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診脈
診脈
木團沒動,壓低聲音:“我不能走開。”
花穗嗔了他一眼,委曲求全似的随了他,聲音比他還低。
“那小子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怎麽六少爺對他的态度如此不同?”
木團搖頭,“不知道。”
他确實不清楚,今日看起來程歲杪跟六少爺都是第一次見面,若非要說出程歲杪為什麽會被六少爺另眼相待……
唔,木團想,大抵是因為他比他們都長得要好看吧。
“呆子,你不知道,木圓還不知道?我可聽說了,那天六少爺買下他,木圓就在旁邊。”
木團暗暗嘆了口氣,他心說,如果要從木圓嘴裏撬出關于六少爺的事,花穗還不如去問周管家來的實際。
“花穗,不要打聽主子是非。”
突然被下人暗暗訓了一句,花穗臉上挂不住,由白轉綠,最後“呸”了一句。
“往後誰是主子還不一定,你對我說話客氣些。”
木團不再理她,眼觀鼻鼻觀心老神在在地站着。
花穗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啐了一口,不敢驚擾了裏面的人,悄悄挪步走了。
離開後,她暗罵自己不穩重,其實不該因為一時想不通鬧到木團眼前去的。
誰不知道這院子裏,木圓和木團跟自己一樣是六少爺的心腹,無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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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未成為主子之前,她實在不該跟他們兩個把關系鬧僵。
但花穗絲毫不慌,木團那小子腦子裏沒多少東西,過年時給他包個紅包,這事兒保準就忘得幹幹淨淨了。
至于新來的那個小家夥……
花穗覺得自己之前是被那場面一時之間沖昏了頭腦,他再怎麽樣,六少爺再如何寵信他,他也只是個小子,對自己根本沒什麽威脅。
而且,怎麽看都是個小孩子,六少爺對他好,興許只是覺得他之前過得太慘了。
對,六少爺心好。花穗暗罵自己不該草木皆兵的。
屋裏,半晌,李大夫都沒說話,最後還是陸岌直接把手收了回來,微笑着開口:“李大夫有話直說,把脈時間再久我的病也不會眨眼間痊愈。”
“陸少爺說笑了。”
李大夫捋了捋胡須,又過了一會兒,他掩了笑意,面色稍微有些凝重。
“無礙,興許是天氣的原因,老朽再加兩味藥,陸公子服上幾日再看。”
陸岌擰起了好看的眉毛:“那得多苦啊……”
程歲杪失笑,剛好對上木圓跟他一模一樣的表情,不過木圓顯然習慣了自家少爺的這個樣子。
看來,少爺很怕苦。
“良藥苦口利于病。”李大夫的語氣和表情都毋庸置疑。
陸岌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吧,您說如何就如何吧。”
簡直像個無奈的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但陸家,怎麽可能沒有糖吃。
李大夫微笑道:“服藥後,多吃兩顆蜜餞就是了。”他看向站在陸岌身後的程歲杪,道:“你們要看好陸少爺服藥,萬不可讓他悄悄倒了。”
程歲杪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顯然他還沒有完全适應自己的新身份。
在他愣神之際,木圓已經回話了。
“放心吧,李大夫,六少爺話是那麽說,藥一碗都沒少喝。”
陸岌似乎頗以此為傲:“當然,我其實沒那麽怕苦。”
李大夫笑起來:“那就好。”
他執起筆在自己之前開出的藥方上修改了一下,交給身後的木圓重新謄抄。
程歲杪有些驚訝,看來木圓識的字不少,起碼應該比自己多。
陸岌跟李大夫聊了起來,突然,他開口道:“差點兒忘了。”
程歲杪微微偏頭,木圓在謄抄藥方,如果少爺有什麽吩咐,必然是告訴他。
果不其然,陸岌擡頭看向他,對他開口道:“坐下。”
程歲杪一頭霧水,沒動,陸岌直接拉了他一把,程歲杪寒毛直豎,但已經坐下了,不知道陸岌想幹嘛。
陸岌開口,“您也幫他看看,前些時日他受了些傷,有些嚴重,您看看他養得怎麽樣了。”
李大夫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捋着胡須贊許道:“陸少爺宅心仁厚,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這種話陸岌似乎已經聽得太多了,都懶得反駁了,無奈搖頭笑笑,不知道在想什麽。
程歲杪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像個傻子一樣坐着一言不發,實則內心翻江倒海。
就像一場夢一樣。
他遇到了陸岌,成了他貼身伺候的小厮,現在還被他拉着坐在身邊,讓他花重金請來的大夫為他診脈。
陸岌撞了下程歲杪的胳膊:“傻坐着幹什麽?伸手啊。”
程歲杪眼圈發紅,鼻尖發酸,連忙一邊點頭,一邊朝着李大夫的方向伸出了手。
“謝謝少爺,勞煩李大夫了。”
程歲杪聲若蚊蠅,李大夫笑着搖頭,道:“不必,謝你家少爺就好。”
給他診脈倒是輕松多了,很快,李大夫就給出了答案。
“恢複得不錯,但還是要注意,不可勞累,不可提重物,小心着涼。”
程歲杪連連點頭,李大夫問他:“近日可有覺得哪裏不适?”
