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謊言

第067章 謊言

公爵背對着光源, 臉隐在暗處,不太看得清神情。

鐘明見他站在那裏,腳步頓了一下。

接着, 他很明顯地看到男人皺起了眉,朝他的方向道:“快點。”

他的聲音有些許急促。鐘明愣了一下,接着從雪地中擡起腿,加快了速度朝門口走去。在他離大門還有幾步路的時候, 公爵擡起了右手。

鐘明眨了眨眼, 擡起手臂抓住那只手。

公爵有力地握住他,一把将鐘明攬到懷裏, 攔腰将他抱離了雪地。鐘明本來半截腿都埋在雪裏,現在像跟小蔥似的被公爵拔起來,雙手下意識地勾住男人的肩膀,腳上的雪塊撲朔撲朔地向下掉。

公爵一只手托住他的背,另一只手拉上門, 發出’砰’的一聲。

大門将冷風隔絕在外, 屋內燒柴火的熱度一下子湧上來。

公爵抱着鐘明走了幾步,在靠近壁爐的地方停下, 皺着眉低頭看他:“在外面呆這麽久做什麽?”

室內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

公爵眉心處出現一絲淺紋,擡手往鐘明頭發上拍:“頭上都是雪。”

鐘明在他的動作下低下頭,看着雪花紛紛落下,掉到地板上, 融化成一小灘水。他半眯着眼睛,感到男人的手掌拍在自己頭上,莫名感覺自己像只被主人領起來拍打皮毛的的貓。

将鐘明一頭的雪弄幹淨後, 公爵換了只手,保持着抱住他的姿勢, 用溫熱而幹燥的手掌去擦鐘明臉上的雪水:“弄得髒兮兮的。不冷嗎?“

今天外面的氣溫至少有零下十幾度。對于他們這些人自然無所謂,但對于鐘明來說應該是很冷的。

鐘明眯着眼睛,因為被凍到了,竟覺得被這樣揉搓有點舒服:“……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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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眉頭緊皺。擦幹淨他的臉,雙手環住鐘明的腰背,抱着他側過身,轉向座鐘的方向:“你自己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鐘明看了眼鐘,時間自然很晚了。但是男人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的态度讓他有點羞恥,于是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公爵用右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背:“以後不準這麽晚。”

鐘明呼吸一滞,有點害臊,但是幸好對方沒拍他的屁股。于是鐘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公爵像是滿意了,沒再說話,一只向下,拖住鐘明的大腿将他往上颠了颠,擡腳向樓上走去。

“!”

鐘明被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發現男人的手只是放在他的大腿根部,似乎沒有要向上的意思,才緩緩松了口氣。

鐘明道:“放我下來吧。”

公爵一邊往上走一邊回答他:“不。”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鐘明也懶得掙紮。公爵的懷抱太溫暖,他的頭靠在男人的頸窩處,這個姿勢很舒服,搞得鐘明不太想動。

反正也沒人看見,鐘明心想。

他被公爵抱着往樓上走,臉正好偏向餐廳的方向,正當他們拐過第一層樓梯的轉角,鐘明忽然注意到了什麽。

餐廳的門沒有完全關緊,還隙出了一小條細縫,裏面正散發出幽幽的暖光。

那是什麽光?

鐘明皺了皺眉。那點暖光比燈光要清淺,像是蠟燭的光。随着公爵向上走的動作,鐘明視野的角度産生變化,在他們走上二樓的時候,他透過門縫,從恰到好處的角度看到了餐廳的桌子。

只見木桌上面擺着幾只蠟燭,有人坐在桌旁,手與身邊的人交握在一起。

鐘明眉尾一跳。雖然只看見了餐廳內景象的一角,但他的腦海裏已經出現了完整的畫面。一群人牽着手圍坐在餐桌旁,中間放着蠟燭,在黑暗中擺出了标準的基督教餐前祈禱的姿勢。

鐘明莫名感到了些許寒意。

鐘明猝然道:“等一下。”

公爵頓住腳步,偏頭道:“什麽?”

鐘明看着餐廳,剛想說什麽,門縫裏面的光卻晃了晃,随即驟然熄滅。

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他說的話一樣。

沒了光之後什麽也看不見了。鐘明盯着餐廳門,微微睜大了眼睛。

公爵朝樓下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別管。”

接着,他繼續抱着鐘明往樓上走去。

鐘明還是有點在意,但是随着他們走上三樓,餐廳很快消失在視野之中。鐘明緊皺着眉,腦中尚且存活的玩家名單過了一遍,不覺得他們在白天那樣的崩潰之後還能聚集在餐廳裏搞什麽餐前祈禱。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他們在崩潰之後,突然想要依靠宗教了?

