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監視器裏。
青年擡手拿掉簪子,瀑布般的長發傾瀉下來,他赤着腳朝着池子走去。
鏡頭推進,清澈的池水漫過衣擺,很快半個身子沒入了水中。
他擡手解開衣帶,褪去白色的裏衣,随手一丢,白衣在鏡頭前一晃而過。
在金色的餘輝下,光滑細膩的後背白得有些晃眼。
“啧。”
畢導看着監視器,嘴裏叼着根煙。他沒點着,就這麽咬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監視器。
不得不說,這個替身的條件确實非常不錯。
畢導見過不少俊男靓女,身材好的也比比皆是。但一個背影就這麽讓人浮想聯翩的,确實少有。
明明只露了個背,場景卻有幾分香豔。
畢導欣賞了好一會。
他想到青年頂着那張漂亮豔麗的臉,明明勾人的很,卻一臉淡漠。
這種反差帶來的感官刺激,惹得他整個心神都跟着蕩漾。
仙品。
要是青年願意作陪,他倒也能給他個露臉且有臺詞的角色。
可惜了。
這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哪怕對方長得再怎麽美若天仙,畢導也不會頭昏到為了一個小替身,去冒險得罪那大少爺。
不過送上門的美色,看一看也不為過。畢導又多看了幾眼,才收起了露骨的顏色。
他重新換上嚴肅的冷臉,拿起了喇叭。
“演的什麽玩意,一個洗澡的戲都拍不好。”
“重來。”
工作人員不敢吱聲,各忙各的,都重新準備着。
離得遠的幾個演員,不解地聊着。
“這人得罪導演了?”
“一個背影替身,剪輯後鏡頭也不會超過三秒,甚至不一定會留這個鏡頭。前幾天也不見畢導這麽吹毛求疵,怎麽對一個替身要求這麽高?”
“誰知道,不過他的身材是真的好,這腰,這腿……但凡我是個彎的,我都把持不住。”
“你們直男說話都這麽gay嗎?”
“有一說一,這大冷天的泡在池子裏……”小演員裹緊了羽絨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替身是真能抗啊。”
“幹我們這行的,除了混出頭的,哪個不得吃點苦頭,大冷天泡個水算是輕的。你沒聽說《胭脂戲》劇組,帶資進組的主演借戲打人,把人臉都扇腫了。”
————————
第六次NG後。
畢導心想着也差不多了,要不就給過了。
雖然是故意為難人,但也不能浪費一個下午的時間,什麽都不拍。然而,第七次拍攝剛開始,畫面裏的人忽然一空。
畢導眉心一跳,接着就聽到了喊聲。
“畢導,替身暈倒了。”
“怎麽回事?”
畢導蹙眉站了起來,一陣兵荒馬亂,畢導臉上只剩下火氣。
“一個替身還這麽身嬌體弱,趟個水都能暈倒,別不是來碰瓷的吧。”
助理瑟瑟發抖,站在一旁不敢說話,卻忍不住腹诽:大冬天穿得那麽單薄,還在冷水裏來來回回的泡,一米九的壯漢也扛不住啊。
……
路有逾醒來的時候,感覺到冰冷的液體緩緩流入血管,激得鴉羽般的眼睫輕輕顫動。
“醒了?”
護士将輸液瓶挂好,見他醒了叮囑了一句,“我幫你調好滴速,你自己別亂調。”
“我再給你測個體溫,下午你送過來都燒到四十度了,意識都不清醒。”
路有逾張了張口,只覺得嗓子有些刺痛,像是火燒,索性閉上嘴不說話了。
“你怎麽想不開的,大冷天跳湖,發燒感冒是小,凍出後遺症有你後悔的。”
路有逾:“?”
