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痕跡

第055章 痕跡

鐘明困意全無。

他的身體僵住, 下意識地抱緊了被子。

公爵什麽都沒說,就這樣坐在黑暗裏,安靜地看着他。

鐘明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兩人就這樣在安靜的房間中僵持。直到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 鐘明驟然打了個抖,反應過來。

其實他也沒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鐘明想道。按現在他們的關系,想要更加了解對方沒什麽不對。他不需要心虛。

他又朝床腳縮了縮,鼓起些許勇氣, 擡眼看向公爵:“你把葉箐怎麽了?”

公爵看着他, 道:“她是你的朋友,我沒把她怎麽樣。”

他神情平靜, 語氣卻陰恻恻的。

鐘明抿了抿唇,看了眼他手邊的筆記本,聲音低下來:“……那這個為什麽會在你這?”

公爵轉過頭,往筆記本上瞥了一眼,回過頭:“我向她要, 她就給我了。”

鐘明:……

真正發生的事情肯定沒有他嘴上說的那麽簡單。鐘明已經可以想象公爵的語氣稍微冷了一點, 葉箐就雙膝跪地高舉筆記本過頭頂的樣子。

鐘明擰緊嘴唇,擡眼看向公爵, 沒能從男人的神情中看出端倪。他到底是什麽時候起的疑心?

他自認自己沒露出什麽馬腳,卻還是被男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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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盯着他看了半響,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床尾走向鐘明。

鐘明登時呼吸一滞。男人的步伐不快, 鐘明卻忍不住想往後退,但他剛往後挪了兩下,背就抵在了床頭上。

避無可避, 鐘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公爵在床邊坐下。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鐘明有些緊繃的眉眼上, 伸手将他耳邊的一縷亂發撥向耳後,不輕不重地說:“我可不是讓她來幫你做這種事的。”

鐘明感受着耳邊被發絲掃過的輕微觸感,縮了縮脖子,從公爵細微的表情中明白他有些不高興了,心裏跳了一跳。

公爵的手停在了他的耳朵上,手指輕輕捏着他的耳垂。鐘明微微吸了口氣,被摸得有點癢,但不是很敢躲。

他看了男人一眼,低下頭,小聲說:

“……我只是想知道更多你的事。” 鐘明睫毛微顫:“這也不可以嗎?”

公爵放在他耳邊的手一頓,感受着其下的脈搏,意味不明的視線在鐘明低垂了側臉上循回:“是嗎?”

公爵的語氣輕飄飄的。鐘明卻打起了一萬分警惕。他低着頭,耳朵在男人的揉捏下略微泛粉,自然地就是一副害羞的樣子,點了點頭,道:

“嗯。”

公爵看着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瞳仁在陰影下黑沉一片,右手放開了鐘明的耳朵,現在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他背後的長發。

連撒嬌都不管用了。鐘明感到些許危機感,不着痕跡地把自己抱緊了些。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什麽時候被換上了柔軟的潔白睡衣,帶着洗滌劑淡淡的清香,公爵顯然是給他洗過澡了。

鐘明想知道他到底在自己睡着的期間做了些什麽,但現在不是問的好時機。他把問題噎了回去。

這是,公爵突然道:

“真的沒有其他想法?” 公爵的手停在他的背上,俯下身,漆黑的眼眸對上鐘明的眼睛:“寶貝,說實話。”

鐘明驟然僵住,男人的語氣輕柔,聲音也并不重。但是其中的壓迫感卻撲面而來。

他從男人身上聞出了不一樣的氣息,和壁爐中溫暖的木香不同,男人現在聞起來像是冬日凜冽的清晨,又像古宅裏一抹孤僻的黑影。

鐘明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噎住,額角艱難地發不出聲音。半響後,他才好不容易地微微張開唇:“我沒有,撒謊。”

他頂住壓力道,說出了這句話。

公爵的沉默着凝視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鐘明感覺自己周圍的光線都暗淡了幾分。

明明現在已經到了清晨,些許陽光透過雲層照進窗戶,公爵身後的陰影卻越來越濃重,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鐘明心中發緊,直到感到些許窒息,才發現自己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屏住了呼吸。

接着,鐘明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垂下眼,看着公爵身後顏色愈發變深的黑影,居然感到一種詭異的寧靜。有點像情緒過了峰值,又墜下來,反正公爵也不會對他做什麽。

