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身體一個沒穩住,姜偃從車裏甩了出去。
蓋頭飛起,淩亂間,瞥見了一身雪白的狼王,以及狼王身側翩然而至的白衣男子。
人群中發出驚呼:“仙尊大人!有生之年能親眼見仙尊一面,今天真是來值了!”
姜偃正想冒着被聶如稷看穿身份的風險運轉功法,眼前刮過一陣風,身下一沉,一眨眼,他已經回到了婚車上。
畫嬰抱着他,将他放下,蒼白的手抓住刮飛的蓋頭,蓋在他頭上。
姜偃有些怔然,蓋頭下的聲音稍顯沉悶:“小城主怎麽來了?”
他不是應該在城主府等着他嗎?
畫嬰為他掀開婚車的簾子,“不放心,所以一直跟着,有問題?”
姜偃還以為是他正好從城主府出來撞上,沒想到他竟然一直跟着婚車。
想到今日婚禮的另一位主角,穿得那麽隆重,結果和聞師舟一樣在不知名的陰暗角落裏躲躲藏藏,就覺得好笑。
他也真的噗嗤笑了出來。
畫嬰危險的捏了捏他的手,“我很可笑?”
“沒有沒有。”姜偃趕緊擺手。
畫嬰冷哼了聲,仰頭望向狼王身邊的仙尊:“事實證明,我的擔憂不無道理,這不就有來搶親的了?”
之前只是兩人的悄悄話,只有這句他放開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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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如稷還未說話,一位錦袍少年先站了出來:“畫姬就是這麽教兒子的?我們大老遠趕來給你送禮,你卻對我師尊口出狂言,懂不懂什麽叫尊重?”
“你那‘新娘子’成個婚還遮遮掩掩的,這麽見不得人,還不知道是個什麽醜八怪,還是那種出身,連修道者都不是,也就你會當個寶貝,其他人誰會看上他?更別提我師尊了,滾滾滾,別什麽髒東西都來沾邊!”
光是聽這咋咋呼呼的架勢,姜偃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就是他那個嬌氣的皇子四師弟白蔹。
光是聽個聲他就開始頭疼了。
白蔹出身好,以前家裏寵着,又得了仙緣,性子膽大妄為,不服管教,怕是會生出什麽事端。
他那些話姜偃理都不想理,越搭理他他越來勁,轉頭就鑽進了車架。
剛才蓋頭掉了那麽一下,雖說很快就被畫嬰撿回來了,也不知道他的臉有沒有被聶如稷看見。
應該沒有吧,畢竟仙尊高高在上慣了,才不會關注他這麽不起眼的凡人。
平時沒人接茬,白蔹嘟囔一會也就消停了,今天卻和自己口中看不上的“髒東西”杠上了。
不知怎麽,看那全身遮得密不透風的“新娘子”一言不發的樣子,他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擡手一道劍風,打向柔柔順順默默忍着委屈回到車架裏的“新娘”,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劍風偏偏刮向了那大得幾乎遮了整個上半身的蓋頭。
這一下要是讓他打中,不只蓋頭會被劃爛,恐怕臉也要劃花了。
他一出手就暗道一聲不好,知曉自己力道失控了,卻也不打算補救,只是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那道纖長身影。
然而那劍風還未至,有兩人同時出手打散了他的劍風,且一個比一個聲勢浩大。
轟轟兩聲,一左一右兩道靈力撞在兩側的房屋上,兩側圍觀的修士紛紛驚呼。
姜偃只感覺到了背後一涼。
身後,畫嬰和聶如稷伸出的手還未收回,兩人一個自上而下的俯視,一個面帶冷色的仰看,對視的瞬間,兩人的表情都冷了幾分。
二人再次出手。
聶如稷朝着畫嬰打出一掌,“眼神敵意過剩,則為挑釁。早聽聞城少城主生性不馴,只是畫姬沒跟你說過,不要挑釁比自己強的人嗎?”
畫嬰生生挨了他這一掌,不躲不閃,眼中發狠卻是攻向了白蔹。
“同樣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仙尊,放任弟子出口不遜冒犯我道侶,仙尊就是這麽教弟子的?”
