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褚峥一路牽着容攸然回來。
容攸然全程一言不發,這樣的安靜放在容攸然身上很罕見。他素來是情感激烈的,或者暴躁,或者煩悶,再不濟也是耷拉着眼皮子,一股不爽的意味撲面而來。
到了家,褚峥打開容攸然捏緊了的拳頭。
不知何時,容攸然有一道細微的劃傷血痕,已經幹透。
只留下細細長長、頭發絲那般粗細的劃痕。
“這事怎麽不告訴我。”褚峥給容攸然倒了杯水,随後坐在容攸然身邊,“我是從霍曙明那知道的。”
“我……”容攸然頓了頓,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幹澀無比。
似乎有一個破爛風箱在他的嗓子眼來回拉扯着,一來一回,反複鋸着他的腦部神經。
“喝口水再說。”
“好。”
容攸然端着水杯,仿佛捧着枚炸彈。
雖然已經确定兩人不分手,但容攸然心裏依舊慌張。
他擡頭看褚峥,褚峥還在低頭看着他的掌心。
不能再拖延了,遲早都要說清楚。
容攸然硬着嗓子,卻不敢看褚峥,扭頭看着那顆巨大的綠色鐵樹,道:“我覺得這件事告訴你太麻煩了……我……本來打算解決好了再同你說的。”
“那你能解決好嗎。”
“我能。”
他已經想好了,既然容享貴要錢,他就把錢給他,吊着他。同時再尋找容享貴其他的蛛絲馬跡,容享貴剛剛出獄,又好吃懶做,不幹正事兒,除了找他要錢,一定會有別的邪門歪道。
只要時間夠,他一定能發現。
可是褚峥發現的太快了。
容攸然咬了咬下嘴唇,痛意讓他清醒:“也是他先動手的。”
容攸然看過去:“所以警察沒抓我,抓的是他。”
褚峥狠狠心,捏了他的指骨:“你還驕傲起來了。”
“沒有驕傲。”容攸然有些氣虛,雖然能把容享貴揍一頓這件事情讓他很高興。
但褚峥現在在生氣。
褚峥鮮少生氣。
容攸然還想繼續解釋,小腹傳來咕嚕嚕的一陣響聲。
已經十二點。
如果不是因為容享貴這件事,他早就在家裏吃過飯,說不定真的和辦公室的褚峥撥打視頻電話。
所以,容享貴真是一個很為難的存在。
“我先做飯,你再好好想想。”
說着褚峥起身去了廚房。
容攸然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捧着水杯的手不由一緊。
——你再好好想想。
褚峥這是覺得他剛剛的解釋不夠合理,不夠完美嗎?
可是這已經是容攸然最真誠的想法了。
他不想把褚峥牽扯到他和容享貴中間,褚峥那麽幹淨清朗的一個人,就應該坐在辦公室裏處理着他的文件,或者隔三差五和霍曙明們一起吃個飯,喝個茶,而不是被他這些肮髒的事情打擾。
容攸然小口喝了口水。
他的心裏晦澀發燥,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徜徉在心口。
一直到飯桌上坐下,容攸然也沒想好自己應當如何解釋。
看他想說話,褚峥給他夾了一筷子蔬菜:“嘴角幹燥起皮了,多吃蔬菜,補充維生素。”
這麽一句話,把容攸然後面的話都給堵了起來。
容攸然尴尬的舉起筷子,宛若機器人一般夾起這幾根青菜。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褚峥也沒動什麽筷子。
男人一直坐在他對面,吃了一碗飯後,便沒動筷子了。
容攸然的飯堂屬性穩定發揮,褚峥就靜靜的看着他,雙手抱胸,優惠的瞳孔好似暗夜裏的夜空,隐約有星星在閃,容攸然卻看不透。
吃過飯,容攸然主動去收拾,說是收拾,其實就是把這些鍋碗瓢盆送到洗碗機裏,然後再擦幹淨桌子和廚房。
因為心虛,容攸然今天做事分外主動。
還把垃圾袋都整理好。
下樓倒了個垃圾,容攸然回來褚峥居然在玄關處,不知看什麽,男人表情落寞。
“怎麽在這裏站着?”
容攸然關門進來,褚峥擡頭看他,那雙黑色的眼眸猶如濃墨點染:“我以為你心虛,然後跑了。”
容攸然莫名其妙:“跑了?我往哪跑?”
容攸然猶豫了一下,拉着褚峥的手把到沙發上坐着:“我為什麽要跑?這不是我家嗎?”
因為這句“我家”,褚峥的眉頭舒展了些。
然而容攸然還在糾結他的話。
他都交房租了,這個時候褚峥要趕他走……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等他找到新房子。
要不然這個冬天,他只能帶着家裏的這只小警長在外頭流浪了。
容攸然坐下以後想松手了,褚峥不動聲色地反控了他的手:“不覺得我煩嗎?”
容攸然眉頭高高皺起,形狀完美的下唇線條拉得極平:“你對自己是有什麽誤解嗎?”