“38.7度,先在醫院住着觀察,退燒了再回去。”護士教育了他幾句,見路有逾嘴唇幹得爆皮,又貼心的給他倒了杯溫開水。
“送你過來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沒人照顧,你自己多注意點。”
這是一家高級私人醫院,到這來的非富即貴。
病人也沒有公立醫院那麽多,vip病房還有護士和護工專職照顧。
路有逾住的是普通病房,比公立醫院好了一大截。
單是這病房就幹淨溫馨多了,環境更是比路有逾住的出租房好太多,也更大。
護士離開前,多看了眼病床上的路有逾。長得那麽好看,怎麽就想不開呢?
路有逾并不知道護士想岔了。
他腦袋昏昏沉沉的,連思考都有幾分困難。手裏捧着冒熱氣的一次性杯子,昏沉的大腦逐漸變得清明。
他想起昏迷時,那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中,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本狗血文,主角嘛……當然不是他。
他只是一個萬人嫌炮灰。
路有逾垂下眼睫,光影在他眼睑下映出小扇子般的影子,白皙的皮膚因為生病發燒泛着不健康的紅。
他努力回想劇情。
當然,一個短暫的夢無法演繹完他整個人生。所以路有逾只是粗略的了解個大概,以及一些碎片場景。
比如身為萬人嫌的路有逾不僅不讨喜,還被書中的三位主角攻當成替身玩弄。
尊嚴受到踐踏,像狗一樣被拴在家裏,連陽光都見不到。
就連曾經對未來充滿無限向往時,所創作的詞曲,也變成了他人的作品。
他這個創作者,被打上了剽竊的标簽,遭遇了全網黑。
而主角攻之一的盛明塢,盛大明星。他親眼見證過他的創作,卻并未替他澄清。
路有逾幾次替自己辯解。
“我沒有抄襲,那是我自己寫的詞曲,你明明知道的。”
換來的卻是一句冷漠的“我不知道”。
沒有退路的路有逾,只能抓着盛明塢的衣角,祈求能得到對方的一絲憐憫。
“你幫我澄清,幫我證明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以後會聽話的,你讓我做什麽我都聽。”
結果就是,盛明塢沒有幫他澄清。而另外兩名渣攻引導輿論,網暴愈演愈烈。
路有逾被病痛和精神雙重折磨下,瘦得不成人樣。
三位主角攻對失去生氣的路有逾,沒了淩虐的興趣。他恢複了自由,可他卻再也無法站在陽光下。
路有逾把自己鎖在了狹小的出租屋裏。
直到路沐白登上領獎臺的那一晚。路有逾看着電視裏的路沐白。
他穿着高定西服,精心打理過的造型,捧着主持人遞給他的花,以及前輩們頒發的獎杯,笑容燦爛地說着獲獎感言。
“感謝所有支持我的粉絲和家人朋友們,我的成功少不了你們的支持,我很愛你們,也感謝所有愛着我的人。”
他的語氣溫柔,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和路沐白高光時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路有逾收到的私信。
【nmd,抄襲狗怎麽還不死,要真是清白,你以死明志啊】
【笑死,裝你.媽的白蓮花,要死趕緊死】
【別裝病吓唬人,真抑郁你自鯊啊】
【你要敢死,我就信你是原創,你敢嗎?陰溝裏的臭蟲】
路有逾手指顫抖,幾次想要退出私信,但手指不受控制,點了好幾次才關掉。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唇.瓣微張,心髒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他安慰自己,不要去看,會過去的。一定會過去的,像曾經的每一次。
路有逾艱難地去摸口袋裏的藥瓶,很簡單的動作,他卻花了好長的時間。
可還沒來得及将藥送服,卻聽手機“咚”的一聲,屏幕自動亮起。
來自弟弟路沐白的信息。
【看,全世界都愛我,而你只是我的劣質替身。】
【哥,你活着真失敗。】
路有逾從未想過。
人前單純溫柔的弟弟,原來才是最讨厭自己的那個人。
他在所有人的面前僞裝成清純小白花,唯獨在路有逾面前摘下面具,釋放出所有惡意。
路沐白一直知道路有逾的處境。
他藏在暗處,看着路有逾笨拙反抗,嘲笑他不自量力。
下一秒。
藥瓶落地,藥片散落一地。
……
路有逾死在大雪紛飛的冬天,而屍體是三天後才發現的。
路有逾連葬禮都沒有,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沒有人為他落淚,更不會有人去看他。
路家對外聲稱他是病逝,只字不提網暴受到的折磨,以及路家的不管不顧。
他們還以家人的身份,替路有逾尋求大家諒解。可這哪裏是替路有逾尋求諒解,分明是替路有逾認了抄襲罪名。
人都死了,網暴自然消失。
只不過偶爾有人提起,會說路有逾罪有應得,遭到了報應。
路有逾分不清這個夢和現實是否有關聯,他的眉頭不自覺蹙起。不完全是因為夢中悲慘的結局,而是他恍然發現……
前二十年的人生過得有些離譜,離譜的就像并非他本人所經歷。
他真的會為了不愛他的父母和親戚朋友,委曲求全到這種程度?
