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陸時安之所以這麽說是有原因的,他昨天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看完了江瑜瑾的《第三紀元》。
然後他忽然發現,對方不僅僅只有這一篇小說,在江瑜瑾簽約之前曾經有過一篇這樣篇幅很短的小短篇,是以現代鄉村為背景的,叫作《初生》的小說。
這篇小說甚至沒有任何的文案介紹,評論區出現的最多的幾個字便是“太慘了”,陸時安看到這樣的評論,便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于是他點開了文章的正文。
這個故事沒有介紹主角的出生來由,只是以一種平鋪直敘的語氣在和讀者緩緩講述,主角在自己家庭裏如何生活的,父母是如何偏心的,他又是如何一天一天地對抗痛苦。
最後的主角最終終于明白,這一切不是他父母對他的所謂的愛,而是對他的親情綁架和道德勒索,于是他在某一天決定逃離自己的家,最後一幕畫面就停在主角逃出了那個小村莊,看到了初升的陽光一瞬。
看完之後陸時安沉默了,他将手機放在了自己的身邊,默默地望着自己裝飾成星空的屋頂,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陸時安徹底失眠了。
同樣,面對莫爾斯大學的邀請,哪怕他出國的時間不是很長,只有短短的三個月而已,他卻越來越放心不下了。
*
昨天面試截稿日的最後一天了,今天自己的老板應當沒有那麽卷了,現在想必還在自己的房間裏好好睡覺。
不過小江同學應當已經到了書房,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地吃早飯,他還是得過去看看,順便把早飯給送上去。
張鋒理清了自己今天自己早上該幹的工作,你随便熟練地拿着自己的托盤上去,拉開書房的門,愉快地将自己的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江瑜瑾:“小江同學——”
視角轉移,陸時安既然也坐在自己的書桌前,雙手托着下巴,非常嚴肅認真,不知道在看什麽,臉上還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張鋒:“?”
張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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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見鬼了!
老板竟然在非趕稿日的早上七點出現在了書房裏!
他的目光轉向了陸時安,立刻為自己只送上了一份早餐,而感覺到了尴尬,為了彌補這份過錯,他便走到了陸時安的面前,十分狗腿地開口道:“老板,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這就給你拿上來。”
陸時安冷着臉拿起了面前的一杯咖啡,張鋒忍不住悄悄地将自己的目光偏過去,發現陸時安正打開某一個網頁,看起來已經浏覽了許久了。
他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然後便看着陸時安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用了。”
陸時安這手輕輕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看來是有些疲憊,張鋒立刻十分好奇地詢問:“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嗎?又趕死線截稿了?”
“……”這種事情在他之前倒是常事,陸時安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畢竟人就是要該休息休息,該工作工作的。
但是此刻聽到這句話,他突然心虛地轉頭去看向一邊江瑜瑾,發現對方正在認真地吃着面包,一雙琥珀色眼眸認真的看向這邊。
陸時安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哪有的事。”
而且現在有了江瑜瑾跟他一起,今年他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他想要讓張鋒離開,卻聽到一邊的江瑜瑾說:“不吃早飯對胃不好的哦。”
陸時安去看他,看到江瑜瑾剛剛咬下了一口面包,腮幫子還在嚼嚼。
陸時安立刻變換了口風:“跟我拿和他一樣的吧。”
這時候陸時安屏幕上的消息突然跳起,陸時安全神貫注地轉頭看去,發現他的編輯終于回信,陸時安勾起了嘴角。
大概是因為這一期的交稿都比較順利,編輯的名字已經從【苦心】改成了【開心】。
此刻開心編輯快樂地回複:【大神,你關注針對新作者的活動幹什麽?】
【身邊有個好苗子,所以問問。】陸時安将自己的要求說清楚,【有沒有能在三個月之內結束的,有實體書出版獎勵的活動?】
【啧,以你的身份想要帶一個新人還不容易?這不比參加活動強百倍?】開心編輯不能理解,于是迅速吐槽了一句,不過他還是很快過來了一個整整齊齊的文檔給陸時安看。
陸時安立刻下載,發現這種類型的活動還真不少,最近的一個就在……
陸時安在一衆活動裏面認真地挑選,順手回複自己的編輯。
他想要帶江瑜瑾确實容易,只是難免日後江瑜瑾會變成他名聲的附屬品,而且如果能夠有實體出版,對對方來說助益更大。
他不知道為什麽他自從看了那篇小說之後,心裏會如此放心不下,明明對方都已經是一位成年人了。
他甚至說不出不放心的由來到底在哪,只是好像有個小貓在他的心頭時不時地抓撓一下,讓他那顆心時時刻刻地懸着。
能夠參加華夏中文網的比賽,獲得冠軍拿到出版,提升曝光,積攢名氣,可以讓江瑜瑾拿到不少的生活費吧。
起碼這段時間,可以過得滋潤一點,如果對方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繼續在他的別墅裏住。
陸時安單手托腮,這樣想。
*
江瑜瑾不知道這裏陸時安在忙什麽,他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他站在警局的大門口看着威嚴的大門,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他真的是從京城仁愛醫院被接生的,那麽這裏就是距離最近醫院的警察局。
江瑜瑾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今天要準備來報警,他有些害怕,但是他覺得這件事情應該他自己來做。
他站在門口為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
如果對方不相信他怎麽辦?
