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老太君靠裏挨着大迎枕小憩,慕承筠則端坐在靠外這邊,小案上熱氣袅袅,正是剛燒好的碧螺春,謝氏嫁到京城這麽多年,還是喜歡江南的口味。
大丫頭進來擺上兩碗壽面并幾碟小菜,蘿蔔條,小片牛肉,鹽水花生等,一共七八樣。
今日是老太君壽辰,她別的不吃,就愛吃一碗長壽面。
慕承筠陪着。
“母親,兒子賀您壽比南山,只要您老身體健朗,就是兒子最大的心願!”慕承筠起身行了大禮。
“呵!”老太君這才舍得睜開眼,斜觑了他一眼,嘴裏罵道:“你少來這一套,現在你幾個哥哥哪個需要我操心的,我這把年紀照理來說是該享福的,別人都羨慕不來,卻不知我心中苦楚,底下還有你這麽個小兒子,至今未婚,我這是走哪心裏都不踏實,總惦記着你,你身邊沒個人照顧,我睡都不踏實。”
慕承筠歉意地笑着,撩起長衫,淨了手,又坐在了母親對面,任由她數落。
“母親,先吃面,等會就涼了。”
“你別岔開話題!”老太君嗔怒地喝道。
慕承筠苦笑,拾起的筷子又規規矩矩放下,正襟危坐地等候示下,清湛的目光望着那面條的騰騰熱氣,似有所思。
“今日正好,來了不少姑娘,我已經跟你大嫂吩咐了,吃完飯夫人們就跟着我去看戲,姑娘們則去東邊澄碧園玩,你五嫂帶着幾個侄媳婦和侄女招呼,意思呢我也放出去了,你到時候且去瞧瞧,若是有你滿意的,盡管跟我說。”
“哎,老婆子現在已經不挑家世出身,只要說個品貌端正的丫頭,合了你的心意,自是熱熱鬧鬧給娶進門就行了,性子嬌貴點都不大緊,反正過門是最小的媳婦,上頭那麽多嫂嫂,輪不到她掌家,只要服侍你,安心過日子便好,誰嫁給我兒,還不是享清福呢!”望着對面那容顏秀逸的兒子,老太太滿心眼裏都是寵溺和驕傲。
都說慈母愛幺兒,誰知道她整一顆心都在這小兒子身上啊,就是那長孫,嫡曾孫還靠後呢!
慕承筠淡淡地笑着,一臉泰然,老太太看不出他什麽心思。
“哎,你倒是說句話啊!”老太太不滿意了。
“兒子能說什麽,您都安排好了,兒子照做便是!”慕承筠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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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出他的不在意,登時拉下臉,賭氣道:“哼,你不去也可以,今個兒這碗面我就不吃了。”
又來了,總是耍賴這招。
慕承筠頭疼不已,“好啦,母親,兒子一定去,還高高興興去不成嗎?您快些吃面吧!”
這才把老太太逗笑了。
老太太喜笑顏開吃面,暗想今日京城但凡上點臺面的姑娘應該都到了,她今日一個個都過了眼,長的俊俏的,活潑靓麗的,端莊大方的,知書達禮的,應有盡有,兒子怎麽都能選一個。
不過再想着自己兒子這舉世無雙的品貌,老太太又按捺不住嘆了嘆氣,要想找個配他的….還真是難,倘若那些優點都集于一個姑娘身上就好了。
那只能委屈兒子了!
這麽一想,心裏又偏疼他幾分。
慕承筠哪裏料到母親心裏這些彎彎翹翹,剛剛那一首詩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不,确切地說是那個小身影。
自己帶了五年的小丫頭啊!
驟然間死了…..只要想一想,如今的心依舊是痛的。
記得她身體一向很好的,就算闖禍,他從來也都是護着的,京城沒人不給他面子,就連季閣老都知道他有個調皮的小外甥女。
可就那樣不明不白死了。
大雨瓢潑,他聽到消息奔去的時候,姐姐不許他進門,再後來姐夫親自上慕家解釋,說是突發疾病死了,年紀小,都不敢發喪,他母親當場暈倒,他也失魂落魄。
一個活生生的小丫頭,她抱着自己胳膊撒嬌求教她射箭的畫面仿佛在昨日。
他一直不肯相信這個事實,直到半年後,他在她墳前看到長滿的青草,清淚縱橫,才意識到她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陪他一輩子的小丫頭已經去世了….
