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登挽香樓
第60章 登挽香樓
沈府坐落在永興街最裏邊的巷子裏,整條街也就兩戶人家,另一家是個老太傅府上,人丁與沈府不相上下,所以這條街上最熱鬧的便是樹上的麻雀。
過了周太傅的府邸再走三百米,便是氣派的将軍府,門頭略寬朱紅門對開,标準的大三進院子,院內連倒坐的門房都有兩排。
瓦片層層疊疊,紅門綠柱柔和,青石板路平整,游廊彩繪繁複,一切看着大氣舒心。就連院內的一株垂絲海棠,都因十月溫度下降空氣适宜,開的顏色豔麗宛若一片粉色的紅霞,招搖熱烈。
寬敞的正廳裏今日熱鬧無比,一張紅木的長桌上,幾乎坐滿了人。沈夫人與沈荷塘靠坐兩邊,右側坐着如姨娘與三少爺沈雲傑,左側坐着大小姐與世子爺新納的笙姨娘。
本因為沈荷塘回家,沈夫人心情頗好,往常最願意怼如姨娘兩句的人,今日在飯桌上都沒給姨娘臉子。
可看到跟着大女兒回來的姨娘時,臉上的表情別提多精彩了。
“阿舒,你們侯爺府是沒飯吃嗎?怎麽還上趕着來這裏蹭飯。”沈夫人斜着眼角看着那小狐貍精,很想替女兒将她撕碎。
就是因為這長的招搖的小蹄子,讓她女兒成了京城裏的笑話,竟然還堂而皇之的敢來跟着吃飯,若不是今日大喜,她非拿着掃帚将她給趕出去。
坐在一旁的清麗美人低頭不語,也不敢争辯半分。
“娘,府上的廚子近兩天都去了老侯爺那裏,院子裏上就剩會做饅頭的嬷嬷了。姨娘近來胃口不好,我叫她跟我一起來的,您就莫要挑了。”沈雲舒頭疼開口道,不是她想帶着,是她沒甩掉。
“新鮮,真新鮮,活了這麽大歲數,我也算是開了眼界了。”沈夫人看看不争不搶的大女兒,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有什麽,還是大小姐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對世子身邊的人都寬厚善待。”一旁的如姨娘,挺着一張略黑的圓臉看熱鬧似的說道,眼裏全是吃瓜的信號。
“你這就是在說我虧待你了?瞧瞧你那張臉,如今能坐在這長桌子上吃飯,都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沈夫人連看都不願意看如夫人一眼,她懷疑老爺與她圓房時,都得閉上眼睛才行的。
如姨娘還想說些什麽,被一旁的兒子打斷了。
“娘少說兩句吧。”沈雲傑有些怵沈荷塘,趕忙攔住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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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兒子的話,如姨娘果然不再說什麽了。
如夫人一直在西徑關陪着沈将軍,她從未将自己當做過是妾室,畢竟在邊關稱王稱霸那麽多年,一直稱自己為如夫人,而沈夫人就喜歡叫她如姨娘,專門願意看她氣死的模樣。
沈将軍這一生平均分給了這兩個女人,年少時與沈夫人成親,好多年沒子嗣,也沒說另娶。可後來有了大兒女後,沒多久就去了邊關。
轉年就納了如姨娘,生了沈雲傑。大家紛紛猜測沈将軍是為了,家中的香火才犧牲的,可戲劇的是同年沈夫人也生了一個男孩子,還是生在如夫人之前,一直沒孩子的沈府三年抱三個,最高興的便是老夫人了。
沈府的老夫人在沈荷塘十幾歲的時候,便去世了。如今沈府的主子便只有沈夫人與如夫人,還有那個便宜弟弟沈雲傑。
自從沈将軍去世後,沈雲傑的婚事從高不成低不就,到無人問津。從沈府的長遠發展來看,如夫人還是希望沈荷塘活着的,借着她的光也想給兒子找個好媳婦。
即使她不承認,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孩子,比不上沈荷塘一根手指頭的事實,為了兒子着想,當然是有個能靠得住的兄弟更好。
但沈荷塘消失的一年多,沈府日漸門庭冷落,兒媳婦娘家太低的她又看不上,就這樣耽誤了兒子的婚事,以至于如今都二十了還是沒媳婦的光混,成日裏被沈夫人笑話。
