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木寒近期在萬卷城相當出名,緝拿隊的人自然認識他。

聽他說出鞏卓的名字,對他為什麽大半夜會出現在這裏多少有了猜測。

萬卷城明面上的規矩禁止學生之間私底下的傾軋行為,但城裏這麽多人,城主又不可能随時随地盯着每個人,具體如何操作,還要看底下的人。

有些事只要不被發現,就不算公然違反萬卷城的規矩。

加上鞏卓有親戚在緝拿隊,想到前幾天鞏卓找他問逃跑的妖獸的事,立馬就反應過來那小子在打什麽主意。

只是沒想到現在看起來,鞏卓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搞死木寒,反倒把自己折騰進去了。

那名親戚雖然有點惱怒,但也不可能不管鞏卓。

當下不疑有他,立馬帶人往木寒指的方向追去。

走前不忘叮囑木寒:“你盡快回去吧,近期不太平,晚上不要随意出來。”

木寒老老實實答應着。

目送緝拿隊一溜煙離開,沒有離開,腳步一轉走道一片安靜的影子前,撥開了那裏的灌木叢。

裏面蹲着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少年,唇紅齒白,看着無害得像只兔子。

實際上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了。

“前輩,出來吧,人走了。”木寒道。

對方見是他,立馬驚喜地露出笑臉,從灌木叢裏站起身,在身上拍拍打打,拍掉身上的枯草:“剛才太危險了,幸好你來了。不然一口氣殺了一整個緝拿隊的人,封不言就更要追着我不放了。那人真是煩人得緊,看我看得比他徒弟看他還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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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站起來,就發現他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最顯眼的莫過于肋骨之中的血窟窿裏鑲嵌的巨大鐵釘,鐵釘鏽跡斑斑,末端還墜着破碎的鎖鏈。

之前這位妖獸前輩就是被釘着釘子拴在水牢裏的。

木寒找機會潛入進去,廢了好大功夫才弄斷了這東西。

他原本還想着要把釘進對方身體裏的釘子撬出來,是這位滿身是傷,渾身淌血的前輩自己說了無所謂,不用管,然後對方就頂着這副重傷尊容到處亂跑。

不被發現才怪。

但看夢柯前輩這樣子,木寒也很難說對方是不是故意引人追殺他。

對方好似樂在其中。

——不管是身上的傷,還是玩這種被逼到走投無路,再反殺的游戲。

木寒以前在木傀宗,雖然宗門內也幹過龌龊事,對他也不算好,可怎麽說那也是正經的正道門派,冷不丁轉混魔修,很多地方都讓他覺得不适應。

他師父是魔修那邊的人,那他自然也就是魔修那邊的。

直到見到了夢柯,他才意識到和一般的魔修比,他師父太過正常,讓他對魔修有了錯誤的認知,還以為其他魔修都跟他師父一樣。

這會夢柯身上仍然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他卻像是什麽都沒感覺到一樣,傻乎乎沖着他笑:“你之前說,你是受你師父之命來救我對吧,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不過還是替我謝過你師父了。我先走了,有緣再見。”

在妖獸前輩要離開的時候,木寒伸手拽住了他的後脖領子,沒讓他走,“前輩,我師父叫我助你擺脫牢獄,不是因為心善,你既然曾經效忠薛霧酒,現在你的舊主歸來,你該不該繼續效忠他?”

夢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你師父是薛霧酒?魔君大人又活了?”

木寒搖頭:“我師父,是魔君大人的道侶。”

夢柯噗哧笑了出來,“不可能。魔君大人哪來的什麽道侶,你別騙我了。”

不怪夢柯笑成這樣,木寒起初也不信。

但後來由不得他不信。

“前輩你在水牢中關久了,有些消息還不知道,魔君大人被鎮壓在太玄宗的屍體,已經被我師父救出來了。”

夢柯笑聲戛然而止,“什麽!太玄宗的那個!”

不怪他震驚。

薛霧酒所有鎮壓在各地的屍體,最不可能被救出來的,最難救的可就是太玄宗的那個!

就是萬卷玄境之中的眼珠子那麽難取,都比太玄宗那個好救百倍!!

太玄宗可是有聶如稷坐鎮,只要聶如稷不松口,誰打得過他!