鐘明皺着眉,覺得不管怎樣都不太想得通。隐隐感覺有什麽東西不太對勁。

就在這時,大門被打開的吱呀聲響起,傳入鐘明耳中。

他剛回神,就被公爵抱着走進了書房,大門在他身後被關上。公爵抱着他,徑直走到了書桌前,将鐘明放進椅子裏:“我去給你放水,先洗個澡。”

鐘明一凜,立刻道:“我要回自己的房間。”

公爵裝作一副沒聽到的樣子,直起身便要往浴室的方向走。鐘明皺了皺眉,擡手拉住他:“我說我要回去。”

公爵腳步一頓,偏過頭,垂下眼看向鐘明。

鐘明從他的态度裏感受到了什麽。突然覺得不妙。

下一瞬,男人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先洗澡,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鐘明動作一滞,擡眼看向公爵:“……什麽事?”

公爵收回視線,重複了一遍:“等會兒再說。” 說罷就要去給鐘明放洗澡水,積雪将鐘明穿着的大衣打濕了,他怕鐘明感冒。

見他要走,鐘明心中一緊,驟然起身用手臂抱住了公爵的腰。

公爵被腳步一頓,有點驚訝地低頭看向鐘明。

鐘明半邊臉埋在男人的腹部,擡頭道:“……那你抱着我一起去。”

他看着男人略帶詫異的黑色眼鏡,睫毛顫了顫,張開被凍得略微發白的嘴唇:“……我冷。”

公爵動作一頓。片刻後,他俯下身,用于剛才相同的動作将鐘明抱了起來,只是比剛才還抱得更緊一些。

鐘明樹袋熊一般地挂在他身上,雙手緊緊環住公爵的臂膀,整個身體都軟軟地依靠着他。這是個全然信任的、非常親密的姿勢。

公爵感到自己的心像是鐘明身上落下的雪一樣融化。他抱着鐘明向浴室走去,偏過頭,在青年被凍得微紅的耳框邊道:“怎麽了?”

鐘明的雙手緊緊環住他,沒說話。

公爵順勢親了一下他的耳朵,放低了聲音道:“做壞事了?”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就是一副心虛的樣子,現在又賣乖。公爵單手抱着他,伸手推開浴室的門,便聽到鐘明在自己耳邊道:

“……我朝玩家開槍了。”

公爵動作短暫地停頓了一瞬。接着,他俯下身,将水龍頭擰開,嘩啦嘩啦的水聲充滿了浴室。

鐘明在暗中觀察公爵的表情。沒有從對方臉上看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果然還是被聽到了。雖然他讓牧師開屏蔽公爵的耳目,但是接連幾聲槍響,應該還是多少被公爵感知到了。

浴缸中,水位逐漸上升,在蒸騰的水汽中,公爵忽然開口:“打中了嗎?”

鐘明搖了搖頭:“……沒有。他受傷了。”

“嗯。” 公爵點頭。見浴缸裏面的水接得差不多了,關上水龍頭:“槍呢?”

鐘頓了頓,接着伸出手,從大衣右邊的口袋裏拿出槍,遞給公爵:“這裏。”

公爵低頭掃了一眼,似乎對槍械并不感興趣,很快收回了視線,看向鐘明:“槍很危險,容易走火。”

他沒問槍是哪來的,也沒問鐘明為什麽要對玩家開槍。

鐘明擰了擰唇,道:“我會小心的。”

聞言,公爵眉間的折痕一閃而過,從神情上能看出他是不太願意鐘明拿着槍的。但是他很快妥協了,道:

”好吧。” 公爵道:“小心不要傷到自己。”

鐘明心下一松,擡起頭,動作自然地在男人臉側印下一吻:“謝謝您。”

公爵環着他的手一顫,偏過頭,回應般地在鐘明的眼簾上親了親,然後微微向下,貼着鐘明的嘴角道:“今天怎麽這麽乖?”

鐘明也學着他的樣子,貼在男人臉邊輕輕蹭了蹭:“因為公爵大人對我很好。”

公爵對他的甜言蜜語非常受用,嘴角略微彎了彎,漆黑的眼睛中神色暗了暗,俯身在他的耳鬓旁落下一吻:“真的沒有別的事瞞着我?”

