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尋仇?尋什麽仇?

不會就、就是因為他僞裝自己是他的寡夫,才被記仇了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姜偃的身體越來越僵硬,最後直接原地石化住了。

“薛霧酒,好小氣一個人啊......”

他不就騙他幾個手下過來給他當打手,好好說說又不是不還了,不至于記仇記到他死了,都要掀他的墳把他拽起來親手再殺一遍吧?

姜琤等了半天不見他家陛下說話,疑惑的問:“陛下,您怎麽忽然出了這麽多汗?”

不應該啊,他倆借着夜合的連接夢裏相見,還能熱出汗來?奇了怪了。

姜偃眼神放空:“你先別管這個,如你所說,輪回道在被‘陛下’補全之前,是殘缺的,那我問你,補全之前,鬼門關能否正常開啓?”

姜琤:“開不了。冥界和人間的通路,陛下可看作是一座橋,橋斷了,自然沒法引亡魂進入冥府。”

“只不過,說是斷了也不對,更準确的說,應該是這‘橋’打從一開始就只修了一半,還從未連通過,如果沒有您以身将缺失的部分補全,時間久了,人間一樣要被鬼蜮吞噬。”

死人和活人,本就該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不能混為一談。

都住在一塊,時間長了,肯定要出事。

“唔,這麽一想,陛下這朵開在幽冥的花,說不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彌補這一部分的法則缺損,才孕育而生的呢。”也就說所謂的天命所歸。

他就是注定要去修橋的是吧?

別人修橋是搬磚,他修橋往中間一躺。

Advertisement

別說,倒也省事,

姜偃腦中浮現出來自己躺在一座斷了的‘奈何橋’中間,好多好多鬼從他身上排隊走過的畫面,不由嗓子緊了緊。

他大爺的現在可不就是開不開鬼門關了嗎?

一切都跟姜琤說的對上了。

他還在這想着努力修煉,說不準他練練級,變強了就能打開鬼門關,把判官決上的鬼送走,

鬧了半天不是他實力不夠,而是他們差他這塊磚!

不不不,現在還不能說得這麽死。

姜偃:“你口中的陛下,可是指......冥府大君?民間俗稱的,閻王爺?本體是一朵花?就你今天扔給我的那個?”

姜琤眼冒驚喜:“對!幽冥夜合,您想起來什麽了嗎!”

姜偃:!

他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厲鬼燒門的景象。

當時那厲鬼陰陽怪氣的叫的稱呼——

【‘尊貴的......冥府大君陛下......’】

他現在腦子嗡嗡地響。

他、他之前可是眼看着那朵夜合化作一灘水流進了他的身體!

這這這……現在再說是完全沒關系,他自己也不信了!

姜偃眼睛發花,虛弱地捂住腦袋:“你容我捋捋。”

難不成,他真是姜琤口中那什麽陛下??

不,嚴謹點,應該說,起碼五十年後,他是這個“陛下”。

說不準是他修煉鬼道,登峰造極,就當上鬼中之王了也不是沒可能,反正誰也不知道他這判官決修到最後,是個什麽東西,從判官修成閻王......也合理。

姜偃咬牙認下這份“合理”。

他不死心地看向姜琤:“你說你跟我同出一脈,那你變個花來看看。”

姜琤一愣:“現在?”

姜偃:“對,就現在。”

姜琤忽然紅了臉,揪着手指扭捏了一下:“那陛下見了不許笑我。”

姜偃:“不笑,快變。”

姜琤糾結了一會兒,在姜偃腳邊變成一朵“花”。

只是這花長得有些滑稽,光禿禿一根杆上冷冷清清挂着一片黑色的花瓣,勉強能證明他的真身。

姜偃:“......噗。”

姜琤嗖地一聲變回來,面紅耳赤,委屈抱他大腿:“說好不笑我的!”

姜偃壓下嘴角,憐愛的摸着這傻花的腦袋:“沒笑啊,你聽錯了。”

姜琤懷疑:“我分明聽見了!我是耗盡了力量才會這樣的,以後會長出來的!”

他雖不如陛下盛開時的重瓣令人驚豔,叫無數人癡迷,但也是長得很飽滿的一朵花!

姜偃被他看得心虛,連聲應道:“好好好......不過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

真說起來,他五十年後估計壽數就快到了,臨死前做點好事把輪回補全了,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可他真的沒見過活着的薛霧酒,對姜琤說的兩人的過去也一概不知。

想到不久前他嘲笑的傻子,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姜偃又抱了一絲僥幸心理。

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不清楚姜琤說的,幾百前薛霧酒活着時的事。

提起這一點,姜琤也皺起眉,一臉苦思不得其解:“其實我也覺得有點奇怪,陛下,您了解的薛霧酒是在什麽時候,因何而死?”