他的證據不足怎麽辦?
萬一受到了斥責怎麽辦?
如果對方的解決方案是讓他和自己的江家父母好好談談怎麽辦?
他幾乎是把所有最糟糕的可能都在自己的大腦裏面想了一遍,最後才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走了進去。
門口負責接警的是一個漂亮的女警小姐姐,讓他之後便擡起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需要幫忙嗎?”
江瑜瑾的手心都被他自己捏出印子來了,他緊張得手心出汗,他說:“我要報警,我懷疑我是被拐賣的。”
……
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江瑜瑾依然會生理性地覺得胃疼頭暈,手指發抖,警員小姐姐十分貼心地所以他倒了一杯熱水,聽他說話。
對方按照程序去詢問他,對自己還是孩子的時期,是不是還有印象?為什麽會懷疑自己是被拐賣的等等等等。
江瑜瑾知道自己絕大部分內容都無法回答,他的心髒都已經提到了自己的喉嚨:“我不知道……我應該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被帶走了,所以我沒有在自己親生家庭裏長大的印象。”
“但是我可能是在京城仁愛醫院被接生的,我這裏還有一條那裏的床單,這是我知道的所有線索了。”
對方并沒有斥責他的懷疑毫無依據,是認真地聽他說完的話,并且安慰了他,最後給予他了承諾:“我們可以盡量幫你去尋找一下仁愛醫院的出生記錄和檔案,如果有線索的話,我會盡快聯系你的。”
江瑜瑾覺得此刻自己的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喜悅湧上了大腦,他竟然不知道那一秒自己在想什麽了,只是一個勁地說:“謝謝,謝謝。”
但是對方也同樣告訴了他:“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我們知道的線索太少。所以不一定真的能夠百分之百查到,但是我們會盡力的。”
“足夠了。”江瑜瑾說,“足夠了,謝謝。”
等到他走出警局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鵝毛大的雪花從天而落,江瑜瑾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自己手掌心上迅速融化的雪花。
他的手指被凍得紅彤彤冰涼涼的,但是此刻他此刻的大腦終于緩了過來。
江瑜瑾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用袖子粗粗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哭得狼狽又難看,但是雖然此刻的鼻尖通紅,但是臉上依然是挂着笑的。
江瑜瑾拉了一下自己的小書包,看了一眼自己的時間表,計劃去做下一件事情。
緊接着他就要去京城有名的點心鋪去排隊了,據說這個點心鋪只有在上午的時候會出一籠,下午的時候會出一籠,口味絕妙,吸引了無數的人去排隊。
他要早一點趕過去,才來得及搶到下午的糕點。
——作為送給張鋒的禮物。
至于陸時安的,江瑜瑾抿了一下嘴角,他已經在網上預訂了,要半個月之後才能送來。
*
張鋒眼淚汪汪地看着江瑜瑾遞過來的禮盒,手指在那個大logo上來回撫摸,不斷确認:“給我的?”
江瑜瑾用力地點了點頭,立刻露出笑容:“送給你的!和嫂子一起吃!”
張鋒沒有說話。
他看着手裏的禮物盒子,在心裏嘆了口氣。張鋒對這家店很了解,前不久他還替陸時安預定了幾盒他們家的新春禮盒。
也因為這個原因,他才知道如果江瑜瑾想要拿到需要多麻煩。
一方面價格昂貴不說,另一方面要花上大量的時間去排隊。對于江瑜瑾來說,幾乎是對方能拿得出來的最高誠意了。
張鋒頓時被感動眼淚汪汪:“這也太貴重了,沒必要把這個送給我的。”
江瑜瑾輕輕地搖了搖頭:“沒關系,這是我應該的,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了,能夠給你們送點東西,我很高興。”
張鋒嗚嗚應了兩聲,就也不再推辭,果斷地将這一盒糕點食物收了過來。
江瑜瑾看着他,然後輕輕地抿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忽然問道:“我知道陸時安剛剛寫完稿子,後面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要忙嗎?跨年那幾天?”
張鋒立刻咧開了嘴角,知道對方想要約他們一起出門:“元旦我要帶晨晨回家的,老板會在這裏!”
晨晨自然就是張鋒的那位女朋友了。
“咦?”反而是江瑜瑾下意識愣了一下,“那之前都是陸時安一個人在這裏過元旦?”
“基本是吧,有的時候也會去參加一些活動什麽的,不過今年暫時還沒有邀請。”張鋒對這件事倒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觸,“畢竟是名人嘛,就是很難碰在一起過節。陸總太太他們也各有各的忙,老板算是他們家清閑的。”
雖然不知道陸時安在不在意自己一個人在家過節的事,江瑜瑾卻有些微妙地心疼了。
于是他垂下眼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我邀請他一起參加跨年活動……他會答應的吧?”