鐘明的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但回答卻沒有絲毫停滞:“沒有。”

語罷,他再次擡起頭,讨好般地在公爵的側臉上親了好幾下:“真的沒有。”

鐘明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喜歡公爵的。

所以就算這個人篡改了自己的記憶,鐘明還是沒有答應成為牧師的內應。也絕不可能幫玩家做對這個人不利的事情。

最多撒一點不礙事的小慌。

公爵對鐘明暗中下定的決心一無所知。見鐘明如此柔順又乖巧地伏在自己懷裏,還一直纏着自己要親親,他眉眼都緊了緊,很想用力吻住青年豐潤飽滿的唇,還想咬一咬。

他花了很大力氣克制住自己。

公爵深深吸了一口氣,将鐘明放下來,低聲道:

“水放好了,先把濕衣服脫下來。”

鐘明松開環住他肩膀的手,點了點頭,伸手将被雪水打濕的大衣脫下,放到一邊。接着,當他伸手想要解開襯衫的領口時,鐘明輕輕擡起眼,看向站在原地一點不準備動的公爵:

“……公爵大人。” 鐘明輕聲道:“您不準備出去嗎?”

公爵朝他微微揚起眉。一只眼睛寫着「不準備」,另一只眼睛寫着「上次都看過了」。

鐘明感覺自己心裏的感動瞬間流失了些許。有點想讓這個人狠狠吃個虧。

這件事以鐘明使出全身力氣将公爵推出浴室為告終。

浴室的門上鑲着複古的毛玻璃,公爵站在門外,透過玻璃能看到其中影影綽綽的黑影。他聽着耳邊若有若無的水聲,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通過有些模糊的記憶,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是個很擅長忍耐的人。或者說是對于什麽事情都不太關心,也提不起興趣。

沒想到克制會是這樣辛苦的一件事。

公爵站在門口,半步都不想挪動。

另一邊,在浴室中。

鐘明再次将水龍頭打開,讓水流開到最大,極為迅速地從褲子的口袋裏拿出玻璃瓶。接着,他拿起放在一旁櫃子上的洗發劑瓶子,将裏面的內容物倒幹淨,接着,将那個紫色的所謂聖水倒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鐘明将洗發水的瓶子放回了原位。

他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裏,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微微吐出一口氣。

半個小多小時後,鐘明從浴室裏面走出來,迎面就撞上了公爵。

鐘明正用毛巾擦着頭發,愣愣地睜大了眼睛。

他預料到了公爵不會離開,卻沒想到他真的一步都沒動,就在門口等着他。公爵垂下眼,伸手一把将鐘明抱了起來。

鐘明吓了一跳,手上的毛巾掉在了地上:“!公爵大人、你要幹什麽?”

公爵抱着他往外走:“睡覺。”

鐘明試圖掙開他的手臂:“我不要,我要回自己的房間。”

他雖然在掙紮,但是動作不怎麽堅定,聲音細聽之下也柔柔的。公爵于是權當沒聽見。他現在對于适時的裝聾作啞已經得心應手。鐘明瞞着他的事情,公爵有時會當做沒有察覺,同樣對方言不由衷的拒絕他也會當做沒聽到,公爵認為這樣很公平。

他走進卧室,将人放在床上,用柔軟的天鵝絨被子将鐘明細細包裹住,接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睡吧。”

公爵道:“我看着你睡。”

躺在床上被裹成了一根貓條的鐘明:……

他看着公爵坐在陰暗角落的紅絲絨椅子裏,右手拿一根雪茄,好像真的打算就這樣盯着他一整晚的樣子,覺得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對方上來一起睡更變态。

但鐘明實在很困,也有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公爵有點變态的這一點,竟真的在對方的注視下睡了過去。

·

第二天,鐘明從睡夢中醒來的第一反應,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他感到自己呼出的空氣溫度很高,鼻腔很幹,喉嚨還有點痛。

好渴。鐘明眨了眨眼,艱難地張開幹澀的唇,就聽到旁邊傳來公爵低沉的聲音:“別說話。”

他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扶起來,水杯略帶涼意的杯口湊到了嘴邊,溫熱的蜜水順着幹澀的嘴唇流入口中:

“你發燒了,先喝一點水。”

鐘明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頭很痛,太陽穴也有些發脹。

他擡起頭,對上公爵漆黑的眼睛。對方坐在床邊,右臂環着他,将水杯放回床頭:“醫生還在路上。我讓瑪麗夫人熬了粥,先吃一點再睡覺。”

鐘明靠在他懷裏,皺了皺眉,轉過視線看向床邊的座鐘,時針已經來到了八點與九點中間。鐘明緩緩眨了眨眼,突然伸出手推開公爵,用略微嘶啞的聲音道:

“……不行。我、我要走了”

鐘明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我今天還要去教堂。”

今天是特別的星期天,鐘明腦中閃過幾張面孔,他還有想搞清楚的事情。

公爵原本略帶疑惑地皺着眉,聞言,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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