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燦燦與蕭筠的夫妻緣分不足五年。
蕭筠給燦燦寫了放妻書,從此以後,夫妻二人恩情斷絕。
今日,是燦燦離開蕭家的日子。她已收拾好一應物品,安靜坐于屋中等待兄長接她回家。
不多時,敲門聲響起。
燦燦立刻朝侍女秋月問:“是阿兄到了吧?”
秋月當即大步去開門,迎頭卻見一個形容邋遢的人,手上卻提着一個幹淨黑漆食盒。
秋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
說起來,蕭筠是個極愛幹淨的人,可這幾日他均是不修邊幅,說是傻子模樣,可看上去瘋勁更占上乘。
如果不是在蕭家,秋月必會立馬讓他滾!
她家娘子嫁到蕭家這幾年,的确沒有給蕭家誕育一子半女,可除了這點,那是半分錯處也無,偏偏蕭筠這王八羔子考不上進士也要賴到自己女人頭上,不能育子之外又多了一項不能相夫的罪名,除此之外,她家娘子隔三差五被婆母訓斥,也從不見他維護過一次,甚至在蕭母的默許下,蕭家下人也能對她家娘子放冷眼。
國朝有律,凡是女子犯七出之罪,夫家便可出妻。蕭母本就不喜燦燦,就要以此讓燦燦滾出蕭家,可蕭筠寫給燦燦的放妻書,是夫妻二人情不相得,兩願相離。他給燦燦留體面的同時,其實是為了不讓燦燦分走蕭家許給燦燦的田地與宅院!
在秋月看來,蕭家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她家娘子拿到放妻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事嗎?”秋月擋在門前,壓着火問蕭筠。
“我……”蕭筠說,“我來看看她。”
秋月正要回絕他,可燦燦以為是兄長來了,短暫的功夫已行至門前,不料見到了蕭筠,剎那悵然,卻還是把門閃了出來——既然這是蕭家,她沒理由攔他。
因着燦燦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屋中顯得十分空曠,恰如蕭筠空曠的心。他扭頭看向燦燦,燦燦主動道:“已經有人查看過了,我不曾多拿什麽。你若不放心,大可去後門親驗,我的一應物品均在那裏。”
“我……我并無此意。”蕭筠急着解釋,“我就是,來看看你!
說來心酸,夫妻一場,到頭來她竟然以為他來此是擔心她多拿了他的財物。蕭筠暗嘆一氣,想來是母親已經讓人與她打過招呼了。
其實,蕭筠舍不得燦燦。燦燦出身書香門第,知書識禮,溫婉可人,侍夫奉婆,無錯可挑。蕭筠能有此賢妻,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母親不喜燦燦,而她來蕭家四年有餘,尚未給蕭家誕育一子半女,他不得已才寫了放妻書。
他,真的是不得已。
不過,他後悔了,從寫下放妻書的那刻他已無比後悔,他想挽留她,再去和母親說,給他納個妾,蕭家不就能有子嗣了嘛。
那……那母親再以死相逼,他敢忤逆母親嗎?
蕭筠頹然。
燦燦看他來此不發一言,便也不再開口與他言語,就于位子上幹幹坐着。
蕭筠挑了一條幹淨的案,邊開食盒邊道:“燦燦,我帶了你愛吃的……”
燦燦不待他說完話,便清楚地制止他:“郎君請慎言!——你我已不再是夫妻,那麽,請稱我一聲柳娘子。”
蕭筠喉頭一幹。她一向守禮,在細節上更是毫無錯漏,他習以為常的稱呼如今竟變成了冒犯她。大概是怕在她那裏留下不好的印象,蕭筠應了:“……好,好。”
只是,那聲柳娘子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要遞給她愛吃的櫻桃煎,不料此刻外頭就有仆從回禀:“四郎,柳家來人了。”
蕭筠取碟子的手被這一聲高喝驚得一顫,那碟子便磕在了食盒內壁上,“哐”一聲,白瓷碟上當即出現了一道璺,他拼命擦拭,卻無濟于事,此時看在他眼裏,像極了他和燦燦之間的裂痕。
燦燦并不去理會蕭筠的呆愣,早已随着蕭家仆從的高呼站起了身,和秋月一同往外走。蕭家仆從沒聽到自家郎君的回音,趕着去催他,見他衣衫不整,唯恐在柳家面前丢臉,遂又要急拉他去更衣。
蕭筠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浪費見到燦燦的一分一毫功夫,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燦燦見到兄長,快走幾步,喚了聲:“阿兄!”
柳家郎君的聲音頗為幹澀:“好妹妹,阿兄帶你回家!”
燦燦和兄長到底是晚輩,本要前去拜過蕭母,之後再帶燦燦回家,然蕭母厭惡燦燦已久,早有将她趕出家門的心思,此刻連敷衍都不願,遂讓下人傳出話來,說是她這幾日身子不大舒坦,頭暈目眩,起不來身,不便見客。
若燦燦還是蕭家婦,燦燦兄長必定會訓斥自家小妹不關心婆母,只是眼下少了這樁麻煩,便好言好語道:“既是老夫人病了,今日就不叨擾了。”
而後,他拉着燦燦往外走。
蕭筠追至後門時,燦燦已被兄長安排至車上等候,秋月也跟了上去。他看着柳家人有條不紊地把燦燦的嫁妝搬上車,心底一片涼。
他沒見到燦燦,只好求着燦燦兄長:“我聽說她今日不曾用膳食,這是……特意給她做的。煩請帶給她。”
蕭筠說着,就把食盒往前遞,柳家郎君卻直言相告:“多謝好意,不過,不必了。日後舍妹的事,均不勞你費心。”
蕭筠的手僵在半空,直至柳家的車馬消失在街頭,他都沒有回過神,到最後是被蕭母扯進家門的。
“你個沒出息的混賬,”蕭母看着這個不孝子,少不得來氣,“她是被我們蕭家趕出去的,你卻追着相送,竟也不怕丢面子。”
蕭筠半晌才咕哝出一句:“她到底是我從前三書六禮娶進門的娘子,即便和離了,也不該成為仇人,送一送也無妨。”
蕭母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好再訓斥他,只得哄着他說:“我已給你相看過優質女郎,如果順利的話,不出百日你便能有新婦,又何必在乎那位從前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