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姜偃追着木寒,一路追到了村子送陰神的隊伍旁。

所謂陰神,其實就是一個木雕的佛像。一個不存在于名冊上的,來源不可考的佛。

槐村人相信,陰神庇護着他們,将陰神沉入附近唯一源流的湖裏,可保槐村賴以生存的樹木生長更繁盛,也同時能鎮壓回魂日時,返回人間的陰魂,讓他們不會作亂,真的幹出傷害生者的事。

總之,就和其他類似的儀式一樣,多是杜撰出來,求心理安慰的。

姜偃追上木寒,把要就這麽沖出去攔送陰神隊伍的少年拉進了草叢裏。

木寒激動地掙紮:“是我娘!”

姜偃也看見了。

本來應該放置着“陰神”的地方——一個簡易竹轎上坐着的,竟然不是別人,正是木夫人。

她和白天的時候不太一樣,穿着一身白衣,頭上戴着金冠,一條白色絲帕蓋在頭上。

擡轎的隊伍從他們面前經過時,姜偃透過白蓋頭,看見了木夫人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眼睛。她看起來有些木讷,就像是被吸走了魂一樣。

“這裝束,看着有些像新娘,可怎麽會是白色的蓋頭?”姜偃有種不詳的預感。

木寒:“他們這個方向,是往新木林那邊去了!我知道一條近路,我帶你提前繞過去埋伏,到時候找機會把我娘救下來!跟我來!”

他們直接從另一條不太好走的近路,先一步繞到了圍着湖生長的一片新木林。

果然,他們才到林子邊緣的時候,就已經把村子的隊伍遠遠甩在了身後。

木寒在前面走,走着走着卻不見了身影。

這時,前方傳來木寒的聲音:“姜偃,你怎麽不走了?快跟上啊!”

姜偃隐約感覺腳下踩着的地面很軟,像是踩一腳就要陷進去一樣。

四周的新木長得很密,加上是夜晚,遠離人跡,一步之外就已經看不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腿陷進了地面,定睛一看,又沒有異常。

木寒還在前面催促他快點趕上去,姜偃剛往前邁了一步,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咪嗚”。

小小的身影從樹後漫不經心地走了出來,竟然是之前在院子裏見過的那只三花母貓。

它舔了舔爪子,然後朝他長長的叫了聲,轉身往一個方向走了兩步,回頭看着他,似乎是要他跟着他走。

與三花貓走的相反的另一個方向,木寒催促的聲音越來越焦急。

“姜偃!你快過來啊!”

“姜偃!我們要來不及了!我娘會被他們殺了的!”

三花貓站在另一邊一直看着他。

“姜偃,你在這幹什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聞師舟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你站在湖裏幹什麽?”

木寒的聲音戛然而止。

姜偃一低頭,這才發現,他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湖裏,冰冷的湖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腰,他往剛才木寒的聲音飄來的地方看去,只有望不到盡頭的,寧靜到窒息的湖面。

可想而知,他剛才要是繼續去追木寒會如何。

他恐怕,會直到被湖水淹沒窒息的時候,才會發現真相。

那只三花貓在把他往岸上引。

可等他再去找的時候,那只貓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聞師舟朝他伸出手:“你先上來吧。”

姜偃往岸上走:“這地方不太對勁,我可能陷入了幻覺,你剛才去哪了?怎麽不在房間裏。”

聞師舟把濕淋淋的姜偃拉上來:“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我半夜醒來,發現你,還有木寒母子都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想起木寒的種種奇怪之處,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我可能,中了亡靈引。”

聞師舟皺眉,“亡靈引?”

“嗯,槐村今夜不是回魂夜嗎,他們說亡魂會像活着時那樣回到家裏。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當死人回到家裏,活人要是太思念死人,就會被亡靈引誘着,不知不覺走向死亡,這就是亡靈引。”

恐怕木寒家裏那些擺設都是真的,因為把鬼迎門放在了住所之內,引來了陌生亡魂進入家中。

唯一奇怪的一點就是,就算亡魂進了木寒家,也不該來引姜偃。

姜偃奇怪道:“我又不認識那只亡魂,它引我幹什麽?”

聞師舟忽然在一旁說:“要是,那只亡魂你認識呢。”

他這麽說,倒是把姜偃給說愣住了。

聞師舟定定看着他:“你不是剛巧也思念着一個死人嗎?如果是他在引導你去死呢?”

