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燦燦悚然一驚。
她猛站起身來,防備地看着他,随即又朝周遭掃視,竟再無旁人了。
怪她在這裏坐得出神,沒注意身邊的行人變化,也不知嬸母她們是不是正急着尋她回家去。
燦燦與蕭筠對視了幾個呼吸後,已經漸漸平複了緊張的心情。同時,她發現與他無話可說,已形同陌路。
原來人心可以改變得這樣快!
即便不是這樣,她也沒必要與他攀談。于是,她轉身欲走。
蕭筠見狀,竟不顧身份體面地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燦燦卻是反應快,另一手已經朝他面上劈了過去。
蕭筠不知,一向溫柔賢惠的燦燦居然也會動手打人。
燦燦在他怔愣的時候已經抽回了那只被他觸碰過的手。
今日是巧合還是他有意為之,燦燦都不該也不能理會他。既然已經和離,他們就應該不越對方的雷池。
她再度轉身,蕭筠急道:“是我冒犯你了。”
燦燦頓步。既知是冒犯,又何必如此厘纏不清。
她原想回他一句“好自為之”,卻是無論如何也懶得開口。
她擡腿快步往回走。
誰料蕭筠卻不肯死心。他急步追上她,又擋在她面前,問:“你竟連一句話都不肯同我說了嗎?”
燦燦擡眼看他,忽略了他焦急的面色,卻看清了他右臉頰上有明顯的幾道紅痕。想來是她方才下手太輕,沒讓他長記性。
“燦燦。”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從前兩人恩愛之際,他總是輕聲喚她的名字,她也樂意聽到他好聽的聲音裏又帶着溫柔的語調。
只是,如今不同了。
“蕭郎君。”燦燦公事公辦地提醒他,“從前我就說過,往後請稱我一聲柳娘子。”
蕭筠娶新婦的前後都在想,只要有了新人,他便能忘了就愛。偏偏事不遂人願,他一心只有燦燦,日思夜想,從來沒忘。
“燦燦,其實我……”
“住口!”燦燦喝斷他,“蕭郎君不知禮義廉恥也就罷了,不必拉上我一道與你為伍。”
“不知禮義廉恥”六個字當下就把蕭筠激的一愣,随即,他對燦燦的那份愧疚驟降,反而真的想應驗她給他的評價。
“你……你要做什麽?”
在燦燦的印象裏,蕭筠雖缺少毅力,卻到底沒有匪氣,此時此刻,她看到他兇煞的臉,着實膽戰心驚起來。
大慈恩寺不缺僧侶香客,只要她一聲呼喊,少頃便有人過來。然而,燦燦不想旁人知曉這種破事。因而,她眼下只想盡早遠離他。
“我還能做什麽?”蕭筠步步緊逼,看到燦燦終于露出了膽怯的樣子,心中甚喜,左右她的家人也來到了寺裏,屆時問起,他便說是燦燦與他舊情未了,這才相約至此的。
燦燦與他周旋了幾個呼吸的功夫,依然沒能逃離他的轄制,反而被他逼至了一棵古柏之下。
背抵古樹時,蕭筠的身影将她牢牢罩住,燦燦幾要窒息。此時此刻,她将心一橫,就要喊人。
卻不料已有另外一道男聲響起:“什麽人在那?”
蕭筠怒氣轉身,燦燦就看到了那個迎着秋日暖陽站立的人。他個子高,穿了一件緋袍,越發襯得他面容白淨。
陳光的人把燦燦今日到大慈恩寺的消息一說,陳光立刻報給沈明赫,沈明赫興沖沖就驅馬趕至了大慈恩寺,卻也不便找知客僧詢問燦燦眼下在何處,于是七拐八繞了許久才走到了此處。
沈明赫哪能想到,他最想見到的人居然與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在一處。而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似是欲對他最想見到的人行不軌。蕭筠頰上指痕越發明顯,沈明赫見狀,輕而易舉就明白了這兩人之間發生的事。奈何,他只能壓着火氣裝作不知。
這時,燦燦已經認出了來人,一是不想他誤會了自己再帶累柳家名聲,二是想借他身份擺脫蕭筠的糾纏。她便主動沖沈明赫道:“新安郡王。”
這話如當頭一棒,重重敲在蕭筠頭上,他納悶地看了沈明赫一眼,又驚詫地看了燦燦一眼,而後不可置信地低聲說:“新安郡王……?”
這時陳光就道:“我家郎君正是新安郡王。”
沈明赫沖燦燦道:“今日我來大慈恩寺上香祈福。不想會遇上柳娘子。”他擡手指向蕭筠,問,“這位是……誰?”
蕭筠方才還想着要在柳家人面前逞威風,眼下卻慫包似的說不出來一句話。畢竟,他不想當着一個外人面壞了燦燦的名聲。
而燦燦和離歸家已有百餘日,鄰裏街坊已知道了這事,今日當着新安郡王的面,她要遮掩反而不好,偏偏她就是張不開嘴了——要她如何向一個外男說,這位曾經是他的夫君!
沈明赫不想讓她為難,更不想去理會蕭筠,又問:“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燦燦搖頭道:“家中嬸母在寺中禮佛,妾一人于此散心,這就要回去了。”
“正好。”沈明赫道,“我也要去大雄寶殿。”
依着燦燦往日的作風,她必定會婉言拒絕沈明赫的好意,然則今日情況不妙,她對他的善心有了欣然反應。
蕭筠卻像個慫包一樣,看着那道離去的背影,那聲“燦燦”就埋在了心底,而後又後悔方才沒有把住脾氣,錯失了與她說心裏話的機會。
沈明赫卻如食了蜜一樣欣喜。不過,才一離開事發之地,燦燦便朝沈明赫行了個禮:“方才,多謝郡王了。”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沈明赫又說,“我送你去大雄寶殿吧。”
兩人正說着話,燦燦就匆匆跑了過來,嘴裏叫着“三娘”,跑近了後才發現了沈明赫,便放低了聲音,道:“六娘醒了,要找阿姊。”
燦燦點了個頭,而後看向沈明赫,沈明赫立刻咬着牙不舍道:“既然柳娘子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