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容攸然後退一步，任由褚峥的掌心從他的後頸滑落。在褚峥莫名的視線下，容攸然大力揪扯着後頸的短發，力氣之大，好似要将發絲都揪掉。

“褚、褚峥。”

容攸然幹巴巴的聲線讓褚峥颔首：“不裝了？”

“裝、裝什麽？”

“裝不認識我，還裝——”褚峥頓了頓，含笑道，“小結巴。”

“我特麽不是結巴。”

容攸然強調，他歪過腦袋，還不知自己發紅的側臉已經納入褚峥的眼底，男人唇線單薄，半張臉卻倔強又生動。

“嗯。”褚峥垂落的指腹輕輕撚動着。

忽而，褚峥又輕輕笑笑，松開了撚動着的手指：“還以為你又變成了之前的小沒良心，見了兩面，都在躲我。”

容攸然心一愣怔。

“小沒良心”這個詞太過稚氣，仿佛容攸然多麽沒心沒肺似的。

事實上，這不是容攸然第一次被褚峥冠以這個詞。

初初見面，褚峥就這麽說過他。

可如今再聽到這次，容攸然心裏酸麻麻的，但褚峥說的對又不對。

容攸然沒想着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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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還不知道該用什麽姿态應對他。

誰能想到他和褚峥第一次見面就直接犯了病，好在他沒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

況且他認出來了又該說什麽？

多年不見，你可安好？

還是這麽多年不聯系，你最近怎麽樣？

還有……為什麽我後來找不到你了？

思緒縱使翻飛不休，寒暄之語洋洋灑灑，可素來文筆極佳的容攸然面對褚峥的時候，大腦還是如同陷入了腦霧一般，以所有腦細胞徹底癱瘓告終。

當下裝不熟計劃徹底宣告破産。

容攸然硬着頭皮寒暄：“褚哥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第一眼。”

褚峥的聲音很沉，甚至比多年前還要沉醉。

一時之間，聽得容攸然耳尖發燙。

後頸的熱度席卷全身，讓他有些難耐，又有些細細密密的癢意。

“你也認出了我。”褚峥看向他，“但你躲着我。”

後面幾個字有些意味深長了。

“不是！”

容攸然有些不爽地扯了扯頭發，暴躁的垂下眼眸。

他要怎麽說？

難道在他面前承認自己有病嗎？承認他就和個變态一樣，就像貼着褚峥？

有時候容攸然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

許久後，他垂下頭：“實在是我過去過得太差了。”

和褚峥分開後，他去了市裏上高中。

但高考成績因為一場意外而一塌糊塗。

好大學自然沒考上，能夠到的學校學費貴得驚人。對那些家庭融洽，父母在世的小孩兒而言，這幾萬塊的學費自然是能接受的，可于當時的他來說，每年幾萬塊的學費屬實掏光了他所有的家底。

他沒繼續讀。

他索性出來闖蕩，跌跌撞撞。

走出來的容攸然很少會主動回憶過去的事情，那些過往如同潮濕黏膩的海水，一旦沾染就是長久的濡濕。

褚峥定定地看着他。

容攸然微微垂首，偏長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眉眼，男人周身萦繞着稍許揮之不去的低迷陰郁。

一只手突然揉了揉他的腦袋。

容攸然本沉浸在他那絲毫不美好的幾年，褚峥已經揉亂了他的腦袋。

男人颔首淡淡道：“胡思亂想什麽。”

容攸然張着唇，後頸貼着的開水壺轉移到了頭頂。好在有一層頭發覆蓋，那層敏-感的感覺并沒有過分突出。

他看過去，有點忍不住，他想一巴掌把褚峥的手給拍開。

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側着身朝向他：“你現在很厲害。”

容攸然緩慢眨眼，收回了手。

“霍曙明眼光那麽高，他都能這麽信任你寫劇本。”

褚峥同他對視視線，沖他笑笑。

半開玩笑，半慢條斯理地輕點手機，語意幽微道：“而且，現在都已經是熱搜名人了。”

