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柳母不想被新安郡王笑話,便道:“三娘,別光顧着給你嬸母上點心,也該為貴客上茶。”

燦燦答應了一聲,放下點心又立刻轉到屏風後,去了茶水間,一邊囑咐人要仔細着煎茶的步驟,一邊回想那位所謂的貴客容貌。

她總覺着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疑惑的時候,新一爐茶水已經煎好了。燦燦本想讓侍女去奉茶,又恐這幾位沒有近身侍奉過母親的人失了禮,也就只能又親自端着漆盤又繞過屏風,穩穩給沈明赫面前放了一盞茶湯。沈明赫微一颔首,算是謝過。

茶湯在白瓷盞中宛如琥珀一樣,煞是好看。然而沈明赫卻無心吃茶,反而是在平複方才燦燦靠近他時帶來的緊張。

算上那次在西市外相見,這是第三次,他離她這麽近,近到他能看清她腕上戴着的金镯上的纏枝紋樣。

按說燦燦此時不便留在這裏,然則這片刻的功夫已和沈明赫有過兩次照面,她再回避已是無用,況且随嬸母一道來的堂妹年紀尚小,央着她坐在一起,她便就硬着頭皮留下來了,卻是站在了她身後。

燦燦離開這會,柳母已知沈明赫乃寧王幼子,又見其身上少有天潢貴胄的驕橫之态,不免對他另眼相看。

茶水擺在了他面前,柳母就道:“郡王一路辛苦,先喝茶潤喉。”

國朝文人騷客總愛在這種事上吹毛求疵以顯風雅,甚至有《茶經》專門強調煎茶步驟以及煎茶時所選器具與火候等。

今日登門的客人多,柳家的人均在忙碌,燦燦格外提醒茶水間的幾個婢女仔細煎茶,卻也少不得因為被管家催促盡快再加茶水而草草完事。

沈明赫乃宗室子弟,底下的人不敢糊弄他,因而也就養出了一條挑剔舌頭。方才他有模有樣嘗過後,并不覺得這茶湯有多好,卻還是着重誇贊了一句道:“茶湯口味甘醇,滋味鮮爽。”

說完,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燦燦。她今日梳了反绾髻,烏黑頭發上插了兩支蝶形金簪,身穿一件淡黃色窄衫并一條大紅灑金襦裙,肩上還搭了一條赤黃帔子,很是精神。

恰巧燦燦也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時,沈明赫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燦燦卻立刻垂下了眼簾。

原來是他。那日西市外相見,她果然沒有猜錯,能有金魚袋者,均是權貴。

柳母就笑:“是郡王不嫌棄府上之人手藝不精罷了。”

正在這時,有人于廊下通禀,說是蕭筠來給柳母祝壽。

燦燦聞言一驚,看向了母親。而沈明赫卻看向了燦燦,一覽無餘了她的細碎緊張。

蕭筠此前也有登門,說是想見上燦燦一面,全被柳母給拒絕了。

不過,這是喜日,來者是客,況且蕭柳二家是和離,總不至于蕭家來柳家拜壽,反要被柳家趕出去。

“請他進來吧。”柳母說。

燦燦就繞到了屏風後。沈明赫也識趣地出了屋,被人引着往男賓席上去了。

放在平常,蕭筠斷不會有這樣的膽子,敢背着蕭母做她不喜歡的事。實在是他不忍聽到母親為了讓他和新婦增進感情而三番五次诋毀燦燦。

燦燦千好萬好,蕭筠心知肚明。和離後的這段日子,他整日無精打采,有時燦燦入了他的夢,他恨不得睡死在榻上再不醒來。

蕭筠在母親幾次三番勸說下越來越心煩,兼之前頭他數次到柳家想見上燦燦一面,均被柳家拒之門外,這便賭氣娶了新婦,卻實在難以把一腔情愫轉移到新婦身上。

他好歹也做過柳家的女婿,因而知道柳母的生辰,即便這次柳家沒有給他下帖,他也備了禮品前來。

蕭家登門,柳家便以禮相待。只是說過客套話後,便再無話可說。

柳昇見此,就要請蕭筠去男賓席上就坐,蕭筠只得起身,行至門口前,他又忽然轉身,卻臊眉耷眼地問:“夫人,能否允我見上燦燦一面?”

他對燦燦舊情未了,柳母難免動容,畢竟自家女兒對他也做不到全然情滅,甚至前陣總是因為和離無甚精神,不思茶飯。想當初兩人出雙入對,何等恩愛,卻落得現如今鏡破釵分的結局,又如何不令人深感遺憾。

奈何他寫下了和離書,又娶了新婦,卻還要妄想見到燦燦,柳母便反感他的厚顏無恥了。

“蕭郎君,小女自歸家來,一心吃齋念佛,便是今日,也僅在女賓席上顧着賓客,實在不便見外男。”

“外男”二字直直刺痛了蕭筠的心。他正在悲傷之際,柳昇卻再不能忍受他半分,便道:“請到席上就坐吧。”

和離另娶雖不至于被人指責,可蕭筠出現在柳家的宴席上,難免會引起閑言碎語,再傳到母親耳中,指不定又引起什麽血雨腥風。

于是他借口家中有事,就先走了。

開席後,沈明赫沒有看到蕭筠,這席也就吃得甚為歡喜。

反而柳昇妻許氏沒在女賓席上等來燦燦,就喚人去請,稍後方知三娘忽然身體不适。待送走了賓客,許氏去看燦燦,從秋月嘴裏得知,燦燦正為蕭筠的到來不痛快。

許氏端着飯菜進了燦燦屋子,見其眼周泛紅,心下了然。他二人是有緣無分,過分傷心反倒無益。

燦燦如何不知這段緣分自蕭筠寫下和離書那刻起便已徹底盡了。可她到底與他有過數載夫妻之情,回想起與他的曾經,再想到他已娶了他人續弦,心中總不是滋味。

歸家這段日子,她已經在努力忘掉他,偏是他還會往她跟前湊,把她當成什麽人了!是不是打量着另置一處宅子,讓她做個外室?

燦燦雖傷心于兩人無法白首,卻更氣憤于蕭筠此前的無能和如今的無恥!

僅這一次,她因他心緒不寧,日後她再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只如同一個局外人聽到了老掉牙的段子,乏善可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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