那道靈力氣勢磅礴,畫嬰幾乎用出了十成的功力,他就是奔着要白蔹的命去的。
白蔹發現自己被對方的氣機鎖定,身體竟然僵住無法動彈,心中大為驚駭,只能滿臉蒼白的看着那要命殺招沖着自己而來。
好在聶如稷關鍵關頭一揮袖子,就這麽輕飄飄的救下了他。
白蔹猛喘了口氣,不待說話,身邊的聶如稷直接一招打斷了他的腿。
“啊啊啊!”
他從半空中狼狽的砸到了地上。
這下不只是腿斷了,他渾身骨頭都斷了,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白蔹一臉發懵,連哭都忘了,艱難的擡起頭看着頭頂一如既往清冷出塵的師尊。
他也沒想到師尊會對他這麽狠。
他想不明白師尊為什麽這麽做,明明在他印象裏,師尊雖然嚴厲,除了大師兄,很少親近他們這些其他弟子,可是,師尊還是在乎他們的。
不然,又怎麽會在他練功受傷時,悄悄遣人送來傷藥?
又怎會在他想家時,暗中把他家鄉的小吃放到他房裏的桌子上?
師尊......師尊他還囑咐大師兄,和師兄弟們一起慶祝他家鄉的節日。
師尊那樣溫柔體貼,斷不會做出這樣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打個半死的事。
還只是輕描淡寫的說:“白蔹确有冒犯,我已罰過他了。”
掉頭擔憂扶住被打吐血的畫嬰的姜偃,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聶如稷向來如此。
他出手沒輕沒重的,早年還只有他一個弟子的時候,姜偃也沒少被他打得半殘,躺在床上一養養上個好幾個月都是常有的事。
兩人才做師徒不久,姜偃着實不是個好學生,天才如聶如稷也時常被他氣死,但聶如稷也不是個好師尊。
也是磨合了很久,才慢慢适應了對方。
後來師弟師妹們就比較幸運了,那時姜偃已經很了解聶如稷,也了解師弟師妹,會在中間調和,他們大多數都沒有過被師尊暴揍的經歷,姜偃都能想到四師弟這會內心有多震驚。
但聶如稷也不是真的要折辱誰,或是想殺了誰。
他只是感情淡漠,這世間很少有他在乎的東西,因而也不懂得什麽叫做,手下留情。
以前在他身邊久了還不覺得,這會看着四師弟的慘狀,姜偃心裏也覺得發涼。
恐怕,就是白蔹今天真的被他失手打死了,他也不會有什麽想法。
他覺得白蔹做錯了事,該罰,就罰了,至于白蔹被他罰過之後活不活得下來,他跟本不在乎。
姜偃想到了聶朝栖。
聶朝栖憐憫弱小,不忍殺生,溫和善良,聶家卻逼他修魔殺生。
聶如稷天生冷心冷情,卻被強塑成了正道至尊,要他做一心向善的佛子。
聶家......有病吧?
聶朝栖修魔修得那樣艱難痛苦,換成聶如稷,這還不得日進千裏?
他在心裏瘋狂吐槽,忍不住壓低聲音對畫嬰說:“小城主,結契儀式推遲幾個時辰吧,你傷得太重,我們先去療傷。”
畫嬰拿大紅的喜服抹掉唇邊血跡,“不必,不想錯過吉時,小傷而已。”
他執意要繼續,姜偃也拿他沒法子,只能繼續。
反正儀式繼續,于他好處更多。
聶如稷見他們兩人親親密密的靠在一起說話,聲音冷淡道:“今日我只是來參加結契典禮的,我已答應要為兩位做見證人,搶親一說乃無稽之談,念在少城主年幼,我就不多計較了,先行一步。”
畫嬰在背後陰森森的望着他:“他還沒跟你道歉,他撞翻了你的車。”
姜偃趕緊拉住他防止他沖上去作死:“算了算了,今天大喜之日,不和他計較了。”
見畫嬰還是一臉陰沉,姜偃猶豫了一下,還是放軟了聲音:“夫、夫君,消消氣吧。”
畫嬰:“......”
畫嬰身上的氣息一下子平和了下來。任由姜偃拉着他鑽進了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