自那後,姐姐病重不起,兩年來,來慕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他再也沒見過她。
一碗面很快吃完,慕承筠親自給母親遞上濕巾淨手,又給她到了一杯茶漱口。
“母親,大姐今日沒來嗎?”
老太君聞言原本的笑意立即退散,取而代之是一股不可抑止的悲傷。
她搖頭,“沒有….派了青娘過來送了賀禮,說是身子不大爽利,好一陣子沒下床。”
慕承筠閉了閉眼,竟是無話可說。
母子倆沉默一會。
午後的日頭白花花的,照在廊下的臺階下,一盆芍藥豔麗多方,讓老太太想起那個活蹦亂跳,驕陽似火的小姑娘,不禁喃喃問道,“筠兒,你說妝妝兒到底是怎麽死的?真的是病死的話,為何你姐姐如此忌諱,就連親家母也沒了笑容。”
慕承筠聞言清冽的眸光陡然眯成一道光,這道光似穿透時間的間隙,讓他看到了一些線索。
這兩年來,五位兄長均有上門,姐姐都不會避而不見,家中女眷過去,再無被拒之門外的道理,可唯獨他去過兩次,每一次都被堵在二門門口,姐姐不想見他。
難道妝妝兒的死跟他有關?
又怎麽可能呢?
他不會害她,這些年也沒什麽了不得的政敵,就算有,對方也不會拿他外甥女下手。
慕承筠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他心中彌漫不散的謎團。
後來,他再也沒去過崔家。
“母親不想多想,妝妝兒最可愛,姐姐和崔老太太都把她當眼珠子,她去世,她們自然接受不了,等再過些日子,兒子得空去蜀山請個名醫來給姐姐瞧瞧,應該無礙的。”慕承筠寬慰老太太。
這個話頭就此揭過。
慕家的消息可不是這麽好打聽的,青環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知道慕家的安排。
午後茶宴時,青環一五一十挨着蘇韻卿的耳朵都給說了。
蘇韻卿神情冷冽。
當着衆人,青環和畫眉也不好問蘇韻卿目的何在。
不一會,就有慕家的奶奶太太過來,招呼大家去聽戲。
蘇韻卿站了起身,掃了一眼隔着簾子西廳那邊的年輕姑娘們,她們可是要去澄碧園玩,那裏有花會,估摸又是一場才藝展示。
她眉頭緊了緊,齊家三人可都是年輕媳婦,自然沒有去跟姑娘們玩一處的道理。
“大嫂,聽人說今日請來了越劇的師傅,我記得你喜歡聽越劇的,咱們走吧!”姚氏拉了拉她的手。
蘇韻卿不得已站了起來,正要琢磨該怎麽辦,接待她的郝嬷嬷笑眯眯得過來了。
“三位夫人好!”郝嬷嬷忙行了禮,
“上午匆忙,忘了給三位夫人回禮,這是老奴的倏忽,怠慢三位夫人了!”說完示意身後的三個小丫頭把三個小盒子奉上。
姚氏等人受寵若驚。
賀氏忙道:“哎喲,老太君這是客氣了,我們是來賀壽的,沾沾老太君的福氣,哪裏就要東西了呢!”
“禮不可廢!”郝嬷嬷和氣道,
實際上也就慕家有這個規矩,而一旁婚宴孩子百日宴也都沒有,唯有壽宴才有。
郝嬷嬷說完目光落在蘇韻卿身上,施禮道:“侯夫人,我們老太太對貴府送的屏風甚感興趣,想請您去正院說說話。”
求之不得呢!
蘇韻卿面露欣喜,“恭敬不如從命。”
姚氏和賀氏暗暗嫉妒,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蘇韻卿跟着郝嬷嬷往上房去了。
蘇韻卿正愁找不到借口不去看戲,這會子她能陪着外祖母是最好的,沒準能打聽點消息,或者能見到小舅舅呢!
她被領到東次間說話,屋子裏只有老太太貼身服侍的嬷嬷和丫頭,媳婦們都去忙,這裏清靜得很。
施禮後,蘇韻卿坐到了慕承筠剛剛落座的位置。
才一坐上去,就聞到一股奇楠香,很輕很淡,但她對小舅舅的一切感知很靈敏。
他剛剛一定坐在這裏。
蘇韻卿眼眶一酸,心潮湧動,竟是有些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