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華逸

蘇華逸

蘇淺淺和景遙本已各自動身,卻察覺陸予辭的方向有些許動靜,故而折向。

如今陸予辭不用猜都知道眼前人是誰了。

逸才如霆,燦華淩雲。

十載光陰,從白身一路躍至侯爵,為祁國朝廷立下累累奇功,四皇子謝汀引之為門僚心腹。“蘇華逸”三字脫離“骁勇雙将”,在祁國境內重新定義了“蘇”姓一脈。

“見過世子。”陸予辭拱手躬身。

黏糊糊的觸感在手指停留,蘇淺淺下意識低頭,竟有輕微的血跡浮現。

“哥?你受傷了!”

“為了不驚動他們,我以鳥雀掩過。只是一點暗器擦傷,衣服沾血,上過藥了,別擔心。”

蘇華逸對她笑笑,然後拿出袖中巾裹的方形物,對向陸予辭,“令弟奇公子帶兵隐于山腳,這是貴府暗訊之物。”

難怪蘇華逸像是知道他的身份。原來早與小奇接頭了。

如今倒像天賜良機。有兵協助,他們便不必以身涉險,轉移戲霧城軍隊注意力從而突破重圍。

蘇華逸建議,“與其從內突破求援,不如讓舞江城訊衛兵前往。山上留有你我......”

“加上你,我們就有四人。”蘇淺淺解釋,“雲崖還有四人,不過一病一傷,需要照顧,興許沒法行動。”

她回頭看向叢後隐藏的景遙,男子這才輕輕挪步子現身。

蘇華逸原只瞥了一眼,那清白月色下的倜傥五官卻猛地拉急了他的注意力。

立身執劍,步若飄羽。

......恰似故人年少。

“哥?”蘇淺淺瞧他不答話,用手扯他袖角。

“四人即可。”蘇華逸态度平緩,一路偷潛上山,他窺見不少持刀兇恃者,卻絲毫沒有臨敵戒備的緊迫。“這位是......”

“在下景遙,見過霆雲世子。”

蘇華逸聲有笑意,“就是你啊。”

四兩撥千斤,四人扳衆兵。

一個深藏不露的陸家長子,一個聞名江湖的第一劍客,加上他百式皆涉、雖不精通卻能扛抵一二的半病之身,要達成目的,勝算不低。

何況身邊還有他這古靈精怪、輕功超群的妹妹。

“擒賊先擒王,裏應外合。陸奇在外,麻煩陸大公子傳訊接應;雲崖弟子......”蘇華逸稍稍回憶,沒記錯的話,舞江城命案中,那從雲崖派來的人,就是無名劍景遙。

“我把人安置好後,與你們彙合。”景遙主動道,“雲崖山六窟七塢,淺......郡主應該記清了。”

蘇淺淺點頭。

景遙轉身就要走,蘇華逸喚道:“先藏一日,為陸府訊衛兵争取時間。”

蘇淺淺反應很快,“哥哥讓小奇去找的是什麽人?戲霧城城內必定會有新的動作。小奇沒帶那麽多兵,如果戲霧城在山腳處再包圍,陸府兵很容易陷入左右夾擊的困境。”

“四皇子和韓奕在百裏之外,戲霧城遭此變故,恐怕只有皇族之力才能徹底震威了。”

夜鷹展翅離山,蘇華逸朝陸、景二人稍稍點頭,“辛苦二位。”

臨危不亂,條理清晰。好的将領總是軍隊的定心骨,物喜己悲皆不形于色。蘇華逸的出現如一劑強靜藥,把蘇淺淺憂顧半懸的心穩穩拖住。

他們不必再冒險離山,突出重圍;她也終于有機會,可以和哥哥并肩作戰。

景、陸離開。

蘇淺淺掌心的溫度靠攏蘇華逸的胳膊,信心倍增,卻還沒說出那句“走吧”,蘇華逸就在她耳畔輕聲道,“他是景遙?”

蘇淺淺歪頭,臉上寫着大大的問號。方才景遙分明說得很清楚啊?

蘇華逸饒有興致地對她笑:“那個你以前做夢都在喊的景遙?”

