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季節更換交替時節,各種老舊疾病最容易複發,心腦血管疾病尤為明顯,然而宋至遠一個心理疾病的患者,不知為何也跟着受了影響似的,最近犯病的頻率明顯上升了。

周六傍晚,宋仰正在廚房和奶奶學着煲湯,宋至遠突然從房間裏沖出來,猩紅的雙眼中帶着噴薄欲出的怒火,随手抓起一把椅子就開始到處狂砸。

由于宋至遠的病是沒有規律且總是突然而然,宋仰一直都有把鎮靜劑放在家裏任何随手可拿到的地方,可偏偏今天廚房裏的恰好沒有了,他只能就近去客廳裏拿。

宋至遠一看到人,本就熊熊燃燒着的怒火頓時變的更盛,椅子朝宋仰沖過去。

縱然宋仰常年躲他如今已經練就的身手極為敏捷,也架不住宋至遠随手抓到什麽就狠狠砸向他。

拿到鎮靜劑時,宋仰臉頰和脖頸兒都被劃傷滲出了血,宋至遠此刻心理扭曲,看到血往往會更興奮,在宋仰和他繞了半天圈子找準時機沖過去的時候,他也領起了身後的玻璃花瓶。

其實由于宋至遠時不常就會打砸傷人,家裏的很多東西包括桌椅都是塑料的,玻璃花瓶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出現在他們家裏的,這是周敏茹網購的,快遞送來的時候對門沒人在家,宋仰就暫且替他們收了,還沒來得及送過去。

花瓶有六七十公分高,薄壁細長,目測至少是三個啤酒瓶的威力,被砸一下後果可想而知,何況宋至遠砸下去時,正對的是宋仰的腦袋。

許澄陽聽到動靜沖進門的時候,看到那一幕,瞳孔驟縮,想也沒想,直接沖了過去。

宋仰沒能把針打到宋志遠身上,就先被突然沖過來的身影籠罩住,先是聽到了怦的一聲巨響,緊接着是許澄陽痛苦的慘叫。

他被用力的摟住,耳朵緊緊貼着許澄陽的胸膛,振如擂鼓般的劇烈心跳聲沖擊着他的耳膜,讓他短暫的失去了意識,随後反應過來什麽,驚慌,恐懼,急迫,摻雜着一些他還尚且不能理解的其他情緒,讓他整個人瞬間發起了抖。

花瓶砸在了許澄陽的後背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格外清晰,當時他就疼的暈厥了。

許晉康夫婦聞聲趕來,鄰居們聽到動靜也紛紛過來,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宋仰被吓懵了,只知道抓着許澄陽的衣服,死活不撒手,直到跌跌撞撞的跟着下了樓,爬上救護車。

在醫院急診折騰了一整夜,最後許澄陽終于在住院部的病房裏被安頓下時,天都已經透亮了。

許澄陽是被爸媽嬌慣着長大的,從小沒遭過什麽罪,平時不小心磕碰一下都覺得疼的受不了,都要驚天動地的嚎半天,更別說受這麽重的傷。

醒過來之後他原本是要第一時間嚎叫半天的,但在睜開眼睛看到小孩臉上表情的那一瞬間,就嚎不出來了,甚至忍着疼痛,他還很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了個笑。

“臭小孩,還以為你膽子很大,沒想到也就那樣吧,居然這就給吓壞了呀。”

這晚宋仰一直神情恍惚,直到聽見許澄陽的聲音,他才猛然間也跟着醒了過來,目光聚焦在許澄陽臉上,然後,眼睛就紅了。

長這麽大以來,宋仰其實很少哭,一半是因為他的生活就是那樣,他早就習慣了,另一半是因為他覺得哭是沒用的,骨子裏的倔強不允許他輕易掉眼淚。

但他畢竟還是個小孩,長這麽大以來,一直都是他在拼命的擋在前面,就連林曼都沒有在宋至遠意識不清的時候這樣護過他,當他眼睜睜看着許澄陽在他面前倒下,被擡上救護車,被帶着往返于急診和檢查室,他什麽都插不上手,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無助的在一旁看着,他太難受了。

“哭什麽呢。” 許澄陽見不得小孩掉眼淚,掙紮着艱難的擡起手臂,朝他伸了伸。“過來,哥哥抱抱。”

宋仰不敢碰他,只敢靠過去,虛虛的挨着他。

許澄陽攬了攬他,手在他後腦勺上輕輕劃拉着,溫聲安慰。“好啦,別害怕,小傷而已,過不了兩天就會恢複了。”

宋仰點點頭,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讓眼淚掉在他身上。

許澄陽卻用衣袖幫他擦臉,擦完之後笑了笑,又對他說。“宋叔叔不是故意的,清醒之後他應該也會很自責,很難過,所以你回家以後不要和他生氣,要記得安慰他,知道嗎?”