可過去的記憶又真實的刻畫在他的腦海裏。
-----
上學時,路有逾成績好,十次考試至少有八次能拿到第一,也獲得過市和省第一。
可在路父路母的眼裏,他只會死讀書,不如弟弟多才多藝。
為讨父母歡心,路有逾也發展了興趣愛好。
學書法、學繪畫,學鋼琴、學小提琴,學馬術、學高爾夫……學那些父母認為拿得出手的才藝。
可當他捧着獎杯到父母面前,得到的也不是誇贊。
而是一盆冷水澆頭。
“不要再去學你弟弟了,東施效颦。”
“你以為你能比得上你弟弟一根手指頭?那都是你弟弟玩剩下的。”
“誰家大少爺長得一臉狐媚相,還是弟弟長得大方俊朗。”
究竟是什麽樣的父母,才會覺得自己的孩子一臉狐媚相?
不僅是父母親戚,就連路有逾上學後認識的同學朋友。
只要在接觸了路沐白後,他們就會逐漸疏遠路有逾,偏向路沐白。
甚至私下警告路有逾,讓他不許在靠近路沐白。
想到這,路有逾嗤笑一聲。
不愧是狗血文,他這操蛋的人生只因為——他必須是個萬人嫌工具人,以此來襯托萬人迷弟弟。
奇怪的是,現在的路有逾并沒有覺得很難過,反而覺得曾經的自己渾渾噩噩,現在才是新生。
不過,重獲新生的路有逾…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
他現在很窮,窮得沒錢付醫藥費。
路有逾:“……”
所以,得先把賺錢提上日程。
他還得賺很多很多的錢,雖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但有錢才有治愈的機會。他才不要像夢境裏那樣,躲在出租屋裏受盡指責,憋屈致死。
——咚咚。
敲門聲打斷路有逾的思緒。
他掀起眼睫,朝門外看去。
一個穿着西裝的青年站在門口,他懷裏抱着束花,手上還提了一個水果籃。
路有逾掃了一眼賣相極佳的果籃。
真棒,沒一個他愛吃的。
路有逾淡淡收回視線。
“路少爺。”
來人是盛大明星的經紀人,路有逾見過一兩次,不熟。
“好點了沒?”
“我們明塢聽說你生病,立刻讓我來看看你。怎麽拍戲還拍進醫院了?”
路有逾靜靜地看着他,也不說話,經紀人難得有那麽幾分不自在。
他擅長交際,短暫的尴尬後又自顧自地說。
“生病了多喝水,明塢讓我給你帶了點水果,都是你愛吃的。”
路有逾眼皮一掀,問。
“哪個是我愛吃的?”
沒想到路有逾會接這句話,經紀人又一次卡殼。
他哪知道路有逾愛吃什麽?
盛明塢只告訴他:“随便送點什麽,他都會欣喜若狂,不值錢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來是個豪門少爺。”
經紀人古怪地看了路有逾一眼,沒能從他的臉上辨別出能稱之為“欣喜”的表情,只有不加掩飾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