“沒有。”
程歲杪輕聲回答:“我感覺已經全都好了。”
李大夫撈起他的右胳膊,讓他挽起衣袖,程歲杪照做,他的胳膊上還有暗色的傷痕還未全部消退。
“當時胳膊是斷了?”
程歲杪點頭,勾欄的打手原本是想用木棒打斷他的腿,他擡手去護,結果胳膊遭了罪,現在天冷了還會疼。
李大夫捏了捏他的骨頭,“長得不錯,但還是要注意,你今年十幾了?”
“十四,過完年就十五了。”
陸岌在桌面扣了扣:“跟大夫要說實話。”
程歲杪疑惑看向陸岌:“少爺,我是十四歲啊,過完年就十五了。”
陸岌看起來很驚訝:“周管家跟我說了,我以為你在诳我,你看起來只有十……十二三,怎麽長得這樣小?”
程歲杪扁了扁嘴巴,“這兩年都在路上……”
吃不飽穿不暖的,後來身不由己,原先的主人雖然不是窮兇極惡的人,但家境一般,每日發放的吃食到他手裏已經沒多少了,再後來更慘,除了沒飯吃還會被動辄打罵……
程歲杪突然擔心起來,他想起家鄉有先天不足落地的嬰孩,總也長不大。
他問李大夫:“大夫,我不會再也長不高了吧?”
身邊的陸岌笑出了聲,程歲杪一臉茫然看向他,陸岌開口:“今日起,你一頓吃三碗飯,哪裏會長不高。”
程歲杪紅了臉,一頓三碗飯,他倒是能吃完,但是會不會……太費錢了?
他其實不太清楚陸府下人分配的吃食月例的數量,自己吃得太多,會不會被扣錢?
不,少爺買了他,又給他請大夫,找地方安置,恐怕自己早就欠了少爺很多錢了吧?那……他還有月例拿嗎?
程歲杪一瞬間想了許多,最後安下心來。
如果自己早就欠了少爺很多銀子,他還願意給自己飯吃,應該是不會嫌他太費錢而趕他走的,畢竟這個時候趕走他,少爺就虧大了。
“放心吧,你家少爺說得對,往後好好吃飯,還是能長高的。”
有李大夫的話,再看少爺一雙笑着的眉眼,程歲杪一顆心定了定。
“李大夫,他恢複到現在,還需不需要喝藥?”
程歲杪察覺到了什麽,看向身邊的少爺,果不其然陸岌眼裏閃過狡黠,狐貍一樣。
木圓這時候已經謄抄好了藥方,走了過來,遞給李大夫查看。
确認無誤後,李大夫大笑兩聲:“陸少爺這是想拉個同病相憐之人?”
陸岌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李大夫拈着胡須微微颔首:“若是以藥物相輔,當然好得更快些。”
程歲杪咂舌:“我已經好了!”
陸岌開口:“本少爺說你沒好。”
程歲杪張了張嘴,半晌也沒敢出聲,他求助似的看向在場唯一的一個局外人。
誰知木圓低着頭只當自己不存在,沒有一點兒要幫他的意思。
程歲杪認命了,哀求似的看着李大夫:“那您能不能少開幾味藥?少爺不怕苦,我怕。”
陸岌開懷笑出了聲:“傻小子,那一碗藥熬出來,豈能少幾味就不苦了?”
程歲杪咽了咽口水,好似已經聞到了那藥罐子的味道。
陸岌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程歲杪不知道他是為什麽,後知後覺地想,難道真的是因為有人陪他喝藥了?
李大夫給他們開好藥方,被木圓帶着去休息了。
程歲杪才知道陸岌最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适合出門了,所以他把李大夫請進府裏來,但因為李大夫年事已高,陸岌的病又比較棘手,離不了府又離不了大夫,所以只能暫且将他安置在陸府。
後來,程歲杪才知道,李大夫原是京中太醫,他本是不可能住在陸府的,全因之前見過陸岌,是真的想救他。
陸岌回到房間,又咳了兩聲,仿佛剛才笑着擠兌程歲杪的人不是他。這會兒身上的生氣散了不少。
“少爺,李大夫除夕會回家嗎?”
“嗯,他年後就會離開芸城了,只是這段時間住在這裏。”