的心。

蕭灼卻沒有閉眼,也沒有回避,甚至他眼睫都未眨, 只盯着那一處看。

看到身上的傷痕一寸寸裂開,鮮血滲出,逐漸染紅他衣裳。

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 緩緩浸入空氣。

但蕭灼沒有上前粗暴地拉開她, 他轉身隐入夜色, 眼眸裏似是沉着無底深淵。

熾歡甚至不是從蕭灼口中聽到左相府被血洗的消息。

這消息自宮外傳來,上呈到禦書房,驚動了整座皇宮,自然也傳到了熾歡這裏。

左相府三百侍衛皆被誅殺,左相黃善彥頭被砍下, 死狀駭人, 鮮血染紅了相府的地和牆,就連相府上方的天空都被映成了紅色,據說發現的人見此場景當場嘔吐,甚至有的人被吓到暈了過去,現在都未醒。

這件事轟動了整座皇宮,整個朝堂, 恐慌震驚甚至開始蔓延到整座京城,

左相府銅牆鐵壁, 戒備森嚴,黃善彥此人更是謹慎多疑, 不輕信于人, 何人能在無聲無息中進入相府,殺光三百兵衛, 取其人頭。

禦書房裏的皇帝霍然起身,太監跪地又禀報了遍後,皇帝站立不穩,跌坐于龍椅。

黃善彥之所以受皇帝重用,不僅因為他投皇帝所好,更因為他順應皇帝主和之意,極力主張投降,與戎狄議和,是朝中主和派的代表大臣之一,皇帝可以借這一派大臣之手,行求和一事,可以借他們之手,壓制打擊主戰一派勢力,加之謀反之名。

而他自己可以免于争議,讓臣子去背這賣國罵名,甚至他适當施行仁政,還能得一個仁君的好名聲。

可如今黃善彥一死,朝中主和派元氣大傷,主戰派必定會借此主戰,士族之勢也會壯大,朝堂失衡。

皇帝長嘆一聲,敕令立馬去查明此事。

左相府被血洗,朝野震驚,這消息傳入東宮時,沈修正在書房寫字。

東宮外頭皆是監/禁的兵衛,沈修近衛冬永從外知曉此事,趕忙回東宮禀報時,看到兵衛甚是疑惑,問後才知他家主子又惹怒了聖上。

冬永一聽便猜到了他家主子是因何事惹怒了聖上,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若不是聖上對他家主子有幾分父子之情,與先皇後夫妻情深,對他們這個唯一的兒子看得重,怕是他家主子早就被廢黜了。

冬永嘆了一口氣,想起要禀報之事,也沒有同門口兵衛多做糾纏,慌忙入東宮禀報。

“殿下,左相黃善彥被滅門了!”冬永進了書房行禮後,已是滿頭大汗,也不知是被驚的還是跑的,說着話都在大口喘氣。

沈修見他如此慌張,本來頭也未擡,只執筆寫字,但待冬永說出此話後,他下筆筆尖一頓,宣紙暈開墨色,字跡工整的字被劃了一筆,分外突兀。

他低着頭,目光在那團墨色停留許久,才緩緩擡起眼皮,問:“你說什麽?”

冬永又将這話重複了遍。

沈修握筆的指尖動了下,又問:“如何死的?”他并未問兇手是誰。

冬永抹了把臉上的汗,忙回:“被人砍了頭顱,府上三百兵衛和高手皆被殺光,殘肢斷臂亂飛,場面極其恐怖。”

沈修默然,眼裏的怔忡一閃而過,又平靜無漪,霜雪覆蓋。

桌上的錯金爐往外飄着縷縷輕煙,檀香和藥味混在一起,令人昏昏沉沉,意識迷亂。

沈修沉下眼,檀香煙霧掠過眼眸時,恍然之間,眼前蒼白的少女與明媚的小姑娘不斷在他眼前交錯,最後定格的卻是……她渾身染血的模樣。

手中的筆倏然被折,沈修的拇指抵着碎筆斷裂處,被劃開了個口子,鮮血汩汩流出,順着他瘦長的指骨往下蔓延,浸紅了他雪白袖擺。

“殿下!屬下這就去喊太醫!”冬永大駭,不由得喊了聲。

誰人不知當今太子是個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身體病弱不堪,冬永最是清楚他家太子殿下的身體情況,眼下見他面色,見他手上鮮血便知不妙。

只是他想要出門去叫太醫,卻被沈修止了。

沈修擺了擺手,置若罔聞。

他久久盯着宣紙上那團墨跡,忽地扯了扯唇。

只覺,一切都遲了。

——

而另一處,謝府。

謝塵懶懶靠坐在圈椅,聽到這消息卻是撫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他手指撥弄一支箭矢,忽然用力,将箭矢投擲牆上。

箭釘入牆面,頓時裂開道道縫隙。

青寒戰戰兢兢,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每次禀報與那位熾歡小姐有關的事,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或是沒有說什麽該說的,生怕惹得面前這位主子發瘋,殃及他們,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蘇熾歡,不愧是你啊。”謝塵還在大笑,他寝袍衣襟半開,鮮紅絲綢半束的發松松散落,垂在半開的衣襟間,更襯得他像極了一個妖孽。

好似,他也越來越像一個瘋子。

“不愧是你。”