“哥!”蘇淺淺左顧右盼,壓低聲音心虛不已,“你也知道是以前。我們只是朋友,你可別叫人聽見了。”

蘇華逸舒了口氣,如此大方承認,說明真的過去了。

曾經他每每想到剛接她回府那兩年,噩夢纏身之際,她嘴裏總是喃喃喚着一人,心就顫顫地擔憂。

後來霆雲府上出現過疑似刺客的面具人,不偷不搶,只是在瓦檐鬼鬼祟祟,蘇華逸一眼看蘇淺淺的模樣,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無意為難此人,可這人卻抓住機會就迅速撤離。淺淺後來還難過了好一陣。

蘇華逸曾旁敲側擊,可蘇淺淺總是指東繞西地談到別處。

妹妹大了有心事。他不一定能解決,卻知道順着她的心,尊重她的意願,不做主動挑起說破的那一個。只盡可能多地陪她待着,逗她開心。

也好在那段時間确實不必出任務,他才能看着她安安全全地吃飽穿暖睡足,那顆丢了妹妹多年而患得患失的心也慢慢平穩下來。

至于她過去經歷的事情,她願意告訴他,他便做最好的傾聽者;她若不想提,那他也不想知道。

從黑蟒玄衛傳來的信上看,淺淺與景遙早已相聚。而她方才望向那人的眼神自如且自然,蘇華逸立刻就知道,他可以問了。

清瘦的月光灑在她分明的輪廓上,蘇華逸微微皺眉,“又挑食了?”

“是睡少啦,”蘇淺淺懶洋洋地講,“事情一結束,我每日都要睡到太陽升空,你不許再放大貓進屋子。”

蘇華逸刮刮她的鼻頭,嘴角輕漾,“好。那就只讓它在院裏轉悠。”

然後許它打滾不夠,扒拉房門窗頁“汪汪”狂吠是吧。

蘇淺淺氣鼓鼓地瞪他。

蘇華逸卻越笑越開懷,眉尾的魚紋顯現,那因長途趕路而深陷的眼窩重了些顏色。

蘇華逸每年必有兩次回府之時,一是她的生辰,二是正月時分。除夕元宵說不定準,但每歲新正定有他在霆雲府的蹤跡,團圓迎新,祭祀守墳。

偌大京城能有霆雲府邸的一隅,背後是蘇華逸十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甚至還有他曾無數次緘口沉默、如履薄冰的刀尖之行。

蘇淺淺懂得他的孤獨與隐忍,從不多嚷什麽,也不會輕易惹是生非。夜晚沉寂,想他的時候,她就爬到屋頂數星星。從一到百,很快就會進入夢鄉。

夢裏的風和月晖都很溫柔,灑在她身上又輕又軟,就像他好幾次回來替她蓋被子的模樣。

今夜星稀,可他笑裏的自在和喜悅比星辰還要閃爍,亮盈盈地映在了她的心間。

哥哥應該多笑笑。

“那我就去你房間睡,讓大貓把你屋子掀翻!”蘇淺淺調皮地挑眉,邁開步伐,“比比看,我的輕功可又有長進了。”

······

景遙憑着孫依慈走前所言,找到了她們的藏身之地,盧言帶着孔離也在其中。

确認傷病兩人無恙後,孫紫允拉住即将匆匆離開的景遙:“雲崖派在這起案子裏是無辜的。有人想把我和依慈的關系公之于衆,目的到底是什麽,我要随你一起去查。”

“雖然此地隐蔽,但孫掌門若随我去了,盧姑娘一人護不住。”

“......可只有我知道那賊首的樣貌,若他出現——”

孫紫允靈光一閃,從純白衣擺中撕開一塊布,然後拿出懷裏的青、藍兩只玉瓶。

只見她五指龍飛鳳舞般沾起青瓶的粉末就往布上塗。孫依慈見狀,把火焰褶子的光朝她湊得更近了些。盧言随而擋在光暈外,避免露出端倪。

景遙很快明白她是在畫畫。

約莫一炷香後,孫紫允清了清神,釋然道,“好了,畫得應該沒問題。藍色瓶子裏的白粉撒上去,人臉輪廓就有金光勾勒,暗夜也能看清。請景大俠交于那位郡主。”

······

陸予辭通過陸府暗訊,即刻與陸奇取得了聯系。

戲霧城武兵還在漫山搜尋,不說高效迅速,勝在人多勢廣。但憑他們四人的功夫,先躲些時辰再正面對抗,應該不在話下。

景遙熟悉雲崖山,他能對接山腳的陸府兵,屆時兩人分工合作,設點埋伏,引散戲霧兵,讓小奇逐個擊破。蘇家兄妹再看準頭目,便能一招中的。

蘇華逸這趟來得真是一場及時雨。

“呼——”

短小木棍逆風來,陸予辭警惕一躲,還沒出手,手執斷刃的棕衣男子就從樹腰後的陰影裏走出。

“宿霄?”