鐘明擡起眼,看向公爵。

突然,他伸手搭上男人的手臂,擡起頭湊過去在他的側臉落下輕輕一吻:

“我錯了。” 鐘明的人也跟着靠了過去,柔聲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公爵一頓,微微睜大了眼睛。鐘明的吻很輕,身體也一樣又輕又軟,半邊身體靠在他懷裏。他有些許怔松,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氣一下就消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公爵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轉過頭,向鐘明道:“再親一下。”

鐘明頓了頓,懷疑他在耍流氓,但還是柔順地擡起了頭,然而在他的吻可以落在男人側臉上之前,公爵突然動了動,率先湊近了鐘明,在他細嫩的唇角印上一吻。

那是個很危險的位置。鐘明睜大了眼睛,幸而公爵只短暫地親了一下便退了回去。

“這次就算了。” 公爵的神情柔和下來,伸手摸了摸鐘明的發頂:“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來問我。”

他略微頓了頓,又道:“我不喜歡你有事瞞着我。”

鐘明垂下眼,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心想昨天剛說好的隐私呢?果然男人嘴裏的話不能相信。鐘明低下頭,小聲道:“我有點累,還想再睡一會兒。”

“好。” 公爵的情緒似乎已經好了起來,恢複了往常溫柔的樣子。他摸了摸鐘明的臉,道:“繼續睡吧。”

鐘明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回自己的房間。”

聞言,公爵神情一頓,他垂眼看着鐘明:“不。”

這直截了當又理所當然那的一個字讓鐘明愣住。他微微張開嘴,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這麽理直氣壯。

公爵的神色又緩和下些許:“現在折騰回去,覺都醒了。”

鐘明:……

覺早就被你吓醒了。他非常無語。

公爵朝他笑了笑,按着鐘明的肩膀讓他在床上躺下,接着拉攏床帏:“好好休息。”

鐘明無法,只好點了點頭。

他重新躺回柔軟清香的被褥中,在黑暗中聽着男人的腳步生漸行漸遠,卧室門被拉開,接着關上。公爵聽起來像是離開了。

人是走了,不知道他的三頭六臂也收回去了沒有。

鐘明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沒發現什麽端倪。但他剛剛才在男人那裏漏了陷,現在還是小心為好。

鐘明放緩了呼吸,裝作已經睡着的樣子,實際上眼珠子亂轉,一寸一寸将自己床帏從頭細細看到尾,布料上的一點花紋都沒有放過。從床帏上沒看出什麽,他又轉眼去看床柱,也沒看出什麽。

鐘明翻了個身,細細去摸身下的床單。其下厚實的床墊堅實而柔軟,摸上去平滑一片。

看起來沒什麽異常。但是鐘明沒有停下,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把能夠探查的角落都一一排個遍就安不了心。

可惜從床上什麽都沒找出來。半響後,仰面躺回了床上,看着紅絲絨的床帏微微嘆出一口氣,手下意識垂下,放在了床邊的位置。

鐘明睡覺的時候有個習慣,就是喜歡把手放在床邊。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碰到了什麽。

床沿邊的木頭上有個略微粗糙的地方。

鐘明心中登時一凜,他伸出手,手指貼在木制的床沿上,又摸了一下。發現好像是那是一道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出來的痕跡。

鐘明登時屏住了呼吸。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他将手伸得更遠了些,指腹一寸寸摸過木頭上那截粗糙的地方。

那是一個日期。

是三年前的某一天。

鐘明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努力穩住了自己的呼吸。

日期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幾乎可以百分百地确認留下這個日期的人是自己。床沿上刻着日期的地方非常隐秘,旁人輕易發現不了。而他有睡覺的時候手往床邊放的習慣,當時刻下日期的他應該是将這件事算了進去,料定他如果躺在這張床上,就會發現床邊刻上的字。

鐘明略微急促地呼吸了兩下,接着緩緩吐出胸腔中的氣體。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日期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光是這個動作,就能傳遞出許多消息。

三年前,他在刻下這個日期的時候,就知道,或者至少是懷疑自己即将逝去記憶。

而且,鐘明暗暗想到,他應該是躺在這張床上哪也去不了,才會被迫在這種地方留下了信息。

鐘明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等着紅色絲絨的床帏,一點睡意也無。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鐘明腦中的各種疑惑攪成了一團亂麻,但很顯然,床邊那串冰冷的日期并不能回答他。

鐘明不知道瞪着眼睛想了多久,耳邊的鳥鳴變得越來越響,他思考得太陽穴發痛,鐘明終于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