姜偃回答:“三百年前,被正道圍攻而死。”

“據我所知,他不該死得這麽早啊。”

“什麽意思?”

“按理說,他應該是在從我穿過來的那個時間點的一百年前,也就是距現在的五十年前才戰死。”

仙門雖然想分屍洩恨,卻被陛下攔下,将他屍體帶走,用自己的花蜜養着他的神魂,得陛下的滋養,才得以保住魂魄,在陛下以身修補輪回道之後,得以修成鬼道,之後才成為厲鬼,又破壞了輪回道。

而今,姜琤多方打聽,竟然無人聽說過陛下的名號。

明明在他的認知裏,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和那魔頭關系十分親密,現在,卻像是陛下不曾存在于那個過去一樣。

“是因為三百年前缺失了陛下的陪伴,魔頭才死得那麽早嗎?”

姜琤猜測着。

“而且我也之前,沒聽說過太玄宗出過您現在這檔事。一切都和我從前知道的不一樣了,真是奇怪。”

陛下在這個時間點成了太玄宗的大師兄也奇怪。

“就像是,走向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世界……”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姜偃腦子裏冒出了個想法,并且為着這個想法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不會我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這個世界走的第二遍了吧……?”

也就是游戲的二周目。

一周目結局就是他穿越前的游戲世界。

姜偃按了按腦袋,感覺腦海裏的聲音有些雜亂。

說起來,他當時是怎麽穿過來的來着?

他記得好像是他刷了所有列表任務,把等級和技能刷到了最高,然後去打那個不知名boss;理所當然沒打過,他不服氣打算再來,對方卻對他背上的棺材起了興趣。

那棺材是為了方便他做收屍任務,才常年背着的,然後那boss給他發了個什麽任務......

姜偃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卻想不起來對方發了什麽任務。

可既然姜琤透露了未來薛霧酒會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姜偃直覺那個任務跟薛霧酒有關。

他心跳越來越快。

是不是如果他能阻止薛霧酒燒毀鬼門關,破壞輪回路,改變游戲裏那個未來的結局,他就通關了,他就可以——

回家了?

這麽多年,他穿得不明不白,也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可以回家的可能。

現在忽然發現,原來他說不定還有回去的機會,姜偃頓時忍不住鼻頭酸楚,心裏生出了一股渴望。

迫切的渴望。

他想回家,他要回家。

穿越數十年,他一天都沒斷了這種念頭。

他不懂他們修仙的執念。藏書閣裏讀不完的晦澀功法,他不喜歡;大雪天穿着單薄的衣服去揮劍,他不喜歡;宗門裏總是喜歡捉弄他的弟子,他不喜歡;沒完沒了堆積成山等待他去處理的宗門事務,他不喜歡......現在連曾經唯一喜歡的聶如稷,他也不喜歡了。

但他不敢說,也不敢想。怕想了,念頭就再難以遏制。那樣他會活得很痛苦。

他裝作自己很快就适應了這裏,在這裏過得很好,告訴自己現在這樣也很不錯,但其實只要給他個機會,他就會頭也不回,毫不留戀的離開這裏。

這一瞬間,姜偃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他明明已經快要和聶如稷結契,聶如稷卻還是在不計後果,哪怕要将他逼到絕路,也要使手段留住他。

不只是壽數的問題,還因為......他的心從一開始就已經飛向了遠方。

“原來,竟然是這樣?”

姜偃自己也糊裏糊塗的。如果他沒有一直逃避自己想回家的想法,如果聶如稷能不要那麽若即若離,好像對他很特別,又好像只是為了遵循天命才勉為其難的答應跟他結契,或許很多話也不必全都壓在心底,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眼下再想這些,已經無益。

姜偃快速整理好的了一瞬間低落的情緒,對姜琤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薛霧酒那邊我會想辦法,這回,一定不會讓他再破壞了輪回道。”

有他這句話,姜琤一直以來提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他頓時感覺渾身一輕,“那太玄宗那邊?”

姜偃摸了摸下巴:“之前如何,之後還如何,別讓人發現你我之間的關系。那邊要是有什麽情況,就随時跟我彙報。”

這下好了,他還白得了個身處正道核心之中的卧底。

加上還在萬卷城的木寒......

掐指一算,盡管別人不知道,但姜偃手裏的籌碼卻也越來越多了。

.......

床上,容色蒼白的公子悠悠轉醒。

一睜開眼,就對上了身旁合衣側躺着,撐着臉面無表情看着他的魔頭的眼睛。

薛霧酒的眼睛是很深很深的紅,紅得發黑,深處像是有明明滅滅的光浮現,讓人總覺得他腦袋裏在想些什麽不太美妙的事。

姜偃被他看得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直接,和這個被他靠着自己一張嘴強行扯上關系的魔頭面對面。

而且還是單獨,在一張床上......