與姨娘掐架是沈夫人平日裏的樂趣,沒了老夫人在中間當判官,這一妻一妾更是沒了封印,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動手,就沈夫人打小厮那兩下,都是跟姨娘的實戰中練出來的。
倒不是沈夫人沒事找事,而是見她兒子好好的在她身邊,吃的用的都是自己女兒拿命換來的,如何能不氣。若不是她當初起的幺蛾子,自己何至于讓好好的女兒扮成男孩子,整日在外面與男人一起打仗,事到如今依舊沒辦法收場,她從來都不敢想女兒以後怎麽辦,她不敢去想。
沈雲傑自從上次的教訓後,好似長大了許多,又或許是吓壞了,總之安分守己了不少,他說服不了母親,也不能去勸沈夫人,只能當鹌鹑。
“好了吃飯吧,吵得我頭疼。”沈荷塘表情沒有太大的不悅,只是平淡的說着。
但效果極佳,桌子上果然沒了掐架的聲音,如今她就是沈家的家主,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沈夫人一頓飯下來,光顧給女兒夾菜了,不一會又怕大女兒吃醋,給沈雲舒也加一塊。那頭的如夫人有樣學樣,照顧着兒子,心道誰還沒個孩子怎麽的。
這一圈下來,就給笙姨娘晾在一邊了,她低頭小口小口吃着碗裏的飯,沈雲舒無奈給她夾了最後一塊排骨,笙姨娘看那塊排骨的眼神都像抹了蜜一般甜。
沈荷塘瞧着這姐夫的姨娘,腦子裏總是閃出一些畫面,大概是一個蒙着面紗的妖嬈女子,吩咐着一群人在做着什麽,那女子一雙顧盼生輝的狐貍眼,與這低頭吃飯的姨娘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她到底哪裏見過她,實在想不起來了,這顯眼的長相,見過應該會有印象的。
而沈夫人瞧着女兒給姨娘夾菜,才想起問問自己的女婿哪裏去了,要帶也是帶自家夫君不是?
“啊?他呀,嗯………。”沈雲舒不知道世子在哪裏,又是去哪裏吃的飯了,汗顏。
“回夫人話,世子去了寧安寺。”笙姨娘柔柔的回道。
沈夫人在心大,對女婿的花邊新聞還是有所耳聞的,頓時氣結了。
看了看自己女兒,又看了看那笙姨娘,心道這女婿大概比她家老爺都眼瞎,無奈招呼道:“那個阿笙你多吃點。”
沈夫人估計是不想再說什麽了。
笙姨娘聽到沈夫人與她說話,連忙點頭應是眼裏藏着開心。
沈荷塘不知道,姐姐為何會嫁給一個軟柿子一般的夫君,但絕對不會是因為喜歡,若是真想與那魏世子相敬如賓,就會将他拿捏的死死的,怎麽會讓他這般蹦噠。
不管怎麽說,接風宴總算是吃完了,她們這座将軍府,有了将軍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将軍府。
一時間院子裏熱鬧的很,沈夫人饒有精氣神的指揮着下人,将紅燈籠都挂起來,晚上院子裏也要亮堂堂的。
沈雲舒與沈荷塘在書房裏,說了會話便帶着笙姨娘走了。沒一會她那便宜弟弟又過來硬坐了一會,表示過去是自己不懂事,如今沒了父親他願意與沈荷塘一起挑起沈府的重擔。
沈荷塘只是表示道,改過就好。說起來這便宜弟弟才是沈家的香火,他不找事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她也會善待他的。
到了晚上終于消停了,她躺在自己帶镂空圍欄的暖閣裏,開始想念有姜沉魚的大床,累了好多天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希望能做個有娘子的美夢…………。
兩邊的進程不一樣,沈荷塘到了京城小兩個月,姜沉魚一行人方才晃晃悠悠的出發。
與江寧有聯系的李向榮,正是榮信幫的成員,是京城幾家商會之一的社員。因出海結識了江寧,大方道江寧若是來了京城必定會為她引路。
各大商會之間的成員,都會互通有無共同發展,同心協力擰成一股繩才好站的更穩。原本這種商會都是以親朋同鄉為基礎,很少有外人能參與,但剛巧這個李向榮是個能說的上話的小頭目,江寧在番邦的時候曾幫過他一個大忙。
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界,若是不罩着江寧,今後事情捅出去會被同行恥笑的。