鐘明在黑暗中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便伸出手,向床沿邊伸去。果然發現那串日期還在那裏。

鐘明的手指微顫,确認這并不是自己的夢境。

鐘明頓了半響,才從緩緩從床上爬起來,拉開床帏一看,發現外面已經天光大亮起。窗外,金黃的太陽已經爬到了頂部,看起來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鐘明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公爵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氣。

他下了床,睡衣的下擺随着動作垂下,蓋住了他的大腿。鐘明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衣的是一件睡袍,而不是他想的睡衣。

感到雙腿上的涼意,鐘明的面頰登時漫上熱度。

…之前明明還是睡衣的。

鐘明想要趕快回自己的房間。然而等他找到那扇跟自己房間相連的小門時,卻發現那裏被鎖住了。

鐘明:……

到底想幹嘛!

他有點氣悶,轉頭朝大門處看了一眼,如果想從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那他必須先找到衣服才行。要是穿成這樣被別人看見,他的臉真的就不用要了。

鐘明在卧室裏找了一圈,發現不僅是衣服,這間卧室裏面簡直是什麽都沒有。衣櫃桌子等家具裏去全都是空的。鐘明乎都要懷疑公爵是不是故意把他的衣服拿走了,并且藏在某個角落跟他捉迷藏。

他沒法一直待在卧室裏。鐘明遲疑了一下,還是向房門走去。

希望公爵不要在外面。

鐘明推開房門,擡起眼,沒看見公爵,卻驟然與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瑪麗夫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裙子,正站在小桌前,彎腰将呈放着食物的餐盤往桌面上放。

看見鐘明穿着睡衣從卧室裏走出來,她的動作頓住。

鐘明沒想到她會在這裏,頓時也愣住了。

兩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會兒。

半響後,瑪麗夫人收回了視線,動作略重地将餐盤放在桌面上。

鐘明簡直說不出話,從臉頰到耳根紅了個遍。

瑪麗夫人緩緩直起身,看着臊在了原地的鐘明,眼神從下到上掃視過他的全身,先是在鐘明的睡袍上頓住:

“……衣冠不整,像什麽樣子。” 瑪麗夫人擰起眉,又注意到鐘明散亂披在肩上的黑發,又皺了皺眉:“還披頭散發的。”

鐘明的臉紅得快要滴血。

瑪麗夫人呶了呶唇,還想說些什麽,卻在看到鐘明通紅的臉時憋了回去。面色還是有些不虞,她轉過視線,俯身把餐盤的事物一樣一樣拿出來,動作有些重,同時嘴裏還喃喃道:

“……都大中午了,成何體統。”

鐘明尴尬地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也知道現在的場景糟糕透了。他穿着睡衣,大中午的臉也沒洗頭也沒梳地從公爵的卧室裏走出來——

不能再想下去了。

瑪麗夫人此時擡起眼,朝他發射冷光:“還不去把衣服穿上?!”

鐘明被吓得一顫。不管過了多久,他還是害怕瑪麗夫人。

他小聲道:“……我的衣服找不到了。”

瑪麗夫人聞言,愣了愣,接着’啧’了一聲。擡頭不知道看向哪裏,低聲道:“……多少歲的人了——”

她說話很模糊,在半路頓住。鐘明沒聽清,問她道:“什麽?”

瑪麗夫人轉過臉,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對鐘明道:“你等一下。”

說罷她轉過身,看起來是要去給鐘明找衣服。

鐘明頓時松了口氣。他可不想一直穿着這條睡袍,腿還怪冷的。

女孩子們真是厲害,鐘明想到那些冬天都會穿短裙的女生們,生出很多敬佩。

然而,就在瑪麗夫人伸手按在大門的把手上時,異變橫生。

“砰!”

大門上突然傳來巨大的敲擊聲。

鐘明吓了一跳,擡頭便見瑪麗夫人後退了一步,皺眉看向大門。

幾乎沒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又是一聲巨響傳來:“砰!!”

這次的聲音比上次更大。聽起來根本不像是敲了,更像是有誰在拼命地撞門。

鐘明皺起眉。下一瞬,便聽到門外傳來窸窣的說話聲:“……你到底用沒用力?”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鐘明一愣,認出那是沈為年的聲音。

有人回答他:“用了。”

“再重點。”

沈為年命令道。

下一瞬,撞門的聲音再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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