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沈明赫進宮給太後請安,那自是穿着相當得體,一路騎馬奔至西市,稍微整理一番依然得體。
奈何他苦等今日,卻在燦燦面前被人撞倒了。
這如何不令他惱恨,尤其是方才這群混賬東西害他扭了腳踝,恐怕一時半刻也不能站穩了。
正當他龇牙咧嘴的時候,卻聽得頭頂有溫溫柔柔的關切聲傳來——
“郎君可是摔傷了?”
燦燦面前的白紗落下,垂眸望去,看到他在自己腳下一動不動,是以有此一問。
不遠處的陳光同時牽着兩匹馬,就算想上前去關心他主子的傷勢,也實在騰不開手,尤其想到昨日只說了一句柳家娘子的話,就遭了他主子的訓斥,便更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打擾了他主子的好事。
沈明赫哪想到陳光這時不管他了,眼下讓他倒在燦燦面前也不上前扶他一把,大約是不想過好日子了吧!
“秋月,快看看這位郎君怎麽樣了?”燦燦倒是一片好心。
秋月上前扶起沈明赫,他忽然靈機一動,痛苦萬分地道:“哎呦,我腳疼。”
即使燦燦隔着面紗,也能看清他沾了一身土,就道:“正好這裏是西市,若郎君摔傷了腳,倒也便宜尋醫看診。”
這時沈明赫又開始擔心陳光過來壞事,于是朝後看了一眼,燦燦以為他在看西市的門,誰知人家在給自己仆從使眼色,陳光意會後就牽着馬轉頭走了幾步。
“西市的東北角有賣藥人,郎君可去那裏看診。”秋月給他指路。
“哦……”沈明赫含糊應了句,轉而看向白紗遮面的燦燦,手指着自己的靴道,“西市尤其人多,我……我有腳傷,不大便宜走過去。萬一走錯了路,往返騰挪更是艱難。”
他如此一說,燦燦才看清了他這通身的打扮可不像是普通的仕子,尤其那腰間革帶上懸挂的……竟是金魚袋,能配戴此物者,均是達官顯貴。
國朝有制,三品以上官員配金魚袋。這人如此年輕就有了金魚袋,那麽他不是皇親,也是國戚。
偏是這種身份的人來了西市,難道他不知聖人曾有敕令,“五品以上官員不得入市”?要說他作假從而招搖撞騙似乎也不大合理,有了金魚袋卻連個侍從也沒有,方才被人撞倒在地哪裏有把人問責的頤指氣使?
燦燦越想越覺着不可思議,不由抱緊了手裏的匣子,這可是她給母親專門打制的金飾,別是讓這人盯上了。
她并未以“愛莫能助”四個字打發他,而是道:“那不如郎君先尋個地方暫作休息。妾還有事,先走了。”
“哎……?”沈明赫看燦燦扭身就走,不免心急火燎,“哎哎?”
沈明赫的确腳疼,緩過一陣疼痛後方意識到自己并非扭傷了腳踝,而磕青應該是錯不了的。他不過是想和燦燦多說幾句話,這個時候再也裝不下去了,卻也只能沖着她背影找補:“多謝娘子指教。”
話雖如此,他看着燦燦登上小車辘辘離開後,還是沮喪到無以複加,待視線裏已經沒了那輛車,他依然盯着燦燦離去的方向。
陳光磨磨蹭蹭地牽馬上前,小心詢問道:“六郎到底傷着沒有?”
雖說今日在燦燦跟前丢了臉,可沈明赫到底是與她說上話了。是以腳踝受了傷,他也沒當回事。
只是,待沈明赫回到家裏,寧王妃得知了他受傷一事,匆匆趕來,一邊心疼一邊埋怨:“都說了擊鞠危險,你就不能少玩幾次?”轉而又訓陳光,“讓你跟着六郎,平日裏也不知勸着些!是等着哪日六郎不好了,再請大王的發落嗎?”
陳光伏跪于地,不敢言語。
“娘別吓他了。”沈明赫給陳光使個眼色讓他快走,待屋子裏只剩這娘倆了,沈明赫也沒敢沖他娘說實話,就道,“我以後少玩幾次,這樣娘總能放心了吧。”
寧王妃卻知道她這小兒子是個什麽樣的,虛打他一下道:“少拿這話來搪塞我,你說這話可不止一遍了。”又一嘆道,“兒郎大了,哪裏還能聽得進為娘的話,該是給你尋個娘子,如此一來,便能對你事事有個規勸。”
規不規勸且放一邊,讓沈明赫立刻坐正身子的是“娘子”二字,這不免又讓他對燦燦肖想起來。那戴着帷帽的女郎掀起了柔白的面紗,溫婉的面龐就映入他的眼眸,不,是印在了他的心底。
如陳光所說,以沈明赫的出身和恩寵,他想要什麽樣的女郎都容易。既然燦燦已經和離,那麽他是不是也能将她讨入懷中。
思及此處,沈明赫正經八百地問寧王妃:“娘真的要給我娶娘子嗎?”
寧王妃不由笑道:“看你說的,明年你就二十歲了,行了冠禮後,自是要給你尋娘子的。”
沈明赫又問:“那娘中意怎樣的兒婦?”
按照國朝制度,親王有一妃、兩孺人和十媵,寧王府只有一妃與兩孺人,三人倒也算是和諧。寧王的兒女中,除了長子沈明朝和幼子沈明赫是王妃所出,其餘幾個均是兩孺人所出,而這幾個孩子裏,就只剩沈明赫尚未婚配。其餘幾個兒婦,均是出自簪纓世家的女郎,除了容貌上乘外,也是個頂個的知書識禮。
寧王妃亦是出自高門,斷不會像市井刁鑽舅姑那樣為難兒婦,只一點,兒婦要周全夫君、侍奉舅姑。
“怎麽,”寧王妃道,“娘看什麽樣女郎好,你便能依了娘的心意不成?”
沈明赫立刻賣乖:“兒何時忤逆過娘?”
寧王妃就笑:“少在娘面前裝乖賣巧,娘讓你少擊鞠,你哪次聽過?擦破衣裳也就罷了,隔三差五磕磕碰碰,娘這心裏頭……”
寧王妃說到這裏竟然哽咽了。
沈明赫恩寵頗多倒也不是平白來的,他在哄人這方面無師自通,且從未有過失手。
“娘心頭不悅,兒就要懊悔死了,別說是擊鞠,日後兒連這家門也不出了,日日在娘膝下聆聽慈訓,絕不會離了娘的眼,也讓人看看,娘養的兒郎定是最最孝順的。”
寧王妃“噗嗤”笑出了聲,卻又嗔道:“你這套哄人的功夫還是留着哄你日後的娘子罷,用不着在娘跟前貧嘴!”
沈明赫道:“那我需得先有娘子不是?”
這話一出,寧王妃便上了心,卻又擔心合了自己心意的女郎不合他心,遂問:“你可有中意的娘子?”
“兒哪能敢私自約見別家女郎,更別提中意了。”沈明赫沒有摸清燦燦接下來的情況之前,斷不敢明說中意她的話,唯恐她不情願反而壞事。
他日日将她奉為神明,哪怕就這樣想着她,也好過她日後怨怼于他。
此事,急不得。他需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