她們二十車的貨物,既然到了京城想長久的發展,自然是得有自己的落腳地。姜沉魚與江寧兵分兩路,江寧則跟着李向榮去結識了商會的朋友。
而姜沉魚帶着兩個丫鬟,在京城的各大旺鋪踩點,觀察人家的店鋪,裝修,還有貨品的價格。
這期間還盤下了一個上下加一起,五百平方的店鋪,位置顯眼地勢寬敞,只不過要重新翻修,店鋪從前是賣成衣的,如今她們的貨物雖然新奇,但品種雜亂,要慢慢規整。
“就說帶你來準沒錯,簡直就是如虎添翼,這麽快連店鋪都定下了,好麻利的速度。”江寧喝的醉醺醺的,嘴都要瓢了。
“快是快了點,不過也是對比了幾家,就這家的位置最好,而且掌櫃急需用銀子,價格還算公道我就趕緊定下了。”
“你這幾日應酬太多了,整日喝的醉醺醺的,你到底是個女子,在外面切記要小心。”姜沉魚看她這樣很不放心,但也知道做生意人脈很重要,除了一起吃喝還能怎麽結交呢。
“知道了,管家婆一樣,外面都說你是江夫人,回頭讓姓沈的知道了定要吃醋的。”她在外面一直男裝,酒桌上那幾個把她當成男人了,她不否認也不承認,最好等她站穩腳跟後,他們再知道也不晚。而姜沉魚梳着婦人的發髻,又有人稱她為姜夫人,不明就裏的外人把她們當成兩口子。
兩人默契的沒解釋,就連一直跟着江寧的兄弟們也跟着開玩笑喊她姜夫人,姜沉魚并不在意與江寧傳緋聞,一切都等店鋪開張再說,她可沒承認過。
“讓春桃給你放了洗澡水,洗過之後便去休息吧,一個女子去了青樓,真不知道該怎麽誇你。”唉,在男人堆裏做生意真不容易,今日喝酒就算了,聽春桃說還去青樓點了姑娘,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
這才剛開始,便這般滲透,真不知那個李向榮靠不靠譜,別是個空手套白狼的主,她們本不用這般着急的,但盡快打進階層能省去不少麻煩。
姜沉魚與江寧住在客棧,她回了自己的房間後,叫春桃進去照顧她,怕她一個人睡在浴桶裏。
春桃拿了醒酒湯進了江寧的屋子。
小弟們在另一個客棧定了十間屋子,四十人兩班倒看管貨物,休息的便兩個人一間屋子,剛好十間夠住,看來除了店鋪還要租上二十間房子才行。
但沒有這麽多的房子可租,長久打算還是自己蓋的好。這些兄弟不能與臨時雇的長工一般待遇的,吃住上要多照顧一些,将來在這站穩了腳跟,這些人沒準要接媳婦孩子過來的,江寧不缺一個大院子的錢。
日後還要靠這些人,繼續去外面進貨的,只一個商鋪怎麽值得她們來一次大京城呢。
沈荷塘不知姜沉魚來了京城,給那邊去了信,還沒到回信的時間。
自從上次太後催婚後,她實在裝不下去了,躲了郡主好幾天,甚至都跑去了侯府。她沒感覺到郡主對他的愛慕之情,只感覺到了敷衍。
那麽是什麽原因,讓她這麽執着要與她成親呢?無奈與沈雲舒商議了好久,從她那裏找一個細微的線索。
讓她去挽香樓,找一個叫青瑤的姑娘,或許能有點收獲。
不過她最近沒時間,從前一起招貓逗狗的朋友聽說他在京城,都過來拿她當西洋景瞧,今天這個請客,明天那個約去畫舫,她正好要維持自己不良的形象,便都答應了。
再一個也是想與其他人聯系聯系,不然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将軍府都快被孤立了。看那便宜弟弟就知道了,沈雲傑再怎麽不成器,也不至于找不到媳婦。
只靠沈雲舒拉攏一個侯府是不夠的,将軍府也沒清高到要孑然一身的地步。
她今日騰出時間,得去一趟挽香樓,太後都已經再挑黃道吉日了,再想不出辦法就真的要成親了。
若果說自己已經成親了,她便會問姓甚名誰,是哪家的姑娘,這便是将沉魚推了出來,她不敢賭太後的脾氣。
前段時間裝病拖了一陣子,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入夜沈荷塘一身低調的玄色暗銀紋長衫,将膚色襯得越發玉白。刻意收斂了銳氣,一把題詩的折傘盡顯清貴風流,與武将毫不沾邊。
夜晚的百花胡同,燈火通明,五顏六色的彩旗,各家門前挂的走馬燈,怎麽花哨怎麽來。
客人們的調笑聲,姑娘們的招攬聲,将光怪陸離的夜晚,襯托的熱鬧暧昧。
沈荷塘走到了那家大名鼎鼎的挽香樓,還沒邁進門檻,便被姑娘們圍了上來。
不是,這正紅火的時辰,姑娘們都這麽閑嗎?