“你師父,打得過聶如稷?”夢柯滿臉震撼。

這事比薛霧酒要複活還讓他驚訝。

木寒意味深長道:“前輩,仙尊大人實力強大,整個修仙界無人是敵手,可有的時候,要打敗一個人也不是非要靠武力的。我師父實力比不過那位尊上,所以他才親自以正道的身份潛藏在太玄宗之中,就像我現在身在萬卷城之中一樣,要是沒有我,前輩今天還在水牢裏。”

“我師父深謀遠慮,布局多年,如我一般的暗線,在整個正道之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說不定有些人的身份,埋伏之深,說出來連前輩都要吓一跳。”

木寒言之鑿鑿,夢柯為他話中潛藏的含義心中震動。

“至于我師父到底是怎麽從聶如稷手裏奪走魔君大人的屍體的......我只需要告訴您一件事,我師父他,差點就和那位仙尊結契了。不過我師父一心在魔君大人身上,自然是不可能真跟聶如稷結契的,聶如稷雖然發現了我師尊乃魔道之人,最後卻還是乖乖交出了薛霧酒的屍體,個中細節,我作為弟子不好多說,但想必我不說,前輩也能明白吧。”

“只能說,我師父對魔君大人,真的是一片真心。”

木寒一錘定音。

夢柯瞳孔震動:“你是說......聶如稷他......他中了你師父的美人計?但你師父喜歡我們魔君大人,悔婚背叛了聶如稷?”

這話說出來,夢柯代入了自己認識的那幾個人,狠狠抽了口氣。

天吶,薛霧酒知道他死了之後,聶如稷的日子這麽精彩嗎?!

還有木寒的師父......也是個狠人,聶如稷他都敢溜?那是什麽人,聶如稷當初為了殺躲藏在凡人裏的夢柯,可是半點都沒猶豫的直接連帶所有凡人一塊全都下了殺手的!狠絕程度,就是魔修都要膽顫!

聶如稷那人,仿佛沒有心一樣,也完全沒有弱點。

“你師父,沒被聶如稷當場掐死?”夢柯心情複雜道。

木寒冷然一笑:“要不怎麽說是我師父呢,仙尊也被吃得死死的,根本不舍得對他下手。只是被坑了這麽一手,到底氣不過,派了些人追殺罷了。”

他這些日子在萬卷城,除了苦心謀劃解救魔将,就是在聽別人談論他師父。

木寒現在已經完全接受了他師父與仙尊和魔君的愛恨情仇二三事,并且自覺找準了自己在其中的立場和定位。

不管別人怎麽說薛霧酒不是良配,師父背叛實力強大地位尊貴的聶如稷,選薛霧酒那個死人是眼瞎,只要他師父喜歡,那木寒是絕對支持他師父的。

夢柯還是半信半疑,但有些被木寒口中所說的師父勾起了興趣。

無論是聶如稷竟然會被人悔婚,還是這世上竟有人眼瘸看上薛霧酒,還在人死後兢兢業業為他苦心謀算這事,他簡直要好奇死哪冒出來的奇人了!

夢柯:“你打算讓我做什麽?”

木寒:“為了萬卷玄境之中的核心,我師父不日就會抵達萬卷城,在那之前,請前輩配合我演一場戲。”

......

身陷迷陣之中的鞏卓本來就已經夠心焦的了。

他們都已經看見緝拿隊的人在往他們這邊來,心裏才燃起一點希望,卻在半路遭到了妖獸襲擊。

他們幾人都不是妖獸的對手,短短接觸幾下,就被打成重傷。

眼看那妖獸就要取他們的性命,關鍵時刻,是被他們不懷好意引到這裏的木寒沖過來,用身體替鞏卓擋下了妖獸的攻擊。

沒想到這人竟然會返回來救自己,鞏卓整個人都呆了。

木寒渾身是血地摔在地上,還在擔憂關切的看向他:“師兄,快跑!我在這裏攔着它!”

話剛說完,一身魔氣的妖獸巨爪落下,木寒噗地吐出一口血。

鞏卓等人見此,心中充滿不解和不敢置信。

木寒師弟是個傻人,他都被妖獸打成重傷了,難道還沒反應過來,他們把他騙過來就是要殺他的嗎!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要舍身相救?

恰好緝拿隊趕來,妖獸看了緝拿隊一眼,眨眼逃跑了。

鞏卓幾人趕緊上前扶起木寒,木寒虛弱睜眼,見鞏卓等人沒事,才露出安心的神色:“幸好......師兄們沒出事......”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鞏卓幾人眼眶一酸。

“還從未有人願意舍命護我,木寒師弟你......”

“同為萬卷城求學的學子,師兄有難,我作為師弟理當出手相助。”

“木寒師弟......”

木寒師弟,真是個心懷正義,以德報怨的大好人!!

......

