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當日沈明赫是在柳家用過了晚飯才離開的。
他從柳家正門繞到西角門,正好碰上燦燦的侍女秋月從裏出來,接過了幾包藥,仔細聽着那人說了幾句話,她連連點頭。
沈明赫看那送藥人走後,趁着秋月關門前叫住了她。
秋月細看他後才反應過來,忙給他行了個禮,問:“郡王有何事吩咐?”
“你家娘子不大好麽?”
秋月實話實說:“是。我家娘子從大慈恩寺回來,接連幾日夜不安寝,就請人開了幾劑安神藥。”
“藥效如何?”
秋月搖了搖頭。
沈明赫只囑咐了一句:“那你可得仔細侍奉。”
“這是自然。”
柳家是在四日後收到沈明赫送來的丸藥,寧王府的人說,這是宮裏的太醫令拟的安神藥方,制成丸藥比湯藥易服。
柳家人雖知他好心,卻也不免疑惑。
秋月這才解釋:“那日新安郡王來家裏,臨走時恰好碰上了藥鋪的人送藥,他就問了我兩句,我說醫鋪的藥效不佳。回去後光顧着給娘子煎藥,忘了回禀這事,卻不想他好人做到底。”
秋月這話說得十分厚道,可是柳昇卻總覺着沈明赫的性子不是這樣。
夜裏入睡前,妻子許氏看他似有心事,就問:“二郎在想什麽?”
柳昇只是嘆了口氣,說:“沒什麽。”
許氏一邊卸妝一邊從銅鏡裏看他,而後問:“二郎是疑心新安郡王的舉止?”
的确如此。
許氏也覺得這事不同尋常,尤其聽說沈明赫似是兩次均有意來家中,更絕詫異。
“母親壽辰那日,他當真不是湊巧?”
“原是以為湊巧碰上,”柳昇道,“可總不至于兩次都能湊巧。”
許氏來回一想,又覺着柳昇似乎太過敏感,又寬慰他道:“既然二郎說新安郡王是個随心所欲的人,想來常在長安城裏游走也是正經。”
柳昇也只是有些疑心而已。
想到燦燦前為和離的事心中憂慮,又被蕭筠幾次三番求見擾的心神不寧,現下又被蕭筠的忽然出現驚得神思不安,如何讓他放得下心她再被旁的事叨擾。
“二郎不必多想,要我說,也和秋月想的那樣,他送藥不過是好人做到底罷了。”
柳昇的存疑随着接下來的清淨日子,變得如一汪毫無漣漪的湖水一樣,徹底認定了他當日是多慮了。
不過,寧王府的人會隔十日就到柳家送一次丸藥,燦燦感念他好心的時候也終于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新安郡王雖是好心,卻也不能讓人家說我們柳家貪得無厭。”柳昇說完,又同柳母道,“既然燦燦的精神有所好轉,日後寧王府的人來,如實告知就好。”
“是這個理。”
當再次去柳家送藥的仆從把這事禀給陳光時,恰好讓寧王妃聽見了。她着急忙慌地問:“六郎出了什麽事,竟需要用安神藥?”
陳光哪敢說實話,忙安慰道:“王妃別急,六郎無事,不需用安神藥。不過是六郎的一個朋友受了驚,六郎這才請托了宮裏的太醫令制藥。眼下那人已經好了,特意告知不必再麻煩太醫令了。”
“當真?”
“仆絕不敢欺瞞王妃。”
寧王妃聽罷,卻是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六郎都結交了些什麽朋友?竟也能勞煩到宮裏的太醫令了!”
陳光聽在耳裏,心裏卻想着:柳家娘子抱恙,六郎別說是去勞煩太醫令,便是上天采藥他也心甘情願。
陳光再把寧王妃知道安神藥的事回禀給沈明赫時,求他道:“六郎可千萬別記錯了這安神藥是送給您的朋友的,否則仆就慘了。”
沈明赫正位柳家不再讓他送藥的事煩心,聽到陳光勞煩,越發焦躁,翻了個身後敷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
陳光如何不知他心事,含笑勸道:“柳家不讓六郎再送藥,不正是說明柳娘子精神好轉了麽?這樣一來,六郎又何必低落?”
确是如此。可柳家反應平平,他終究是心中不暢快,可惜他一時半刻找不到新的法子在柳家“露臉”,便懊惱地将太醫令新送過來的安神藥置在了一旁。
陳光看着那安神藥,心說這藥恐怕得六郎自己留着用了。
果然如陳光所想,沈明赫開始整夜輾轉反側,睡不踏實。起初兩三日他的精神雖顯得疲累,晨昏定省時也能應付過去,奈何幾日後的天氣忽冷忽熱,他就非常不争氣地害了病。
就要到中秋了,寧王妃正在忙着過節事宜,聽聞沈明赫咳嗽不止,一時心急,走路都險些摔倒。
一進他院,恰好醫正從裏出來,問過病情,說是受了風寒,近期需得仔細休息。寧王妃放心不下,走進屋中,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沈明赫一聲接着一聲地咳嗽。
“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寧王妃親自給他倒了水,轉而指着陳光訓,“叮囑過你多少次,務必仔細照看六郎,這幾日天氣不好,竟連添減衣裳的事也做不好了。”
陳光伏地聽着,自認倒黴,卻是不敢回一個字。
“娘消消氣。兒以後仔細着就是了。”
寧王妃又說:“才聽說你請太醫令制藥是為了朋友的傷病,如今自己病了,着急的只有為娘一個。”
沈明赫才緩解過來,啞着嗓子寬慰寧王妃:“兒這幾日是累着了,仔細養幾日就好了。娘在家裏要忙那麽多事,我不好叫娘為我分心。”
“如今聲音都成這樣了還來哄我。”寧王妃嘆氣道,“前頭我與你提過娶妻的事,如今中秋節就要到了,京中官眷娘子們走動時,常常說起适婚的娘子或郎君,我請她們給你留意着,才不枉我家佳婦被旁人先求了去。”
這麽一說,沈明赫又開始咳了,卻是邊咳邊說:“娘……娘,這事不……不急。”
寧王妃堅持:“早娶賢妻,能讓你早些收心,省得你整日在外無所事事。”
沈明赫捱過了這一連串的咳嗽,漲紅着臉和寧王妃道:“眼下兒病了,娘若是急着讓人相看,一時有了說親的人,兒應付不來,豈不丢了我們王府的臉面。”
寧王妃嗔道:“你當你是你長兄,長安城裏的大多娘子都想入寧王府做我的兒婦。”
沈明赫笑了起來:“雖說我比不得長兄,卻也是娘親生的,想來也是差不了的。”
寧王妃看着他笑:“又開始貧嘴。”
沈明赫求道:“既然娘知道我這張嘴不佳,就更不能急了。該是先管教好我這張嘴才是。”
他嬉皮笑臉地哄着寧王妃,待寧王妃前腳才走,他無比心慌。
他得盡快想個章程,否則燦燦将成為他一生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