“那肯定會答應的!”聽到了這句話的張鋒喜笑顏開,他和江瑜瑾說,“那今年老板就交給你照顧了!”
江瑜瑾立刻拍了拍胸脯:“就交給我吧!”
*
時間一晃,元旦的那一日就到了。陸時安随着自己父母四處拜訪,最後一站是喬家的晚宴。
大概就是這些所謂大家族的習慣,一到了年末的時候,便家家都會舉辦一些宴會,邀請相熟的家族前來參加。
其實實際上這樣的場合陸時安來也可,不來也就罷了。
畢竟實際上陸家和喬家并沒有這麽深的私交,他們今天全家一齊出席的原因也很簡單,還是為了陸父的好朋友,沈為。
沈家和喬家有姻親關系,又有長達十幾年的深度合作,現在喬家換了當家人,沈為又恰好在這一年回國,沈為便要按時出席,于是于情于理,陸家也要跟着來看看。
陸時安的目光在宴會廳裏淡淡地轉了一圈,到處都是頂級堆料,恨不得連扶手都要鑲上黃金,生怕別人不知道喬家人的威風。
作為制藥生物科學公司的喬家,哪怕這幾年沒什麽新的技術産出,光是靠之前的專利也足夠他們揮霍很長一段時間。
只是不知道到底能夠持續多久。
此刻喬家新任的當家人正在上面講話,對方腦滿肥腸,志得意滿,驕傲過人。陸時安的眼神淺淺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對對方沒什麽印象,喬家在他的印象中便是頻繁更疊掌門人的,長則幾年,短則幾月。
說不定眼前的這一位幾個月之後就又要見不到了。
對方神情傲慢,對現在下面如雲的賓客表現出十分的滿意,就仿佛是他本人的人格魅力才吸引了這麽多嘉賓前來。
——完全沒想到這是今天也同樣來到晚宴的沈為的功勞。
他按照往常地介紹了一下喬家,分享了一下最近喬家輝煌的成果便下了臺。
陸時安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一邊觀察着其他臺下的喬家人,他們此刻看着臺上的新當家,眼角眉梢裏都有着不服氣。
光是看這群人的反應,比看臺上正在演講的人更讓陸時安饒有興味。
陸時安接着移動自己的視線,便看到了一旁的沈為。
對方此刻也站在原地,目光冷漠地落在臺上,不知為何,陸時安竟然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絲冷意。
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多年的合作夥伴,以及自己的親家。
……
陸時安挑了一下眉。
*
沈為握緊了自己的手。
自從喬寬訓意外過世之後,喬家每天就只知道争權奪利,沒有一個出息的。
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嫁入這樣的家族,沈為就覺得自己的內心格外煎熬。
早知道……
早知道……
早知道喬寬訓這麽早就會死,他說什麽都不應該同意妹妹嫁過來!
不過……
沈為想起了自己妹妹沈星的臉,對方堅定又昂揚的性格,他的眉梢因為回憶安慰而揚起,眼眸卻落寞地垂下。
如同父母期望的那樣,沈星像是一顆耀眼的星星。
她有着格外璀璨的性格以及引人注目的長相,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以最優異的成績讀書畢業,哪怕那時候自己強烈制止妹妹和喬寬訓和婚姻,對方也一定不會屈從。
“……”最後沈為無聲地嘆了口氣。
只是他現在唯一的這位親人,也因為當年的那場車禍而陷入昏迷,一直到了現在。
只是似乎向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提供給他難過,很快侍者走到了他的身邊來,微笑着和他示意:“先生,要來一杯紅酒嗎?”
沈為轉過頭來,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拿起托盤上的紅酒,卻忽然發現壓在紅酒下面的一張卡片。
沈為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毛,目光轉移到了侍者的身上,對方的臉上保持着絲毫不動的營業性笑容,并不多說話。
沈為不動聲色地将卡片拿在了手心,悄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眼眸一瞄便看到了上面的信息內容。
正面只有一句話。
半個小時之後,二樓休息室見。
沈為冷笑了一聲,随手便捏了,打算扔掉,只是他的手一用力,這才看到了卡片的背後原來還藏着另一句話。
關于十八年前的事,請務必賞臉。
沈為背後的助理也看到了自己老板手上卡片的內容,忍不住“嘶”了一聲,低聲問自己的老板:“這……”
他自然知道自己老板的心性,現在沈家發展勢态良好,幾乎沒有什麽需要自己老板親自過目的事,而讓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因為車禍而陷入昏迷,十幾年來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大小姐。
果不其然,助理立刻注意到沈為立刻握緊了手中的卡片,手背上的青筋條條暴起。
“既然有人來邀請了,我們就去看看。”沈為這樣說道,只是語氣格外森然。
半個小時之後沈為出現在了酒店二樓的休息室,對方早已做好準備,已經有人專門守在外頭了。
那些人還想要順手攔下沈為的助理,沈為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就讓對方動彈不得,于是兩個人順利地進了屋子。
此刻房間內已經有人了,對方看到沈為立刻熱情地站起身來迎接:“哎呀,沈舅舅,想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呢。”
是喬家大伯的兒子,喬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