宿霄挑釁地勾唇,“怎麽一個個的看到我,都像見了仇人似的?”

不。蘇華逸那個寶貝妹妹的确把他當仇人。

“你痊愈了?”

“難得第一句不是問我出現的原因,”宿霄笑聲很冷,“不過我可不覺得你會關心這件事。”

陸予辭瞥了他一眼,笑意不達眼底,“問了你會說?可別告訴我,你這逆盜與那破寨子裏的三腳貓們是一夥的。”

宿霄收起殘刃,破天荒地繼續了這番和平的對話,“嵩岩山風音派,你找到葉浔的線索,竟沒有上報伍肆。陸予辭,真當伍肆求你留下呢?”

“原來如此,”陸予辭平整衣袖,順勢松垮了肩,長腿拉直,悠然靠在樹下,“我沒說,你卻知道,還出現在這裏。所以洩露消息的是風音派,還是蘇淺淺、韓奕或者真正的幕後黑手?”

雲崖派剛一出現,官兵張寺就帶人到了賊寨;在此之前,箭矢偷襲者的功夫絕對不低。

孫紫允的密室裏有古珏佩畫像,必定跟葉浔有關聯。她到雲崖山,想必也是為了用同一張臉替妹妹主持公道。畢竟先掌門病逝,那些個弟子不甚聽話,孫依慈又抱病在身。

這也是疑點。

有親姐姐在,孫依慈為何會以病身夜行,離開雲崖居處?若她願意被弟子發現兩個師娘,孫紫允從一開始就不會隐瞞身份。

宿霄不屑地笑,問話的态度與舞江城密道之時全然不同,甚至有一絲期待的玩味,“陸予辭,你為什麽答應加入伍肆?”

陸予辭斜着嘴角蔑道,“你不是明知故問麽?”

“鐵鷹追殺竟是緣由路過巧合,三歲孩子都不信。”宿霄撚着手中的信煙鳴,“你用古珏佩接近蘇淺淺的目的又是什麽,讓我猜猜——”

他咧開嘴巴,挑眉張臂,随後瞬間眯眼盯人,“陸、書、夜?”

“咻嘭——”

信煙鳴在空中綻放,那是戲霧城武兵的交流信號。

宿霄雙手外攤,故作無辜,卻提着嘴角邪笑:“我跟他們可不是一夥的,但這玩意兒是他們的。活着再見。”

棕色身影沒于暗林。

陸予辭漠下眼神,無關緊要地扯出一抹笑,撤離的速度幾近閃電。

蘇淺淺查完洞窟和山塢後,與蘇華逸留在一塢中。

“哥,為什麽這麽巧,你遇到小奇,還闖進雲崖山?”

蘇華逸默了片刻,“我們到山腳時,發現戲霧城官兵蹤跡。那些人的裝束都是守城兵,沒有特殊情況,不該成群上山。陸奇說你們入山,我便留他做後手。”

蘇淺淺靜靜等他的前文。

“玉信呢?”

“嗯?”蘇淺淺掏出玉印信給他,“有什麽問題?”

蘇華逸瞥向那封信。規整清晰,字跡幹淨,像極了他的筆法,卻沒有一個字出于他手。

“沒什麽。想回家嗎?”

蘇淺淺微笑,“你在哪,哪裏就是我的家。你不在,我可以暫住霆雲府。”

蘇華逸疼惜地撫她臉頰,輕勾手臂,将她帶入懷中,久久沒有說話。

蘇淺淺輕輕回抱他,“哥哥在擔心韻和宴?”

蘇華逸把另一只手搭在她背上,如捧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呵護着。

蘇淺淺順勢将他抱緊了些,婉聲道,“蘇華逸的妹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只沉睡的獅子,”蘇華逸輕輕地笑,随後呼出一口氣,聲音很淡,“淺淺。”

“哥哥。”蘇淺淺柔柔喚他作答。

“我會護你一生。”

“我會護你一生快樂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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