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你......你.......我......”
姜偃支起上半身,兩只手撐在身後,随着薛霧酒的靠近磕磕絆絆說不出話。
他睡在床外側,一直向後仰,很快就大半個身子都懸在了半空。身上又只穿了裏衣,頭發向着四面八方亂糟糟翹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被吓到炸毛的貓,馬上就要狼狽地從床上滾下去了。
看他這樣,薛霧酒反倒越發得寸進尺的坐起來,膝蓋摩擦着向前,撞上對方被子下側橫着的小腿,嘴角翹着故意把臉湊過去,認真回憶着:“你是不是還偷親過我。”
在姜偃想要否定的時候,他提前出聲打斷:“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在太玄宗的時候,你是怎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輕薄我,毀我清譽,還說,要給我當媳婦的?”他挑着眉毛,視線落在他唇上,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姜偃随着他的話,回想起了當初自己在太玄宗抱着他的屍體大放厥詞,為了增加自己的話的可信度,還吻了薛霧酒的屍體的情形。
其實薛霧酒屍身已經腐爛,臉大半都只剩下白骨,他當時壓根沒分清哪是嘴哪是鼻子,反正眼睛一閉就胡亂吻了下去。他當時還受着碎魂陣,身上是真的疼,也想不了其他,更不可能有多餘的心思,甚至轉頭就把這事抛到了腦後。
完全沒想到這事,還有被當事人翻出來的一天。
當初做戲的時候有多潇灑,圍觀者心裏有多震撼,現在苦主找上門的時候就有多尴尬慌張。
一旦意識到他吻的不是不會動屍體,而是面前這個人,一個會說話會喘氣的活人,姜偃就控制不住臉頰發燙。
而且現在被薛霧酒自己說出來,那是不是說明,他當時神魂就在身體內,完全是清醒的狀态?他就這麽看到了他的所有舉動?
這麽一想,姜偃就更覺得想死一死。
他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可以解釋!”
面前的青年滿臉窘迫,被他說穿之前那件事之後,連眼下都透出了紅。
他皮膚薄,這麽一看,就跟個水靈靈得大桃子似的,讓人想啃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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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偃一松手,上身忽地一輕,直直朝床下摔去。
薛霧酒愣了下,下意識伸手拉他。
一陣天旋地轉,兩人從床上摔了下去,薛霧酒翻了個身,墊在他身下,腦袋撞在地上,卻也來不及管,趕忙扶助姜偃的肩膀低頭查看:“傷着哪了?”
姜偃撐着他的胸膛,白着臉冒出細密的汗珠,痛極般微微顫抖着,好半天,他才勉強擠出一個音節:“腿......”
話音落下,已被人橫着抱起放回到床上,卷起褲腿下擺,露出他淌過血沼被腐蝕的雙腿。
看清他小腿上的情況,薛霧酒猛地咬緊了牙關,眼底浮現出深深的恐懼。
“怎麽會......我明明已經将你治好了......”
把人背回來之後,他就從畫姬那拿到了最好的藥,又用自己的力量幫姜偃恢複。之前分明已經恢複如初,為何現在,那雙腿上又開始纏繞上青黑色的怨氣?
薛霧酒忽地頓住了呼吸,青黑色的刺青漸漸浮現在姜偃小腿的皮膚上,也映在了他的眼底,他腦中空了一下,表情一瞬間失去了控制,變得無比猙獰駭人。
掐着姜偃腳腕的手失力收緊,姜偃的抽氣聲将他即将崩塌的理智喚了回來,他又吓到一樣松開手。
姜偃迷茫的看了看自己腿,又看了看滿身外溢着黑氣的魔頭,心裏有點忐忑,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就變了臉,試探着問:“我的腿,很嚴重嗎?”
薛霧酒面無表情,放下他的腿,一聲不吭地将壓着他的肩将他按倒在床榻上,雙手扯開他的衣領。
白皙細長的脖子上用紅繩系着一根指骨。
看到那節指骨,薛霧酒眼中猩紅血色更深了,他眼底浮現出厭惡,憎恨地看着那節指骨,二話不說将它從姜偃的脖子上扯了下來。
“還我!”姜偃不知道他怎麽前一秒還好好的,忽然就發起瘋來,本能想去搶回自己的東西。
誰知薛霧酒一手壓着他,一手高高舉起,就這麽冷冷看着他:“還你?我的東西,為什麽要‘還’你?”
姜偃愣住,“你說什麽?”
這節指骨,是薛霧酒的?!!
那當初那個救了他的紅衣厲鬼——
也是他?!