“呦,小爺哪裏來的,竟生得如此俊俏,不如跟我走吧,姐姐我不收你的銀子,如何呀?”一個身穿暴露的女子,抓住沈荷塘的手臂,一直在那裏小腰款擺,明貼暗蹭。
沈荷塘身子微微一閃,便逃離了這群吃人的老虎,她沒藏着長相可不想在外面被熟人看到。
“我得去裏面找個人,各位姐姐下次,下次一定。”說着還回頭眨了一個媚眼便跑了。
氣的剛剛抓住她的那女子好不甘心,直在地面上跺腳道可惜。
讓一衆姑娘芳心碎了一地的沈公子,直奔二樓去找了老鸨。
“哎哎哎?這位公子你找誰?”剛到二樓便被龜公攔下。
“本公子找你們這的管事媽媽!”
“那公子這邊請吧!”龜公帶着沈荷塘去了一間裝修奢華的屋子。裏面濃重的熏香,險些讓她喘不過氣來。
“聽說公子尋我?”半晌一個三十多歲女子,緩緩走進屋子。
倒不是典型的老鸨打扮,只是穿了豔麗的衣裳。
“不知媽媽這裏,可有位叫青瑤的姑娘?”沈荷塘開門見山道。
“青瑤嗎?”媽媽慢條斯理的搖着頭,眼神卻有故事要說一般。
“媽媽您在好好想一想?真的沒有嗎?”沈荷塘直接從懷裏掏出了二百兩銀票,按在桌子上。
“哦,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青黛呀,有是有這麽個人,但是不太好見呀!”媽媽有些為難道。
“為何?”沈荷塘不解,這還有不接客的姑娘,清倌人也要吹拉彈唱吧!
“還真不是媽媽為難你,這青黛姑娘,被人給包了輕易不出來見客的。”媽媽看着沈荷塘手裏的銀票也有些動搖,內心有些掙紮。
“輕易?”沈荷塘再三确定道。
“那這些呢?媽媽您看就行個方便吧,我也是聽人鼓吹仰慕已久,就想一睹芳容。”沈荷塘又掏出三百兩銀票,這可不是小數目了。
要知道見一個花魁,有二三百兩也夠了。
“不成不成,這要是讓金主知道了,會吃不了兜着走的。”媽媽眼神都在放光,就是不肯松口。
沒辦法,沈荷塘一咬牙又掏出五百兩,湊了一千兩這次真的是出血了。
心疼死她了,該死的老鸨這般拿喬,若是姜沉魚知道自己拿了一千兩銀票,上青樓找了姑娘,她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早知道便偷襲進來了,可她又不認識那個是青瑤姑娘,要是被郡主抓到也不好解釋,哎,算了。
“成交,我就安排你去見她,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頭,只能看不能動。”老鸨手速快到出了殘影,那三張銀票一瞬間便進了她的腰包。
沈荷塘心疼的看了空桌子看幾眼,真是貴呀,這郡主到底花了多少銀子将人包下的,她有些好奇了。
郡主當然沒花太多的銀子,主要是用了點手段将老鸨給唬住了,這老鸨哪裏敢惹那個混世魔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