宋仰的努力克制還是失敗了,淚珠子越發大顆大顆的掉起來。

其實直到很多年後,宋仰也一直沒能想明白,許澄陽為什麽會是那麽好的人,他總是很大度,很寬容,自己無辜受了這樣重的傷,不會怨恨追責,反而還要提醒他不要怪爸爸,不要心生怨念。

許澄陽最後的傷情鑒定是左側肩胛骨骨裂,好在裂痕不嚴重,不需要手術,但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許澄陽住院的那一周,宋仰請了假沒上學,每天都在醫院裏伺候許澄陽,吃喝拉撒什麽都管,把許澄陽一家人都倔強的沒脾氣。

一周後許澄陽出院,開始在家修養,宋志遠恢複清醒之後去過他家一次,之後宋至遠換了家裏大門的鎖。

宋仰知道那是宋至遠不再讓許澄陽進他家的門,就沒像之前一樣給許澄陽備用鑰匙。

在家修養幾天,許澄陽開始在家上網課,宋仰也在他幾近冷臉發火的堅持下,去了學校。

冷不丁十幾天沒來上學,臉上脖子上還帶着沒恢複好的淺淺疤痕,宋仰一到教室就引來了很多窺探的目光。

同桌盛銘希感覺有一百個問題想問他,但因為吵架絕交之後還沒來得及和好,又拉不下臉開口。

大課間,全班都去操場做課間操,宋仰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請了假,留出空間給同學們議論他。

“喂,你們說宋仰這麽久沒來上學,是不是他爸爸又發瘋打他了?”

“肯定是,看他臉上那傷,多明顯呀。”

“搞不好是他自己發瘋呢,他爸爸是大瘋子,他是小瘋子。”

“就是,他每天都不說話,看起來就很像是個神經病。”

“…”

盛銘希在後排,原本沒打算理會那些人的竊竊私語,沒想到他們越說越難聽,最後忍無可忍,直接開口呵斥:“閉嘴吧,背後說人壞話,能有點素質嗎?”

盛銘希長得高,脾氣也傲,平時在班裏不至于盛氣淩人,但他冷臉的時候吓人,任誰看了都知道不好惹。

前排同學聞聲回頭,沒人敢跟他正面嗆,只是有人說:“宋仰真的是小瘋子,他發瘋的時候會把人的腦袋打出血,你不怕他嗎?”

盛銘希說。“我觀察他好久了,覺得他這人還不錯,不是你們口中的樣子。”

“他是。” 有同學說。“一年級的時候,他把我們班的李科打的都轉學了。”

“為什麽打他?”盛銘希說。“是因為那人像你們這樣說他壞話了嗎?”

“…” 所有同學都沒接這句。

盛銘希說。“我不管他以前怎麽樣,反正現在他是我朋友,以後你們要再在背後議論他,最好避開我,否則我不保證我會不會也對你們發瘋。”

“…” 同學們直接都不說話了。

課間操的半個小時,宋仰偷偷拿出手機,躲着監控在桌子底下跟許澄陽視了個頻。

許澄陽躺那兒吃着水果,喝着飲料,用投影儀看課件視頻,一副很舒坦的樣子。“怎麽樣,看哥哥這學習環境,臭小孩羨慕不?”

宋仰小幅度點頭,小聲說話。“不要總是動,好好躺着。”

“哎呀。”許澄陽翻翻白眼兒。“你個小屁孩怎麽比我媽媽還能絮叨,不許說那沒用的,我可不愛聽。”

宋仰就不說了。

“對了。”許澄陽說。“你跟小希怎麽樣了,你們和好沒呀?”

宋仰還是沒說話。

“怎麽這麽費勁啊。”許澄陽說。“你就不能主動跟人家說句話嗎,小希又不是個小氣的,說句話就能好的事,墨跡那麽久,我都讓你愁死了。”

宋仰抿了抿嘴。

視頻挂斷,課間操也結束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回了教室。

盛銘希跑了一身汗,有點口渴,準備去接點水,拿起水杯卻發現裏面是滿的,可他明明是帶的空杯子來的學校。

他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抿着嘴的宋仰身上,他也沒直接問,咕咚咕咚喝完了。

然後,在下一節課結束之後,稍稍往宋仰那邊靠了靠,說。“這節課我沒聽懂,你筆記借我看看?”

宋仰把自己的筆記本推過去,絞盡腦汁,憋出了一句其實沒用的廢話。“看完記得還我。”

盛銘希聽後嘿嘿一樂,随口應了聲,倆人便是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宋仰抿抿小唇角,也如釋重負,他總算是又有朋友了,是他自己願意接觸并且許澄陽也滿意的朋友。

他想,這次一定要好好維護,可不能再讓許澄陽為他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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