“什麽熱搜？”容攸然皺眉，他覺得自己有些燒糊塗了。

熱搜詞條挂得很高。

褚峥鮮少關注新聞熱搜，這條還是病床上的霍曙明給他發的。

［女星趙露濃曝光暧-昧男友］

視頻拍攝時間就是早上八點鐘，容攸然剛準備帶着劇本打車過來醫院，中途被趙露濃的助理喊去對劇本，短短十三秒的視頻，就是拍得趙露濃開房車讓他進去的場景。

什麽狗屎熱搜，又開始胡言亂語。

容攸然冷飕飕的盯着那條熱搜的來源，很想這個編輯部今晚就會破産。

“只是對劇本，後面劇本沒問題我就出來了。”容攸然皺着眉頭和褚峥解釋，“就是讨論兩句臺詞，他們也能這麽編嗎？”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解釋，可看着褚峥雲淡風輕的樣子，他還是不免心虛。

不清楚褚峥是不是認真在聽。

總之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盤，另一手上下滑動着手機，不知看到什麽有趣的評論，還兀地沉沉笑了一聲。

容攸然看他笑，不爽的手癢癢。

笑個鬼啊。

他幹澀着嗓子質問：“你笑什麽……”

褚峥搖搖頭，将手機遞給他看，光滑的屏幕之上，點贊最高的就是網友那條——

【這不是影視城著名冷臉王嗎？】

褚峥搖搖手機，和容攸然的臉對比了一下，失笑：“和你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

正冷着臉的容攸然：……

褚峥眨了眨眼，突然問他：“冷臉能在劇組混上飯吃？”

容攸然倔強道：“……還是勉強能吃幾口的，我靠才華。”

褚峥挑眉，繼續讀：“嗯，還有喊你‘影視城妲己’的。”

“這些都是網友瞎說的，他們什麽都不清楚。”

這些奇怪稱呼容攸然都知道。

都是那些和他合作過的演員弄出來的笑話，不管男女，都喜歡往他這張冷臉上湊，有事沒有拍攝劇組營業視頻的時候，也喜歡各個角度把他帶上。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好幾部劇和電影的常駐背景。

而且他一個男的，叫什麽妲己。

他不想當劇組的妲己，他只想當劇組所有人的爹。

褚峥的車停了有一會兒了，容攸然的手機滴滴嗒嗒，是工作群的消息。

褚峥低頭觑了一眼：“行了，快走吧。”

容攸然實在不知能說什麽了，就這麽頂着張又紅又憤怒的臉，揣着劇本疾步離開。

褚峥收回手機。

看向車外絡繹不絕的群演，有好看的，有普通的，容攸然疾步匆匆地走在裏面，當真很挺拔。

也很招眼。

-

=

霍曙明不在意電影有人鬧出些緋聞，但影響電影拍攝就不行了。他很勉強地住在醫院，還和主治醫生強調，等腿穩定些，就準備坐着輪椅出院。

褚峥處理些了些公事，晚間回來病房時，霍曙明還在看熱搜。

一側眼，霍曙明驚了：“褚哥。”

咋又來了！？

褚峥視線掠過他的手機，他坐下：“你劇組鬧緋聞，你不出面？”

霍曙明早就見慣不慣了，說着點開了劇組監控：“沒事，三天兩頭情情愛愛上熱搜，褚哥你瞧，趙露濃又換了個人。”

監控裏面的是一個精致妝容的女明星，長發飄逸，正和一個同樣好看的男明星吃劇組盒飯。二人說說笑笑，明顯感情很好。

後頭就是某個熟悉白色身影，腦袋埋在飯裏，全程努力吃飯。

霍曙明還在酸唧唧：“我不在，他們吃真香。”

“的确很香。”

某人吃得頭都不擡。

霍曙明也注意到了後面的容攸然，想起早上的熱搜。

容攸然居然被誤會成了趙露濃的男友！

霍曙明感慨：“我們組的容攸然可讨人喜歡了，來幾天就搭上了我電影的女主角。”

褚峥言辭淡淡：“趙露濃。”

“昂，褚哥也認識啊！對，趙露濃就是我電影的女主角，一頭黑長發可好看了。”

褚峥冷哼，想起之前容攸然劇本裏夾着的某位女明星的長頭，嗤笑一聲。

這反應有些微妙。

霍曙明還在神經大條地開玩笑：“容攸然果然是我們影視城的男妲己，褚哥你這麽冷冰冰的人，都主動送他好幾次。不過褚哥找樂子給別找他，容攸然心冷得都能掉渣了。”

“別開玩笑。”褚峥反駁了，“以前認識的一個弟弟。”

霍曙明看他這麽認真，面色也凝重起來：“褚哥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褚哥除了我，在外面居然還有別的弟弟！”

