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姜偃對聶朝栖的話不全信,等到長公主前來探望的時候,他又私底下問了一次這個問題。

然而長公主的回答與聶朝栖一致,他們都說沒見過那個似鬼似妖魔的存在,一口咬定救了聶朝栖的就是她和宋岐,姜偃也只好把這個疑惑藏在心裏,裝作是自己記錯了。

“對了,那個放火的人抓住了嗎?”姜偃問。

說起這個,長公主忽然沉默了。

從她的态度裏,姜偃明白了什麽,他試探着說:“是宋将軍的人?”

長公主笑了起來,攙着幾分苦澀,“王朝傾頹,距離他功成只有一步之遙,我于他已經是個沒用的人了,卻是個知道禍瘟真相的人,他或許怕我将這件事說出去,也怕我将來拿這事威脅他吧,才想殺我滅口。”

“明明他知道我這副身子也撐不了幾天了,最後也只是想再見他一面,他卻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從他們三人合謀之初,她要以自己為引的時候,就沒想過能活下來。

“聶朝栖早就告訴過我,以我的身體,種下魔種,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但我還是同意了。”

她做了這麽多,為什麽他就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即使沒有臉,姜偃也感到了女子深深的困惑。

想了想最後宋岐發瘋屠城自刎的結局,姜偃覺得這裏面一定有什麽誤會。

他想,他必須真的去見那個只存在于別人口中的宋岐将軍了。

長公主走後,姜偃一直在想自己怎麽跟聶朝栖提出離開王宮一趟,沒想到聶朝栖一從朝堂上回來,就問他:“想不想出宮走走。”

真是瞌睡了就有枕頭,但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試探他什麽,兩人現在也算是明牌了,聶朝栖知道他是宋岐送進來的探子,姜偃就沒有急着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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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問:“為什麽突然提出要帶我出宮?”

“明天是豐慶節,有些東西想帶你看看。”

姜偃裝作若無其事,努力壓着嘴角:“好啊。”想了想又補上了句:“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肯定願意陪着你。”

兩人坐在飯桌前,聶朝栖端着碗,聽他這麽說,夾菜的動作莫名快了幾分,頭也越來越低,整個人都像是要把頭埋進碗裏了。

他垂着眼平淡應了句:“嗯。”

得到回應,姜偃彎了彎眼睛,但馬上他又被另一件事困擾住了。

他甩了甩自己的魚尾,這幾天為了養傷,他都維持着半人半魚的樣子泡在聶朝栖專門為他弄的海水池裏,只偶爾才上來待一會,但明天要出宮,他肯定需要把腿變出來。

難、難道要他親口跟他說,他想跟他交、交尾?

他裝作不經意偷偷瞄了聶朝栖一眼。

光是想想,姜偃就覺得自己可以表演原地自燃了。可他只是想把腿變回來,猶猶豫豫反倒顯得他不夠坦然,心有龌龊,這樣聶朝栖豈不是更尴尬?他也只是好心幫他而已。

人魚的尾巴焦躁的拍打着地面,一串濕噠噠的水漬在地面濕潤着暈開。

埋頭扒飯的聶朝栖筷子一頓。

回過神來,姜偃的尾巴已經被人抱起來泡進了水桶裏,聶朝栖蹲在他面前,将尾巴上沾上的塵土拂淨,“等下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動作自然又理直氣壯,好半天姜偃都沒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只感覺尾巴泡在鹽度高的水裏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眯着眼睛将尾巴尖翹起來了一點,方便對方動作。

看外面天色不晚了,想到還有一件天大的要緊事要辦,姜偃不情不願的勸道:“你看天色都這麽晚了,不适合出門了吧,要不...咱們還是早點睡吧?”

說着他将尾巴翻了個面,讓他順便把另一面也洗一下。

聶朝栖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過他的尾巴不動聲色地在薄薄的尾翼上捏了捏,“很快,要不了一會就回來了。”

“放火之人抓住了,是公主身邊的婢女。”

因為發癢而在水裏亂擺的尾巴停了下來,“小桃?”

......

暗牢之中,長公主的貼身婢女小桃渾身是血的被壓在地上。

濃郁的血腥氣令姜偃感到了不适。

“你為何要殺長公主?”他忍不住開口問。

他跟小桃和長公主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看得出她與長公主關系親厚,也是長公主被禁足之後唯一不嫌棄對方,還能繼續以平和的心态面對長公主如今這副模樣的人。

想到之前和長公主聊天時對放火之人的猜測,姜偃想到了答案,他不是不知道原因,他‘明知故問’,只是出于不解。

聶朝栖肯定了他的想法:“她也是宋岐的人。”

宋岐讓她殺了長公主,她就真一點都不猶豫的放火了?

姜偃一時語塞,無端想嘆氣。

“要是長公主知道了,肯定會更傷心了。”

見自己被揭穿,小桃也不演了,她冷冷說:“她傷心?她有什麽資格傷心?”

“我父母兄弟一個接一個被傳染魔種,相互殘殺受盡折磨而死的時候,我比她傷心百倍!”

這個看起來有些天真的小姑娘眼中寫滿了憎惡:“我原以為她有什麽苦衷,要真是身染惡疾也就罷了,結果她犯下這等滔天罪孽,竟然只是為了她的心上人!哈哈,真是好一個心上人!”

“為了宋岐,她寧願傳播魔種禍瘟,還自诩深情大義仿佛多委曲求全一樣,可到頭來她還好好的活着,就算活得痛苦那不也還活着?死的卻是我的親人!憑什麽,我問你憑什麽!”

“她憑什麽用這麽多人的性命,去證明她的深情!!”

小桃越說越激動,臉上青筋遍布,力道之大身後的暗衛險些都沒制住她,要撲到姜偃身上。

聶朝栖見此眼神一寒,他一擺手,就有無數只箭矢将小桃刺穿釘死在地上,血濺到了姜偃的尾巴上。

一只鐵籠落下,将小桃罩住。

幾個牽着餓了數日的狼犬的暗衛在聶朝栖的授意下,松開了缰繩,任由數十只狼犬沖向籠子裏的人。

一只手從身後蓋住了姜偃的眼睛,意識到聶朝栖要幹什麽,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血液逆流,像是被凍住了一樣。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顫抖,另一只手捂住了他一只耳朵,然後沒有波瀾的開口:“你不該在他沒走出宮室前就放火。”

這是姜偃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緊接着,他的聽覺也被聶朝栖用術法封閉了。

掌心下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動着,聶朝栖只全程捂着他的眼睛,兩人一前一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等他放下手時,姜偃只看到了一地的血跡。

被抱出這裏的時候,他仍有些沒緩過來,遍體生寒。

他捏着聶朝栖的衣領,顫顫巍巍問:“為、為什麽要這樣做......?”

聶朝栖淡淡答道:“她差點殺了你。做錯了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姜偃忽然意識到,他錯失的這些年裏,對方早就不是當初認識的那個不願殺生的聶朝栖了。

那種無力感讓他生出了些許酸澀。

聶朝栖忽地停下腳步。

他低下頭,“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哪種眼神?”姜偃怔了一下。

“透過我懷念另一個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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