褚峥怎麽可能會是個很煩人的人。
褚峥話不多,除了在他們倆還沒确定關系的時候,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他心慌,後面都是沉穩如山的可靠模樣。
“我從來沒覺得你煩人。”容攸然看着褚峥道,“我知道……你管我是為我好。”
比如說——
每天催他喝水。
讓他出門穿秋褲。
再比如說——
想幫他處理容享貴的事。
褚峥是說的少,做的多的那類人。
容攸然抿着嘴唇:“但是我想……我……我能更理直氣壯的站在你面前,而不是帶着那麽多的……那麽多的污點。”
“那些從來不是你的污點。”
沒有那些容攸然,就不是現在的容攸然。
或許他會從一個乖乖聽話的小孩長大成人,遇到問題委委屈屈地忍受着,而絕非像現在這般,他的性格,他的習慣,他為人處事的方法,這些從來不曾沾染過容攸然所說的“污點”。
容攸然很少坦誠自己的過去。
所以在說到容享貴時,總是忍不住離開視線,幹澀的字詞逐漸連成完整詞句。
“容享貴很不好,小時候他把那個女人給打跑了,那個女人不能帶我走,帶我就是個拖累。”
“她走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看她離開,帶了一把雨傘;她撐着那把傘,一次頭也沒有回。”
“那個晚上,容享貴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頓。”
所以容攸然才會在每個雷暴來臨的雨天,經受不住屋裏的黑暗。
這種黑暗和電閃雷鳴的喧嚣,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使者,不斷向他的脖頸勾出一根銀光閃閃的寒冷鈎子。
“我無數次的想,如果我能力氣再大一點,把他打死,是不是坐牢都比忍受他來的更好?”
一雙手搭在了容攸然的頭頂上,溫熱粗糙。
褚峥面色凄冷如寒冬:“這種人不值得你坐牢。”
容攸然苦澀的笑笑,頂着褚峥的這只手:“所以我沒有。”
容享貴不好,揍了那個女人。
所以那個女人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而他也不好。
所以褚峥短暫出現了,又很快消失了蹤跡。
“所以你每次打雷天都容易夢游。”
“夢游?”
“嗯。”
褚峥還記得第一次見容攸然反常夢游的場景,那晚大雨磅礴,吃了晚飯的容攸然在他的木板床上呼呼睡去,旁邊淩亂擱着沒背完的課文。
倏然間停了電,電閃雷鳴,木板床上的容攸然突然打了個寒顫。
少年穿着洗到白皙的破舊牛仔短褲,一雙-腿繃緊,而那幹瘦的手指則牢牢攥緊了旁邊的語文書。
少年哭了。
哭成了小傻-逼。
褚峥垂眸:“我一直以為你是背書背不出,才哭的。”
“……不可能,我才不會因為背不出課文哭。”
“嗯,後面才知道你怕黑、怕打雷。”
“……”
那也不是怕黑、怕打雷,只要沒有那種噼裏啪啦的聲響,他還是不怕的。
容攸然倔強着想解釋。
褚峥卻像拔蘿蔔一樣,雙手插在他的腋下,将人一整個從沙發上抱了起來。
突然騰了空,容攸然的腿夾-緊了褚峥的腰。
“現在還怕嗎?”
二人離得太近,容攸然的脖子蹭了蹭褚峥的脖子。
容攸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雙手抱住褚峥的脖頸,任由他把自己抱到卧室。
“不會了。”他小聲道。
“嗯?”褚峥的聲音更沉。
“有你陪你,我不會哭了。”容攸然靠近褚峥的耳朵。
“嗯。”
到了卧室,容攸然想起什麽:“等會兒!”
容攸然從床上翻身起身,在他的衣櫃裏翻來覆去,經過重重解鎖,最後把自己的銀行卡以及銀行所有存單都給褚峥。
褚峥坐在床上,一條腿搭在床邊,另外一條腿自然垂落。
他低頭看着面前的銀行卡:“這是做什麽。”
容攸然坐在他旁邊,自覺自己很聰明:“你要相信我,我現在把錢都給你,我就不會跑的。”
褚峥把他拉到自己的腿上,忽就挑眉:“要是我卷跑了呢?”
容攸然肯定:“你不會。”
褚峥好笑地看他,捋順了他額頭的頭發。
“容攸然,你真可愛。”
“你也可愛。”
“怎麽說?”
“就是你很強勢,說不分的時候……”
容攸然臉紅彤彤的,他不好意思地将腦袋埋在褚峥的脖頸裏,“很兇。”
也很撩。
那一刻,他的心簡直軟得稀巴爛。
褚峥摸摸他後腦的頭發:“喜歡這個?”
“嗯……”
“那我力氣大點。”
容攸然臉紅了個透。
一切水到渠成。
氣氛正好時,容攸然突然頓住,他攬住褚峥的脖子,意氣少年的聲線變成了細微氣聲:“能……能不能,再喊我一聲。”
“容攸然。”
容攸然頓了頓:“不是這個。”
褚峥垂眸看他,忽就笑了,深深吻了下去。
“好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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