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占便宜?什麽占便宜?誰占誰便宜?
姜偃做賊心虛,第一反應以為聞師舟察覺到他觊觎薛霧酒的“遺産”,立馬一臉嚴肅糾正:“我可沒占他便宜,你不要亂說啊!”
話說得相當義正言辭,行動上,他卻張開手臂把棺材往懷裏抱了抱,生怕聞師舟要跟他搶一樣。
聞師舟一陣無語,他剛才怎麽就覺得姜偃腦子挺好使的?
分明是姜偃自己讓人占了便宜,他竟然還覺着是自己占了便宜?
活人和屍體,到底誰更吃虧啊?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揪着姜偃的衣領把他拖過來,聞師舟忍無可忍的說:“放手,沒人跟你搶,抱着棺材像什麽樣子?”
“你放心吧,這世上絕對找不出第二個會像你一樣拿薛霧酒的屍體當寶貝的人,正常人躲還來不及。”
邪魔也磕磕絆絆的勸道:“不用看那麽緊張,棺材又不會自己長腿跑了。”
姜偃戀戀不舍的放了手。
他們是不知道,他現在沒了薛霧酒這層關系,可能就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不怪他緊張。
好在安撫好了棺材和棺材裏裝着的人,這次聞師舟要背它,它就沒再把人彈開。
中途聞師舟找了個比較安全的山洞,打算這麽将就着過一晚。
半夜,姜偃發起了燒。
他修為盡失,丹田內丹俱損,身體比沒修道的凡人還要弱些。
意識昏昏沉沉間,他難受地蜷起了身體。
邪魔最先察覺到了不對,他和姜偃神魂相連,很容易就能發現對方的異常。
他焦急地在腦海裏喊着姜偃的名字,卻怎麽也叫不醒他。
沒等他進一步行動,就被驟然掐住了脖子一樣,聲音戛然而止。
邪魔睜大了眼睛,拼命的去掰那只掐在他脖子上的無形的手,卻怎麽也掰不動。
山洞內,熟睡的聞師舟被驚醒了一般,緩緩掀起沉重的眼皮。
一股陰冷的寒氣從洞外吹了進來,他只來得及看了眼霧氣中出現的陰森詭谲的身影,就抵抗不住地昏了過去。
黑影走到地上滿臉潮紅,蜷縮着的青年身旁。
脫下身上寬大的紅袍,鋪在地上,然後彎下身,把姜偃抱起來,放到衣服上。
“師尊……”
額上沁出一層冰涼薄汗的人似有所覺的呢喃着。
黑影身形一頓,忽然低下身,輕飄飄地覆在他身上。
“錯了。重叫。”
一道微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道。
姜偃燒糊塗了,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在太玄宗。
無論平日聶如稷多嚴厲,生病的時候也總要多縱容他幾分,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反駁他,只會一臉無奈的順着他。
他現在難受得厲害,冷不丁被駁斥,頓時有些委屈地抓住對方的袖子,想了想,還把臉湊過去在上面蹭了蹭,“不要兇我,我好難受。”
一邊蹭,一邊還偷偷觀察着對方的反應,像只慣會撒嬌耍滑的貓。
可惜他如今病着,再怎麽努力睜大眼睛,視線還是一片模糊,連大腦都遲鈍得分辨不出異常,也絲毫察覺不到危險。
袖子的主人由着他把自己的衣服揉得皺皺巴巴,也不急着抽回來,甚至主動靠他更近些。
青絲瀑布一樣垂落在姜偃頸側,他怕癢的躲了躲。
剛要動,唇上就壓上了一抹涼意。
一根蒼白的手指壓在他的唇上,指尖凝出散發着甜香的液體,流入了唇縫裏。
姜偃不自覺的仰起頭,追尋着那抹涼意。
一開始只試探着用舌尖舔了舔,直到水液緩解了喉嚨裏的幹渴,平複了身體的病痛,他張開嘴,含住冰涼的指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咽起來。
指尖的主人勾了勾唇,壞心的不再給他那種液體,威脅着湊近:“我是誰?”