薛霧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忽然怔住的模樣,視線在他身上巡視,觸及他占據了半邊臉的刺青的時候,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移開視線,又很快讓臉色恢複了正常。
“不只是手指,眼睛也還給我。”
姜偃下意識摸了下手邊的匣子,那裏面放着的就是薛霧酒的眼睛。
“本來也是要給你的。”他将匣子遞給他,有些不明所以。
薛霧酒收走匣子,收走他的指骨,低下身,手指輕輕碰着姜偃的臉,“不只這些,還有。”
他眼睛裏的神魂碎片不在了。
眼睛的碎片一部分被畫姬抽出來,制造了畫嬰,如今在他身體裏。留在眼睛裏的那一部分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姜偃的肚子裏卻出現了他的魔氣。除此之外姜偃識海裏還躲着一個。
想到這些各自侵占着眼前之人一部分的神魂碎片,哪怕都是他自己,也還是讓薛霧酒感到嫉妒,恨不得能讓那些碎片全都立馬消失在世界上。
就算面前之人身上只有一絲氣息,不是他自己親手染上去,他都感覺心底像是有股煩躁的火,想要将周圍一切全都撕碎。
可他眼下如此急着将所有自己的屍骨和碎片從姜偃身上剝離,卻不是因為占有欲。
他盯着那些刺青。
所有跟薛霧酒沾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姜偃絕不能再把他的屍體帶在身邊。
他屍身上的詛咒和業障會波及到他。
心魔在此時發出嘲笑。
【這不更好,等他把你的詛咒全轉移到自己身上,你不就解脫了?】
【當初聯合畫姬将人騙去淌血沼的是你,人家心甘情願去了,眼睛也幫你取回來了,現在心疼後悔,不舍得讓人受詛咒之苦的又是你,矯情】
薛霧酒像是被戳中了心事,面上閃過一絲惱意。
姜偃不知道薛霧酒在想什麽,發懵地搖頭,“都在這了,要是說我從太玄宗帶走的屍體,現在應該在聞師舟那。”
薛霧酒:“那你肚子裏,怎麽還有我的魔氣?你把什麽藏在了那裏?”
姜偃用手擋在自己小腹處,薛霧酒也不在意,隔着他的手背一輕一重地按壓他的肚子。
丹田處,聶朝栖小鲛人還在兢兢業業的幫他修丹田。已經開始慢慢把碎得千瘡百孔的內丹勉強拼到了一起,這會正累得趴在他的內丹上打瞌睡。
他其實也有些奇怪,為什麽會有個聶朝栖小人出現在這裏,還散發出薛霧酒的魔氣?
只能猜測也許是聶朝栖依附在薛霧酒的眼睛上,才沾染了對方的魔氣也未可知,只是這會也不适合去糾結這個問題。
因為薛霧酒看起來也盯上了他的丹田,那目光,好似也想将丹田裏的聶朝栖小人給挖出來!
薛霧酒看出他的害怕,柔聲道:“我不動手,你自己來,乖,把他交出來。動作爽快些,就只痛一下,我用神魂給你治傷,不會讓你疼上太長時間,也不會給你留下傷口。”
姜偃心裏咯噔一聲。
他這是鐵了心要他交出聶朝栖。
可他不願。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感覺聶朝栖小人在的話,很安心。
在這個世界裏,姜偃每時每刻都有種客居異鄉的心慌,他總覺得自己像是無根的浮萍,始終找不到落腳點,也不敢表露出一絲軟弱。
可聶朝栖不一樣,他在,他心裏就踏實些。
雖然只是個不會說話的,精怪一樣的存在,也讓姜偃能感覺到他的陪伴。
而且薛霧酒這人陰晴不定,莫名其妙就忽然發脾氣,姜偃也不知道這魔頭要走聶朝栖做什麽,要是對他不利怎麽辦?
他不可能把聶朝栖交給薛霧酒。
眼看着魔頭見他遲遲不肯動手,有要自己上手的打算,姜偃雙手護在肚子上,想到了聶如稷之前說他孕育魔胎的話。
他們都看不出他丹田處的,其實是個辛勤工作的聶朝栖小鲛人,只能感覺到那裏有個魔氣包裹着的微弱生命。
腦中飛速運轉,姜偃把穿越前室友用來下飯的狗血劇,在腦海裏走馬燈一樣瘋狂回放了一遍。
下一秒,薛霧酒就眼看着身下的人咬着唇,無聲掉出了眼淚。
姜偃有些傷心地看着他,“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瞞了,我腹中,的确孕育了你的魔胎。”
“你說什麽?”薛霧酒被他這句話一下說懵了,目光不由看向他的肚子,“我的......魔胎?”
姜偃繼續道:“此事是我不對,我不該暗中動了手腳,強行以男身行這種不知廉恥、有違天合之事。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傷害他?我真的,很想留下他。”
“你不喜歡我也就罷了,但別傷害我的孩子。”他越哭越傷心,眼淚止不住地流。
薛霧酒身上的戾氣一下就弱了下來,慌忙拿手指給他擦着眼淚,“你別哭,別哭!”
姜偃只是默默抱着肚子流淚。
清冷淡雅的美人傷心欲絕,看起來已經認定了薛霧酒就是因為不喜歡他,還發現他“私自”孕育魔胎,才要挖他肚子。
薛霧酒只覺得自己冤得很。
見他這樣,他恨恨錘了下床:“我不動你了還不行嗎!”
“‘強行’?‘暗中動手腳’?姜偃,到底你是傻子,還是我是傻子,這種事是你強行暗中動手腳就能成的嗎?”薛霧酒胸中萦着股悶悶不樂的郁氣,“你告訴我,秘境之中,我的‘眼睛’到底都對你做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