“你說,薛霧酒?不可能是他。”姜偃一口否定。

他對薛霧酒,全是假的,怎麽可能被薛霧酒觸發亡靈引。

聞師舟不知道這些緣由,所以覺得姜偃這是太相信薛霧酒不會害他。

欲言又止的看着一臉樂觀的姜偃,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隐晦地勸道:“你......不要太相信那個人。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魔頭,能輕而易舉就把你騙得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實際上,就算是你為他掏心挖肝,他也不會為你有一絲動容。”

聞師舟沒說的是,在發現姜偃不見了,到找到姜偃的過程中,他見到了薛霧酒的神魂。

那道紅衣身影從他面前閃過,将他引到了一個無人的僻靜角落。

聞師舟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位世人畏懼的魔頭,統領着萬千魔修的魔君大人。

如果不是姜偃把薛霧酒的一部分屍體從太玄宗帶了出來,恐怕死後被分屍的男人,會繼續被封印着,受上萬年的鞭笞。

哪怕只是一片神魂,聞師舟仍然當機立斷跪在地上。

他低下頭不敢看那個男人,恭敬道:“魔君陛下,您......也是出來找姜偃的?”

那位人盡皆知的魔頭發出聲冷冷地嗤笑,“姜偃?他也配。”

聞師舟猛地低下頭。

那人懶懶道:“一個滿口胡言的騙子罷了。”

聞師舟抿了抿唇,低聲問:“您不信他?如果他說的都是假的,他又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地把您從太玄宗救出來?”

男人眼神冰冷:“那只是他為了保命,絞盡腦汁下的一點小機靈罷了。他要借我的勢從絕境中逃出來,剛巧,我也需要這麽一個人助我擺脫太玄宗的封印,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

正道那些人都不一定信了姜偃的鬼話。難道他就那麽沒腦子?姜偃說什麽他信什麽?

“不過,我現在确實需要一個人來為我做事。作為一個好用的工具,稍微騙騙他,和他演演深情,讓他覺得我信了他那些随口胡謅出來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玩玩而已。”

聞師舟沉默了一下,心情複雜的說:“可是陛下,他親了您的屍體。”

正在冷笑着的薛霧酒表情一僵。

聞師舟想了想,補充道:“還是已經腐爛了的屍體。”

都沒嫌棄您的臉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

薛霧酒煩躁道:“那是因為他需要我!他都被快正道那群人逼死了,換做是你,你會因為對腐爛的屍體下不去嘴,就選擇去死嗎?”

聞師舟面無表情的回答:“我選擇去死,陛下。”

薛霧酒:“......”

充滿殺意的目光落在聞師舟身上,好半天,就在聞師舟以為自己性命不保的時候,聽到魔君陛下又冷了幾個度的聲音:

“那個蠢貨中了圈套讓人騙走了,他現在往南邊的湖邊去了。聞師舟,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他性命無虞。只要他活着,不愁魔道翻盤無望。他會是個很好用的棋子,可你竟然沒看住他,讓他陷入了危險,這樣的失誤再犯一次,你就自行領罰吧。”

魔君一甩袖子,消失了。

聞師舟按照指引,找到了姜偃。

看姜偃對那位如此信任,就忍不住借機暗中提點了他一下。

可惜姜偃看起來完全沒聽進去。他真就一點都不懷疑薛霧酒可能會害他。

還在那說:“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剛才中的那種亡靈引,和常規的不一樣,可能,那些引誘我去死的亡魂根本沒有特定的目标,他們就是單純的在——狩獵。”

這片林子在狩獵活人。

姜偃環視着這片靜谧的林子,總覺得樹林像是活的,暗處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他們。

連一灘死水的湖面,都像是在無聲的張開血盆大口喘息着。

聞師舟:“不可能。”

姜偃不知道他怎麽反應這麽大,反正本來也只是推測,沒有堅持和他争辯。

這麽會功夫,村子送陰神的隊伍已經抵達了不遠處湖邊的祭壇。

雖說那只亡魂化作木寒的樣子引他來這,但之前看到的其他的一切都是真的。木夫人确實成了要送的“陰神”。

來不及多想,姜偃帶頭,和聞師舟一起來到了村子送陰神的祭壇附近。

只見夜色下,村民們舉着火把,把一身喪服嫁衣裝束的木夫人圍在了中間。

木夫人躺在地上,周圍的村民齊聲唱着念詞。

四個戴着無臉木質面具的大漢,拎着錘子,和尖刺木樁走到了木夫人的身邊。

随着唱詞漸入高潮,他們齊齊舉起木樁,對準了木夫人的四肢釘了進去。

“咚——”

“咚——”

他們一下一下砸着木樁,一直表現木讷的木夫人像是突然清醒過來,大聲慘叫了起來:

“我不要!救我!我不想死!”

“救命啊!!!”

目睹了這一幕的姜偃立馬抓起地上的石子,往施刑的幾個壯漢打去。

眼看石子就要擊中他們,憑空伸出一只木手動作極快的将所有石子碾碎。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出來,你為什麽不聽話?”

看到從巨大傀儡身後走出來的木寒,姜偃睜大了眼睛。

阻止他救木夫人的,竟然就是木寒!

少年目無波瀾的看着他,身後,他的母親還在慘叫,他卻像是無動于衷,眉宇間露出一抹暴戾:“誰也別想阻止我複活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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