想到這人會在五十年後,為了找他尋仇燒了輪回道,姜偃就倍感壓力山大。

上一回,也就是原本游戲世界的劇情裏具體發生過些什麽,他不知道。

反正姜偃基本可以肯定,要是被薛霧酒發現他說的全是假的,傾慕是假的,他就是個奔着他的身後財産來的騙子,估摸着,這次也是要被薛霧酒尋仇的命。

等薛霧酒複活了,不想殺了他才怪!

他要麽就像姜琤說的,趁薛霧酒現在實力還沒有恢複,将他扼殺在萌芽裏,只是姜琤為了回到過去力量耗盡,姜偃自己又修行不濟,而薛霧酒現在被分屍都沒死,他倆估計也很難殺得動他,萬一讓他死得跟這回一樣不徹底,還要多結一層仇;要麽......就只能騙得再深一點。

原本他只想騙世人,深情全是演給外人看的,現在,這受害者名單上,恐怕還要再多加一個薛霧酒本人了。

深情動人,想必對一個對自己愛得死心塌地,哪怕與世為敵也不在乎的卑微暗戀者,就算是魔頭,也不會太與他計較太多吧?

人多少都會對自己那愛而不得的舔狗,多一絲絲同情和憐憫的。

加上姜偃為他斂屍,助他複活的功勞,他肯定不會再為了找他報仇對輪回道下手,這事不就解決了?

等時機成熟,姜偃補全輪回道,任務完成,他穿回去,皆大歡喜。

快速想好一切,姜偃輕輕垂下眼睛。

從現在開始,這個對薛霧酒可望而不可得的舔狗,他幹定了。

他偷偷将手從被沿中滑出來。

布料窸窸窣窣,他在魔頭不言不語的注視下,輕輕地勾了勾男人撐在床鋪上的指頭。

薛霧酒感覺自己手指像是被水底的魚兒啄了下似的。

青年鴉羽般的長睫不安地飛速顫動,光是這一個動作,就讓他緊張得心跳飙升。

姜偃是真的緊張,這倒不是演的。

“你......你真的是魔君大人?”一句話說完,他自己臉先紅了。

滾燙滾燙,燒得慌。

當着本人的面裝深情,和抱着屍體演給別人看還是不一樣的。

外人拿兩句花言巧語,偶爾做做戲,關鍵時刻發個誓,表個态就差不多能唬住了。

但這些浮于表面的東西,想騙住身處其中的當事人是很難的。

估計一眼就得被看穿。

所以面對當事人,姜偃想獲得對方的認可,那他就得照着真深情去做,這中間的界限就變得很模糊了。

至少要熱情點,大膽對本人表達自己的喜歡。

細想想,就覺得這事挺讓人難為情的。可他又不得不壓着這股難為情的勁往上沖。

難頂。

真難頂。

被他勾住的手指動了動,薛霧酒眼眸深了些許,他看着青年白得紙一樣的臉上肉眼可見的被薰上了紅,時不時拿眼睛悄悄看他。

薛霧酒跟着這人也有些時日了,還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小心的樣子。

姜偃對別人,總是一副淺淺帶笑、波瀾不驚的模樣,他能疏朗自然的和人談笑,目光坦然的直視所有人,唯獨在現在,意識到薛霧酒正在他身邊的時候,躲閃了他的目光。

胸口莫名緊了緊。

薛霧酒的視線落在青年勾着他的白細手指上。這樣的主動親近,也是之前未有的。他之前頂着畫嬰的名頭,在馬車上拉他的手時,對方雖笑着,卻不情不願。

現在竟然也會主動做這種暧昧勾人的舉動。

姜偃知道他在看他的手。

他想着,他這樣沒有邊界的碰他的手,他肯定會甩開他。

然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表達一下自己只是終于見到心愛之人,情難自抑,委屈的表示自己以後一定跟他保持距離,不會再随意靠近他。

貫徹一下自己懦弱舔狗的人設。

他想得很好,也覺得自己演得挺真的。

但他沒想到薛霧酒不按套路出牌。

薛霧酒沉默了一會,忽然揚起笑容。

然後反手将他整個手握在了掌心。

姜偃驚訝的擡頭看他,就看到魔頭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你......”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你不是問我是不是你的‘魔君大人’嗎?”

“給你摸摸心跳,确認一下。”

這還不夠,他一臉壞笑着湊近:“聽說你偷偷傾慕我已久,難得本人就在你面前,現在給你個機會,說說吧。”

“什麽時候開始對我動心的?怎麽動心的?怎麽膽子這麽小,有話都不敢親口對我說?”

他說一句湊近一點,姜偃縮着脖子,被問得後背冒汗。

不對不對,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完蛋了!這些問題,他、他也不知道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