霍曙明捧着心髒，一副被傷心透了的感覺。

霍曙明還在碎碎念：“那為什麽容攸然好像不認識褚哥，話都不多說兩句……褚哥那天給他遞紙巾，容攸然躲都躲不及。”

褚峥低瞥了他一眼。

“你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褚峥低頭。

而且他現在可躲不了了。

褚峥腦海裏都是容攸然被戳破後，被他揉得紅紅的耳尖。

“褚哥，我怎麽感覺你就是對他有意思……”霍曙明沒想到這麽好的褚哥主動在外面認了別的弟弟，又酸又澀，連連嘟囔着，“可你們才見幾面？連話都沒說上幾句吧……說不定連聯系方式都沒有……”

聯系方式都沒有？

褚峥看着好友碎屏的手機，莞爾：“這不就有了嗎。”

-

下班回家的容攸然原本疲倦不已，他脫下外套掏出手機，沙發硬邦邦的。

容攸然不拖延，立刻洗了澡。

洗了個很是迅速的澡，十分鐘後，頭頂濕漉漉的，容攸然頂着條半幹毛巾，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他點亮了手機。

鬼使神差地點開手機來回翻看，像在糾結要不要下某個決定。

複雜的情緒焦灼且磨人。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戳開了霍曙明的聊天框，詢問褚峥聯系方式的文字跳躍在他眼前。

不是，他在做什麽？

洗個澡腦子洗進水了？！

容攸然回神，一種叫被暴躁遮掩着的羞怒情緒湧上心頭。

他憑什麽需要褚峥的聯系方式，他現在就應該和褚峥保持距離，永遠不要碰到他！

容攸然煩躁地關閉所有聊天。

正當他丢掉垃圾準備回去改飛頁的時候，微信恰如其分地亮起了一個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序號。

新朋友——

CZ：褚峥。

五分鐘後。

又使勁的把腦袋用毛巾撸了撸，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容攸然的視線留置在某一張頭像上。

褚峥的頭像，一張雪山雪景圖。

日照金山。

很漂亮，很宏偉。

容攸然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腦海裏出現了好幾座著名雪山，都沒對應上。

或許只是網圖吧。

容攸然不做多想，剛想取了電腦改稿，還未脫手的手機當即顫了幾顫。

容攸然定眼去瞧。

一個紅彤彤的序號1彈了出來。

【CZ：剛收工？】

容攸然捧着手機，不自覺的豎起手指，打字速度慢得像烏龜。

都是褚峥找他的。

嗯，那他可以回了。

【小容沒飯吃：嗯】

怕一個字太突兀，敲敲打打，發出下一條消息。

【小容沒飯吃：剛洗完澡，準備改劇本】

消息已經發出，容攸然才覺不妥，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适。

人家又沒問他現在在做什麽。

容攸然臉疼，嘴角有些幹渴，猛地灌了一大杯冰水，養生的概念對他而言早已不存在。

随着冰水下肚，容攸然終于清醒了幾分。

這天聊的幹巴巴的。

褚峥在說修車的事，容攸然從來沒有像這樣耗竭所有腦細胞去維持一個話題。

也不知道褚峥在那邊幹什麽。

消息回複的并不及時，總會空那麽微妙的幾分鐘。

容攸然正想着要不結束這場話題，讓那邊的褚峥繼續忙，沒想到話題一下子偏移走了。

從車輛怎麽維修後續，歪到了別的地方。

【CZ：容編劇喜歡吃什麽？】

【小容沒飯吃：？】

【CZ：甜口淡口還是酸辣口？】

【小容沒飯吃：？？】

【CZ：廣式早茶怎麽樣？不油膩，還養胃，就這樣吧，明天早上給容編劇帶一些。】

【CZ：可以嗎？】

【CZ：容編劇？容妲己？】

【CZ：不喜歡廣式早茶？還和一樣吃辣口？那辣口這麽樣，抄手，擔擔面，川味油茶？不過經常不運動的人容易痔瘡，大清早吃辣口也不好，還是清淡好。】

手機一陣陣的震動。

容攸然捏着手機，看手機那邊自來熟地一口一個“容妲己”，臉都被騷紅了。但等容攸然看清最後一條信息，他“噌”的站起來，恨不得把對面的人就地暗殺。不是，這人怎麽造謠他有痔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