事後,木寒昏迷着被背回住所養傷。

鞏卓幾人一改之前脾性,輪流照顧傷病在床的木寒。

怕他惦記玄境大比,時不時還要安慰他:“師弟別怕,你這幾天就好好養傷,其他的雜事就交給我們,肯定不會讓你錯過玄境大比!”

再聽見有人質疑木寒的大比名額,鞏卓是第一個要上去跟人理論的。

木寒面對妖獸襲擊,舍身相救的事也很快在學子之中傳開了。

誰提起這件事,都要贊一句木寒師弟大義。

蘇枕閑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鞏卓的伎倆,對木寒能不計前嫌,出手救對方一命的行為,心裏也是頗為贊賞。

私底下也抽空去看了這位師弟。

一時間,木寒在所有人心裏都風評極好,人人都在心裏敬他幾分。

萬卷城眼下唯一的問題,就只有那只怎麽也抓不到的狡猾妖獸。

緝拿隊的人也奇了怪了。

“怎麽每次發現對方的蹤跡,都得遇上點幹擾,轉頭就讓那妖獸又跑了?”

于是他們就打算布置一個誘餌引誘那個妖獸上圈套,等他現身,他們就直接沖上去抓住對方。

誰知原本一切順利,他們都看見那只妖獸的身影了,卻有一人先一步踏進了他們布置好的圈套。打草驚蛇,吓跑了那只妖獸。

緝拿隊氣惱的上前,結果發現是身體才恢複了些的木寒。

見到他們,木寒也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歉意道:“我是不是一不小心破壞了緝拿隊的計劃?實在對不住,咳咳......”

“原來是木寒師弟啊,不打緊不打緊,你身體怎麽樣了?”

見是木寒,之前還有些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破壞的緝拿隊成員,直接打消了疑慮。

畢竟木寒的事跡他們也聽說了,誰都有可能幫那只妖獸,就這人是最不可能的了。

就算萬卷城裏真出了串通妖獸的內鬼,那也絕對不可能是木寒。

要說這城裏有誰是最值得信賴的,除了城主和大師兄,眼前這人絕對要算一個。

木寒:“我沒事。”

緝拿隊成員:“我送師弟回去吧!”

木寒:“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只是給大家添了麻煩......”

緝拿隊成員連連擺手:“沒事沒事,也是我們失算,師弟快早早回去修養,好為大比養足精神。”

木寒不好意思笑了笑:“各位師兄,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

等用法術掩蓋真實面容的姜偃趕到萬卷城,随口向人打聽了一句木寒,原本對他愛答不理的人立馬換了副面孔。

格外熱情的拉着他:“你認識木寒師弟?你是他什麽人?”

那副樣子,搞得姜偃都忍不住後退,還以為木寒在這怎麽了。

試探着說:“親戚......”

對方一拍大腿,比之前又熱情了幾倍:“原來是木寒師弟的親戚啊!是來投奔他的?快快快,先到這邊坐,喝點茶休息一會,不用你自己跑,我找人給你叫木寒師弟去!”

“你來得可正是時候,木寒師弟剛贏了一場大比......”

姜偃一臉懵地坐在這聽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木寒事跡。

對方把木寒吹得堪稱正道楷模,萬卷城未來之光,學城之內的人,就沒有不對木寒愛戴欽佩的,要不是知道他說的是木寒,姜偃險些以為他們說的其實是仙尊聶如稷。

聞師舟在一旁聽得偏過頭憋笑,趁着對方不注意,湊到姜偃耳邊道:“不愧是你收的弟子,這忽悠正道人士的本事,盡得你真傳。”

姜偃以前當太玄宗大師兄的時候,也如木寒現在一般,備受正道修士的喜愛。

姜偃哭笑不得,開玩笑道:“他青出于藍勝于藍了。”

坐了一會,木寒匆匆跑過來。

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特別多,木寒也都一一和其他人打着招呼。足以見得他在萬卷城之中的好人緣。

他開心的跑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看着姜偃,小聲道了句“師父”。

姜偃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的事我都聽他們說了,這些日子混得不錯,你都可以原地出師了。”

他這麽一說,木寒立馬可憐地看着他:“師父不要我了嗎?我跟師父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姜偃無奈搖頭:“你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我怎麽會不要你。好了,這裏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說話。”

木寒把他們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一進入房間,三人就同時表情嚴肅起來。

木寒将自己目前的情況簡單交代了一下:“師父,明日就是玄境大比最後一場,往年都是通過大比的勝出者才有機會進入萬卷玄境,但今年更改了規則,城主直接将最後一輪大比的地點選定在了玄境之內,将以取得玄境深處的一件東西作為勝出條件。”

“弟子懷疑,可能跟太玄宗的命令有關。那東西,有可能就是您所說的魔君大人的眼睛。”

三人一合計,這可能太大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封不言為什麽不直接自己去玄境拿眼睛,而是要借由大比的名義,讓弟子替他取?