謝塵靠着椅背,仰着臉看向虛無,脖子幾要成了一個彎折的弧度。

他給她的名單裏便有左相黃善彥。

如今左相府被血洗,她倒是幹脆利落。

謝塵不知想到了什麽,唇角勾起的那麽點笑意一瞬消失無蹤。

他給她的死士沒動。

謝塵忽然極輕地獰笑了下。

很好。

很好。

他倒要看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

那奴隸會為她做到何種地步。

到時候,自私惡毒如她,她又會怎麽選。

“這京城怕是要翻天了。”謝塵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臉沉在黑暗裏更顯病态的白,膚白紅唇,烏發散落,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主子,我們要做什麽?”青寒适時地問了句,“左相黃善彥一死,朝堂必定失衡,對我們……”

“什麽都不用做。”謝塵否了,他透過窗戶看屋外漆黑的夜,轉而又道,語調拖得很長,尾音上揚,聽來總有種嘲弄的意味,“裴成弘這幾日入職了殿前司指揮使,你明日秘密去他府上,将皇宮布防圖拿來,再去知會那公主殿下一聲,讓她抽空來下謝府,就說……本公子有好東西給她。”

裴成弘乃為謝塵這一派的人,太子沈修應允了熾歡讓她定殿前司指揮使的人選,熾歡将這名字報過去時,沈修縱使知道裴成弘是謝塵手下的人,也沒有問半句,當真讓這人當了殿前司指揮使,掌管皇宮內外布防。

青寒一聽便明了,他思索再三,還是大着膽子硬着頭皮說道:“布防圖您當真要給熾歡小姐?若是熾歡小姐拿了這布防圖,鬧出了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怕是公子也會受到牽連……”

在謝府,認得熾歡的人似是都習慣了管這位公主殿下叫熾歡小姐,加上他家主子聽不得公主殿下這幾個字,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在謝府,敢在謝塵面前稱呼熾歡為公主殿下了。

青寒跟在謝塵身邊多年,自他家主子和那位熾歡小姐青梅相識,訂了姻親時他便在,對他家主子與熾歡之間的糾葛也清楚幾分,也非常明白現在的那位熾歡小姐是如何一位不能惹的人物。

那位熾歡小姐向來胡作非為慣了,名聲大得很,若是拿着布防圖做了什麽驚天之事,怕是也會連累到他家主子,是以青寒不禁擔憂。

但謝塵卻不以為意,唇角挂着抹奇怪的笑,燈火的光落在他側臉,将他臉切割成明暗兩部分,分外詭谲。

“給,為什麽不給?”謝塵繼續道,仍是在笑,他微微眯眼,目光陰鸷而險詐,“她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鬧到要被判處死罪的地步。”

“到那時我會推她一把,我倒要看看,生與死面前,她會選那個奴隸還是自己……”

“她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抛棄那個奴隸,換自己活下去……”

蘇熾歡,你若是自私,就給我自私到底。

你的愛若是不給我,也休想給別人。

——

寶華殿裏,熾歡坐在桌前,愣了很久。

桌上攤開着一個小本子,上面的黃善彥一名已被朱砂劃掉。

鮮紅一筆,宣告死亡。

黃善彥死了,那奴隸血洗了左相府。

他沒帶死士,一個人單槍匹馬,血洗左相府,殺了黃善彥。

他當真聽從她的命令,像條狗一樣,她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像是沒有自我意志。

像是她的傀儡。

但是,為什麽他殺完人,完成任務後沒有來找她,那奴隸沒有親自和她說這件事,沒有來找她這個主人呢。

聽春蘭說,這奴隸回來了,還問了她去哪,像是去找了她,後不知怎麽又回了寶華殿。

可是,為什麽直到現在,他都沒來找她呢。

他明明在這裏的。

這一次,少女扯了扯手中的線,他卻沒回來。

沒來由的,熾歡忽然覺得自己心底開了個巨大的,要将一切吞噬,要将她自己也吞噬的洞。

好似,她在一點點地被吞噬,也在一點點地往下墜。

當下墜感襲來時,熾歡猛地從這種感覺裏驚醒,肩膀一抖,整個人都怔怔地顫了下。

她用力掐了下自己大腿,掐到眼冒淚花鼻子發酸才停下。

疼痛感令她暈眩下墜的意識清醒了些。

熾歡合上劃了朱砂的小本子,起身,決定親自去找那個奴隸。

她得問清楚。

熾歡走出寝殿,再一次來到了那奴隸所在的偏房。

窗戶透出燭光來,将男人的身影映在薄薄窗紙上。

似是燭火搖曳了下,男人的身影也在窗紙上搖晃,似是轉眼就要消散。

挺拔削瘦,肩背寬闊,側臉輪廓分明而冷銳。

只見剪影,也是好看的。

熾歡伫立原地,呆呆看了一會,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一些畫面閃過腦海時,白玉似的耳垂忽然就泛了些紅。

臉頰也有些燒。

熾歡被燙清醒了,她拍了拍臉頰,正要推門進去時,卻見到那窗紙上赫然出現一柄短刀的剪影。

男人握着一柄刀刃。

少女的心驟然一沉,眨眼間,那剪影變換,男人手中握着的刀刃絲毫沒有猶豫地落下。

像是他手臂的位置,又好似是胸膛。

窗紙上頓時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跡,鮮紅刺目而駭人。

熾歡站在門口不遠處,很快,門縫裏便飄出了淡淡血腥味。

這血腥味溢出,越來越濃,從鼻間溢到喉嚨裏,刺得熾歡忍不住想咳嗽。

但還不待她咳嗽,裏面便傳來了極其明顯的聲音。

像是刀刃劃破皮|肉的聲音,又像是鮮血飛濺的聲音。

熾歡一僵,後背滲出冷汗,染濕了衣裳。

下一刻,她猛地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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