“說對了,就再給你。”
姜偃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對方卻像是早有預料般道:“你再叫一聲師尊試試?”
不是師尊,能是誰呢?
姜偃頭昏腦脹,想不出來。
另一邊被強行壓制的邪魔一掙脫出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副畫面。
他本來不該生氣,可陰暗的嫉妒卻在瘋狂滋長。
“給我滾開!不許碰他!”邪氣從姜偃的身體裏不受控制的鑽出來,撲向黑影。
還不等他有什麽動作,黑影擡起頭,透過姜偃的身體,冷冷看了邪魔一眼。
邪魔再次被掐住了脖子。
不只脖子,連四肢都被抓住,半點不留情面的折斷,像是要就這麽将他整個捏碎。
邪魔不敢置信的質問:“你竟然要殺我!你竟然——要殺你自己!”
“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你瘋了嗎,薛霧酒!”
沒錯,這只壓着姜偃的厲鬼,正是三百前死去的魔頭薛霧酒的神魂。
薛霧酒死後被分屍,每一塊屍體都有他一部分的神魂。
如今出現的,是棺材裏的半具屍體中的神魂。
并不是所有被分割的神魂,都有着同樣的性情。
因為薛霧酒們并非每個都有着完整的記憶,于他們而言,他們是處于不同人生階段的薛霧酒。
人在人生中的每一個階段,都可能大不相同。哪怕是魔頭,也會有青澀的時期。
而面前這個,好死不死卻是那個有着所有記憶,實力保持在巅峰狀态,神擋殺神佛當殺佛,最為癫狂瘋魔的魔頭薛霧酒。
他是薛霧酒,邪魔也是薛霧酒。
邪魔是唯一一個在薛霧酒生前的年少時期分離出的碎片。他惡劣,殘忍,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後期那個徹底瘋狂的薛霧酒相提并論。
果然,薛霧酒不為所動,他連殺死自己都可以毫不猶豫。
只是淡淡的說:“你太礙事了。”
他再次施加了力道。邪魔發出一聲慘叫,不住的咒罵他:“啊!!你個變态!瘋子!真慶幸我沒有機會長成你這樣,不然還不如從沒出生過!”
“不準你碰姜偃!只有我,只有我可以碰他!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啊啊啊啊啊!!!”
積蓄已久的力量爆發。
……
姜偃醒來時神清氣爽,連之前一直在痛的丹田都舒緩了許多。
他隐隐感覺嘴裏有股甜滋滋的味道,夢裏就是這種味道治愈了傷,估計是有人給他喂過藥了。
那個人不做他想,定是聞師舟。
發現聞師舟還睡着,他輕輕搖醒聞師舟:“昨晚是你在照顧我吧,多謝了。”
聞師舟慢慢睜開眼睛,滿臉疑惑,“你說什麽?”
姜偃只當他做好事不留名,不然這裏除了聞師舟也也沒有第三個人,總不能是躺了棺材板的那個吧?
姜偃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邪魔格外沉默。
準備出發時,姜偃去背棺材才發現,昨天還好好的的棺材,竟然多了個豁口,看起來就像是昨夜這棺材和人打架了一樣。
這怎麽可能呢。
檢查周圍也沒有異常,姜偃就只能先放下疑惑。
當務之急,還是先趕到那個專門靠給人打棺材謀生的村子
兩人一棺日夜兼程,總算到了村子。
不遠處的村子裏,陰暗的死角中,一個瘦弱的身體佝偻着趴在地上,一群人圍着他拳打腳踢。
“野種!災星!”
“那饅頭就是丢出去喂狗也不給你!”
“村長就不該救你,下個回魂日,就把你丢出去喂惡鬼!”
少年瘦弱的身下,是一個發了黴的饅頭。
他微微擡起頭,幽深黑瞳反不出一絲光線。
眉心中央是一抹鮮豔似火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