姜偃想到了畫姬。她暫時被他留在了王度城待命。

畫姬不去淵獄之境,借着招親的名義将人騙進去,是因為那裏存在血沼,她過不去,那麽依照這點推測,封不言不進玄境......

想到血沼腐蝕時的痛楚,姜偃眉頭不由一跳,“不會是,玄境陣眼外也有個‘血沼’?”

想了想,他又覺得不對。

要真又是血沼一樣的東西,封不言自己都過不去,這些學子又怎麽可能比他強,就能過得去了?

“玄境之中......到底有什麽?”讓封不言進都不敢進?

木寒猶豫了一下,道:“我私下找蘇師兄打聽了一下,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取到那件東西,要過一片花海。師兄說那花太醉人,城主大人進去了就會不想走了,學生們雖然也會一時沉迷,卻能很快就清醒過來。”

姜偃和聞師舟對視了一眼,聞師舟像是想起了什麽。

“封不言過不去的花海......難道,是‘千夢’?”

姜偃:“那是什麽?”

聞師舟莫名多看了他一眼,那古怪的眼神看得姜偃莫名其妙,随後他很快收回視線,告訴姜偃:“是一種花,你應該聽說過魔君施法布陣,讓太陽在天上照了四十九日,導致人間大旱的事吧。”

姜偃:“聽說過,怎麽了?”

聞師舟:“那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建雲上仙都,又為什麽會想到不讓太陽墜落嗎?”

姜偃:“他們說,是他一時興起。”

魔修都是那樣,只顧自己高興,不顧別人的死活——反正之前姜偃是這麽聽說的。

聞師舟卻搖了搖頭,他看着姜偃一字一句道:“為了養花。”

這個答案讓姜偃和木寒一齊怔住。

“那花着實難養,為了養花,他建了雲上仙都接近太陽,為了讓花開放,他又不許太陽落下。”

聽到聞師舟這麽說,姜偃表情都不對了。

他滿臉問號。

“就為了這?”

誰家養個花就要把太陽固定在天上?

這手筆是不是有些過大了??

姜偃立馬意識到了什麽,迅速追問道:“那花很特別?有什麽特殊功效?”

聞師舟:“他很寶貝那些花,連我等魔将也不許接近。只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花海之中,看到了除了魔君大人之外的另一個人,由于距離遠,沒有看清另一個人的面容,但......”

有些像是面前的姜偃。

這話他沒說。

而是告訴姜偃:“總之,要真是‘千夢’,你就要小心了,那畢竟是魔君大人悉心養護的花,誰都說不好其中有什麽危險。”

“我知道勸你收手你也不會聽,只是要是遇到危險,千萬記得叫我,我一定立馬趕到你身邊。”

姜偃點了點頭:“我明白,你放心。”

......

第二天,玄境大比最後一日。

萬卷城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附近,關注着這裏的情況。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封不言打開了萬卷玄境。

參加最後一場大比的學生前腳剛進去,後腳就有一道黑影鑽了進去。

緝拿隊的人緊追其後趕到,其中有人大喊了一聲:“妖獸,哪裏跑!”

緝拿隊的人見那只妖獸進了玄境,腳步在外面略微猶豫。

他們中間,只有一個穿着緝拿隊衣服的人,眼也不眨地跟着沖了進去。

在他進去之後,玄境的入口也關閉了。

突發狀況讓所有人都有些惶然。

封不言眯了眯眼睛,想到剛才那個沖進玄境裏的人一閃而過的臉,心裏浮現出淡淡的懷疑。

緝拿隊裏,有那麽一個人嗎?

身旁的蘇枕閑彎腰問道:“師尊,玄境再打開還需要一段時間,夢柯跟着闖進去,肯定是為了核心,我們怎麽辦?是否要強行打開玄境?”

封不言一點都不急。

“不用,現在玄境關閉,他就是拿了核心也跑不了。他遲早要出來,等他出來我親手擒他。”

夢柯要是能帶着核心出來,剛好方便了他。

“有他主動送上門,我還放心多了,不然只靠學生們,還真不一定能成功取出核心。”

“畢竟,身為魔将,他在萬卷玄境裏,應該就跟回了家一樣熟悉吧。”

蘇枕先擡手幫封不言攏了攏衣領,随即笑道:“這倒是,誰讓萬卷玄境,就是當年墜落的雲上仙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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