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當年曲江池畔初見燦燦,沈明赫便情根深種。自從他得知燦燦許了蕭家,除了生病便是發呆,任是誰人來問,他均不解釋一句。

之後過了許久,沈明赫才慢慢從那場突如其來的情債中轉好,卻依然對燦燦念念不忘。

因而這些年,他總是偷偷摸摸地關注着燦燦的一切,譬如說,他知道了她的乳名,她的生辰,她會去曲江池畔踏青,也會去西市買胭脂水粉、書卷和布帛等物。

從前他聽到她出門的消息,哪怕擊鞠賽正打到最精彩的地方,也會立刻停下,迫不及待地跟過去,只為了遠遠看上一眼,一眼就好。不過,他也會看到她沖那個姓蕭的混賬展露笑顏。沈明赫正是高興的臉又立刻氣的不行,調頭就走,回到家裏便亂發脾氣,挑剔這個,嫌棄那個,哪哪都不如意,慢慢安靜下來後,他又像丢了魂。

每每想到燦燦嫁已經做他人婦,他便心如油煎!當日在曲江池畔的遇見,他記憶猶新,隔三差五翻出來品嘗,而她必定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

如果他纡尊降貴認識了蕭筠,進而與她正經見面……他大概是瘋了吧,竟然觊觎他人之妻!

他明知此舉不妥,卻無可奈何,是以他至今耿耿于懷,更是後悔沒有早些遇上她,反而讓蕭家得了這個好處。

好像……好像他可以不必再如此自苦了。

如今燦燦與蕭家離了緣,那是不是意味着……意味着他可以與她結兩姓之好?

沈明赫今年十九歲,較之燦燦要小上一歲,卻依然是适齡男女。

沈明赫酒醒了,猛地坐直了身,吓得陳光湊上前來喚了一聲:“六郎?”

沈明赫問:“柳家二郎現如今任什麽差事?”

陳光對柳家的事不說了如指掌,也算得上是對答如流,這全賴沈明赫讓他數年以來對燦燦的悄默打聽。

“詹事司直。”

詹事司直是正七品上的官,盡管官職不高,可柳二郎不足三十歲就把官做到了正七品上,且是太子詹事府的屬官,那足以稱得上是優質之人。

沈明赫原想着借皇親的身份去和朝中官員舉薦柳家二郎,以此與柳二郎走得近些,也便能賺個與燦燦接觸的機會。

可他在得知柳家二郎在詹士府任職時,不免苦惱。要說柳二郎在別處任職,沈明赫倒可以給予一些幫助。盡管平日裏沈明赫出入東宮自由,可他斷不敢在這種事上有求于太子,倘若讓父親知道他摻和東宮的人事任免,父親必定會親自掄板子打斷他的腿。

雖說父親和當今聖上是一母同胞,但父親卻一向謙恭守禮,從不參與朝廷之事,也正是因此,聖人對這個兄弟更加恩寵。

看來這招行不通。沈明赫暗自嘆息。

“你讓人看着柳家,如有柳娘子出門的消息,立刻報我。”沈明赫又用了老套的法子。

陳光卻勸:“其實六郎……大可不必如此。”

沈明赫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陳光斟酌之後便道;“您身份貴重,明年冠禮後,還愁讨不到如意娘子嗎?何苦為一個和離的女子這般為難自己。”

沈明赫當即聲嘶力竭地罵了一句:“混賬!”

他當陳光會給他出什麽好主意,沒成想這狗東西如此評價燦燦,這如何讓一心想着燦燦的沈明赫受得了!

即使燦燦嫁過人,和離過,可在他沈明赫心裏,燦燦始終是那個明豔動人的女郎,莞爾一笑,如同踏雲而下的仙子。

“你還愣着做什麽?”沈明赫催道,“還不快去!”

陳光慌慌張張地連連應喏,之後倉惶退出了屋。出來後被涼風一激,不由打了個寒顫。

想到六郎不過與那柳家娘子打過一次照面,怎麽就記了這許久?如今才一得知柳家娘子和離,難不成有了要迎她入門的心思?

雖是疑惑,雖是不願,可做仆婢的勸不動主子,又怕主子傷心,也只能去做了。

陳光帶回燦燦的消息時,是十日後的巳正。這日沈明赫又進宮給太後請安,陳光趕到宮外時,恰好沈明赫随父兄從宮門出來。

沈明赫在聽到陳光悄聲回禀後,興奮地問:“當真。”

陳光點頭道:“千真萬确。”

沈明赫當即隔着車廂沖裏頭的寧王道:“阿爺,我約了朋友擊鞠,得先走一步了。”

而後,他又沖兄長沈明朝道:“辛勞阿兄随父回家去。”

不待父兄說話,沈明赫揚起馬鞭,一溜煙就跑了。

寧王揉着額嘆道:“擊鞠在六郎心裏比他老子都親。”

沈明朝趕忙賠笑:“父親言重了。六弟不過是貪玩了些,待再大些了就會收心的。”

“哼。讓他收心,那得日頭從西邊出來!”寧王摔下車簾,不再聽有關這混小子貪玩的借口。

再過六日是燦燦的母親壽辰。此前燦燦去西市托打金匠給母親做一套首飾,紋樣是她親手繪的,因做工繁雜,打金匠多收了些工藝錢,緊趕慢趕,終于在母親生辰前做好了。

燦燦已經得知了蕭筠再娶的消息,雖已與他離緣,卻沒想到他這麽迅速另娶新婦,難免心堵了兩日。然而想到他二人從此一別兩寬,他做什麽都與她無關,而她在家中,想做什麽也盡可随心,再不會受束縛,那麽她心裏的堵便釋懷了不少。

原是燦燦要和阿嫂一同前往西市娶貨,奈何莊子上忽然有些了棘手的事情需要阿嫂親自料理,而燦燦又要過目首飾是否有瑕,倘若讓仆從取回家看過後不滿再拿去修改必會耗費功夫,便帶上秋月一道乘車趕去了西市。

長安城物華天寶,東西二市的商品更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燦燦在西市外下車,步行前往金銀肆取物,以免乘車前往遇上擁堵要耽擱時辰。

西市的井字街有迎風招展的各家旗幟,将鱗次栉比的店面半遮半掩,這裏商賈雲集,叫賣連連,甚至還有因物價變換不定引起買賣雙方的争吵聲,大約是胡商或是波斯人,他們又在氣頭上,飛快的語速下冒着燦燦聽不懂的話,僅僅能從面紅耳赤上判斷那是争吵聲。

随即,争吵竟然變成了動手互毆。燦燦狼狽地躲開一位買主忽然扔出的酒袋,周圍的人倒是頗有興致觀看接下來的進展,而秋月立馬将燦燦護在身後。

燦燦小心地扶住頭上帷帽,抓着額前白紗,拼命擠出人群後,透過白紗看向遠處,距離金銀肆還有一段路,便道:“咱們快去快回。”

金銀肆的店主早等燦燦來驗貨,若她不滿意他好做修改,若是滿意了,他便可收尾金。

燦燦給母親做了一套金飾,釵、簪、步搖共三樣,是母親喜歡的梅花、桂花和牡丹的花型。幸而店主手巧,燦燦看過之後十分滿意,當即結了尾金。

沈明赫快馬趕到西市,跳下馬來就整衣冠,氣沒喘勻便問陳光:“快看看看我面上有無浮土?”

陳光回:“沒,六郎這樣就挺好。”

沈明赫不想在燦燦面前丢臉,正預備去西市的金銀肆與她來個偶遇,卻不想燦燦已經出來了。

當然,他沒看清那頭戴帷帽的人,只是先認出了她的侍婢秋月。

“哎哎哎——”沈明赫極其想見燦燦,卻在此時做賊似的躲到了陳光身後,着急忙慌地指着燦燦的身影問,“你看那人是她嗎?”

陳光順着沈明赫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算燦燦有紗遮面,可憑他多次給沈明赫打探她的消息也能确定,那身段婀娜的女郎正是燦燦無疑。

“那好。”沈明赫終于能大大方方去和燦燦打個照面了。

大概是西市魚龍混雜,是以小偷小摸的事情時有發生,眼下偷盜之人被發現,店家立刻喊了人來追,不管不顧的橫沖直撞,惹了一路的怨聲載道。

方才燦燦在西市的街上便險些被一個酒馕砸到,此刻驚聞追逐打罵之聲,立時就往路邊躲。待她站穩後,恰見一人在一隊人的追趕中拼命快跑,已有風馳電掣之勢。

燦燦的面紗也被他們帶過的一陣風吹起。

而下一瞬,映入她眼簾的是被撞翻的沈明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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